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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石小悠相信,人在身体处于极限状态下是会灵魂出窍的。

  有一回她喝了三大杯咖啡,废寝忘食地赶画稿,凌晨七点才摸到了床上,身体轻得像根羽毛,在漫天沙砾中漂浮在狂风席卷海浪拍打巨石的无人之境,像闯入了平行空,周身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

  她兴奋不已,感觉比蹦极还好玩。

  “石小悠……”飘飘然时,宇恒远总会在某个地方响起。

  想起宇恒远还在那颗地球上,她就回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他回来了,上一次梦到石小扬,石小扬开着一辆拉风的老式电车要带她去玩,她上了车走了小段就食言了,担心宇恒远找不到她着急,石小扬摸摸她的头,笑着把她放了下去……醒来时她拿着宇恒远的照片,还流了口水。

  这一次宇恒远没来喊她,在梦里的梦里,那些过往与明日一帧帧在脑中滚动,像被打乱的麻将牌。

  九岁时出荨麻疹还高烧,在烧得最重的时候想吃冰激凌,求了多次都被妈妈铁面无私地给拒了,晚上爸爸偷偷给她带了一个,刚撕掉包装纸妈妈就进来了,爸爸把一整块冰激凌塞进了她被子里,趁妈妈转身拿药的时候抠了一块放进了她嘴里,后来冰激凌当然全化了,被子里全是香甜味,撞见两人的秘密勾当的石小扬看他们见妈妈像老鼠见了猫,几乎含笑九泉。

  她被噩梦缠住的那些天,石小扬带她去青佛寺拜过佛,他是无神论者,她问他自己不信为什么还要带她去,石小扬说因为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下山的时候一个二把刀的算命先生走过来神叨,说他姻缘里有份近水楼台不得月的感情。她一听这话差点啐那人一口,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拽着石小扬的袖子走下去,她安慰了石小扬一路,石小扬却只是笑笑,叹了叹气……看来竹青给哥哥造成的内伤不轻,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和哥哥打那个赌了。

  她和竹青去批发市场买齐了两大包冬装,回来时分道扬镳去了宇恒远公司,想等他下班了一起回去,在门口看见一个不知道名字也忘了长相的女生正送一件手织的围巾给他,他却一副不即不离的样子而且没有当场回绝,然后跟她解释说路上人多不能让新同事太没面子,围巾第二天会还回去。她不是第一次见女孩子向他示爱了,就算明知他有女朋友还是拦不住某些个胆大分子,不过以前他都会笑着说有女朋友了就不管不顾地走掉,独独对那个女孩区分对待,这让她大为光火,东西一扔大吵了一架就哭着回学校了。路上遇到了去饭店为小邱过生日的石小扬等人,就跟着一起去了。吃完饭,见她郁郁寡欢,石小扬拉她去了花卉市场买海芋,抄近路回校的途中因为路滑连人带车冲进了水库,石小扬把她从刺骨的水底推到了岸上,自己去没能再上来……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对竹青反复强调,说自己并不是个爱花的人,一点都不爱料理那些花草,可石小杨却为了给她买她不喜欢的东西死了……所以就是再不喜欢,以后也要买些花来养养。

  记忆里石小扬没穿过西装,一年四季都是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饰,参加亲戚的婚礼也是半休闲装,有时看到江云恪她就想,俊侠的石小扬到了他这个成熟的年纪也一定会是一把好衣架子吧?

  想到江云恪,她的梦中梦就成了红彤彤的一片,穿着黑色西装的江云恪踩着红地毯向她走来,她喜跃地飞跑过去跃到了他身上,就像挂在树上的无尾熊,他将她高高抱起,还对着她扬起了嘴角,她低头看去,手落在他弯起的眼睛上,但刚触上去他的笑容就不见了。

  他痛苦地皱着眉,神虚地把她放了下来,胸口有一个泉眼一样的小洞,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样子越来越模糊……她上前几步去抓他的衣服,抓到手的却只有缕缕空气,周围已是虚渺成空,笑着的江云恪,流血的江云恪,好像从没曾来过……

  “江云恪……”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神情杳茫而慌惘地四下找人。

  路海生忽然窜了出来,给了她个熊抱,眼泪鼻涕齐飞地抹在她的衣服上:“我失恋了,不,不是失恋了,是还没恋就失了,我向姚云欣表白了,可她说……对我从没有非分之想,也不会和我有超过朋友外的关系,她是没有,可我有啊……我一直都有,那个梁医生一晚上都和她眉来眼去,他们俩肯定好上了,我还见他送了拍到的手链给她,石小悠,我怎么办啊?别睡了,起来给哥出出主意……”

  她被摇得像个振荡器,骨头随时可能被拆散。

  醒的一霎,她看见了那张挡住了她全部视线的大胖脸,在梦里跑龙套的路海生正趴在她床前,穿着一件喜庆的花格子衬衣,像个新郎官,说话带着哭音:“没死,石小悠没死,我真怕你一下子睡过去……”

  原来后半段的梦是真的,她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小三天了。

  她把脸扭向靠窗的一边,挣扎着想坐起来。

  “喝水么?”她口干舌燥,唇上起了干皮,路海生端了杯水给她,用袖子擦了把脸,对她只顾咕咕喝水似乎有些不满,“石小悠,我说我失恋了。”

  “我命都快没了,你和我说这个……”放下水杯,她拍着他的臂孱弱地笑,把他以前开导她的话还了回去,“真情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你总拥有过吧,已经撞大运了,不能让月老宠你一个人。”

  “我还没‘拥’呢,和你能一样?我就说嘛,我的悲惨遭遇比医生的药管用,保准能让你起死回生,用我的痛换你的笑,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也难找吧?以后好好爱我。”石小悠因为头部猛烈撞击缝了十几针,又有一定程度的颅内血肿,是不是有意识障碍还在观察期,路海生刚刚的反应就是担心她大脑损伤而故意试探的,喝完水又扶着她躺好,“饿了吧?竹青一会儿就到。”

  “他死了么?”路海生一直在打岔,她不禁疑窦丛生,再想到那么高的楼和刚才的梦,又渐渐把疑惑就渐渐过渡成了事实,“我在下面看见他了,他死了。”

  “呸,呸,呸!”路海生忙朝地上吐唾沫,“什么上面下面?你们的命都大着呢,死不了。”

  她攥住他的袖子:“那你带我去见他。”

  路海生拍拍她的手,想说些慰释的话却又犯了难,江云恪因为伤势过重连夜被送去了度和,他打电话问过姚云欣,姚云欣只说医生还在商量手术方案,三天过去了,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还真不清楚……不过想起那个惨烈的长夜,他依然有些心惊肉跳。

  刘冰后来给江云恪回了电话,但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再打给石小悠也是一样,一问江叔叔,人也没回家,觉得情况不妙就报了警,警察靠着监控和江云恪挂刘冰的电话前咕叨的几个数字推出的车牌号找到了事发地。不过还是去晚了,大家先是目睹江云恪和周强从天而降,上去后又看到石小悠头破血流,如果不是有人拦着,血槽一空的刘冰和杨锐能把几个想跑的跟班给打废了。不幸中的万幸,因为防护网缓冲,本是必死无疑的周强和江云恪都捡了一命,但伤得一个比一个重,因为落下时垫底,周强的四肢都摔变形了,江云恪则是血肉模糊,看起来不比死了更好受。

  石小悠的心情路海生理解,但肯定不能现在带她去,就连骗带哄地说:“人在高级医院养着呢,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她偏执地问:“你亲眼看见他没死么?”

  “不止我,他朋友,在场的警察,几十双眼睛都看见了,活的。”路海生把带来的百合花插上放在窗台,沉下脸训她,“就是看也要等养好了身体再去啊,不然不更乱了?”

  看她静缓地闭上了眼,路海生悬着的心才放下,坐了一会儿竹青来了,他就先回去了,这两天一直守着她,跆拳道馆的升级考试还堆在那儿没动呢。

  “竹青,”她不习惯地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脑袋,笑着坐了起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黄鱼,肉沫蒸蛋,猪肝红枣羹,龙眼肉……”竹青放下提锅饭盒,一格一格地端出来,忽然转过身去,小声啜泣起来。

  她伸手去够竹青凉冰的手:“不要这样……我很快就会好的。”

  “对不起。”竹青目光板滞地看着她,声泪俱下,“我是去见他了,可我没想破镜重圆,没想再续前缘,我只想和他说个清楚,让他不要再联系我了,我想证明给自己看,就算他站在面前我也可以不再去想了,我没在宾馆住,卡是临走时他偷放我兜里的,等我去还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所以我只能寄回去……”

  从竹青时断时续的哭诉中她大致听懂了,朱旭升知道她到处借钱给爸爸治病,就从货款里拿了二十万给竹青用,竹青寄回去时恰被朱旭升老婆看到,虽然竹青什么都没说,也没留寄件人地址,但这反而更让平日就严防死守的朱旭升老婆起了疑,缠着朱旭升问个没完。出于保护竹青的目的,同时以为石小悠天不怕地不怕又行踪不定,再因为她在园区的那次无下限追讨导致的不满,种种原因下朱旭升一开始报给老婆的前女友名字就是石小悠。当得知不肯善罢甘休的老婆去大哥周强那告了状,预料到事情渐变严重时,朱旭升才想起石小悠来,本想提前通知她提防的,但被周强提前抓到,打了一顿给关了起来,昨天才被放出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她反倒平静了不少,定了定神说:“其实这样也好,没后患了。”

  竹青低头看着她,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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