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北岸不是在主街道,背靠的也不是繁华的闹市区,而是匆忙的货运码头,所以这里的人流量相对较低,入夜后几乎人迹罕至,但领略西江之美却不输东西两岸的主流地,如果不买什么东西又不想被人打扰的话,这里倒是个不错的消遣地。
银钩的清辉洒落在江面,漾起潺潺的光斑,随着几声长长的汽笛声,船员收起缆绳,货船徐缓离岸,船上亮着的两盏白炽灯随着船只游过水面,犹如划宇宙中闪动的启明星……
西江,美的代名词。
看她晕车,他及时送上一瓶矿泉水。
喝了几口水,稍缓了一下胸口的闷涨,她疑思地问:“你还没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呢?”
不会是夜赏西江吧?她哪有这个逸趣?
他拿着纸巾的手停在她唇边几厘米处,看她身体微微后倾避着,就又放了下去,目光掠过江面说:“嗯……其实我是想……如果……”
咦,素有大将之风的江总监也有舌头捋不直的时候?她舒了舒气,反正有人比她还慌。
“过来一下……我有东西送你。”她对着江面惛懵时,他拉着她走到了车旁,打开了汽车后备箱。
一股浓浓的芬芳扑鼻而来,一大片红横亘在她面前。
那是一大束灼如火的心形玫瑰,多少支数不清,但铺满了整个后备箱,层层叠叠的娇艳花朵如一个个盛装出席的选美小姐,争先恐后地呈现着婀娜的身姿,花瓣上的水滴在光辉的映照下成了点缀其上的小小珍珠。而几乎同时,她的右手无名指忽然一凉,被一个小小的圈儿套住,低头一看,手上多了一枚白金钻戒,两个细丽的铂金环拼在一起,每个环镶着半圈的小钻,各有十几颗,和另一半裸着的环交错叠放,寓意阴阳相合,衬着中心的钻石越发的华彩。
幽香醉人,如梦似幻……
她失魂地站着,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暖暖的怅触,就像心海被投进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整个世界都被搅动了,而他与漫天星光融在了一起,惶然不清,脸色在夜光下琉璃般冷清,眼中有着让她惊慑的光。
像堕入了某种迷境,可她又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东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唇被他低头吻住。
但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语气软得像换了个人:“石小悠,我们结婚吧。”
结婚?她茫惚一惊,手指掐到掌心的肉里,一小股未名的灼痛气流窜了进来,迅速钻满全身。
他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她颤悸地冲出他的怀抱,摘下戒指扔还给他,兀自笑道:“路海生的主意?他胡闹你也胡闹?”
又见她捡着散落一地的支离破碎的体面,满眼的荒唐如一支钝钝的箭刺进了他的眼睛里,但多少大小棘手的项目他都能处变不惊,这点小事还是能镇得场的。
他笑了笑说:“跟其他人没关系,结婚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自己拿主意……”
“可我说了了,你也说好,了了就是了了……”
其实他本想说,如果那晚他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他们的关系是不是该有所增进?但余下的话到了嘴边被她的怒焰悉数压了回来,
她说:“那天的事改变不了什么,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你也不必做违心的事……你不是一向都很潇洒的么?”
他潇洒么?朋友们调侃他对待上一段婚姻时也用过这个词,说他是已婚男人中的楷模,拿得起放得下……其实活在人群中哪有真正潇洒的人?“活”字里面一点水,就必定会让你在泥淖中不能自清,在人与人的绞缠中拖泥带水,人都有逾越不了的性格障碍,他也有。也许是因为妈妈是医生,而他自己幼年因重病又常光顾医院的缘故,见多了生老病死和生离死别,等自己再遇到事,两相相较就会看淡很多,也明白大多时候苦痛示人于事无补,自然就会把揣摩和纠杂放进心底,正对重视的婚姻和家人,背对失控后的分分和和。
这当然不是“潇洒”一词可以概括的。
但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呢?
“不是负责,”他很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出他所料,她并不信他的话:“喜欢?你之前还跟伊李勾勾搭搭……”
“我跟她只有你看到的那么多,我们结束了。”如果她真的介意这一点,那倒是个不错的开端,他也愿意多解释几句,他起的头,就不能不许人家怀疑,只好不停地说着车轱辘话,但还是要认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做错了,这次真是错到家了,他还是太急了,他想说他喜欢她,那天晚上之前就喜欢了,只是他需要一些时间,让她和他一起去忘记一些过去的烦忧,但这些话事前不说,事后不说,去跆拳道馆时也不说,抵死缠绵时她姿态低到尘埃里问他,他又是怎样回答她的?思量这么久才说了句喜欢,一上来就省去恋爱过程直奔婚姻,还是在没有爱的基础上,虽说是为了表示至心,却也更像明摆着的情非得已嘛。
他给了自己时间,却忘了给她时间,天时地利都不对,任谁会信?
她最好别这么想,不然今晚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亡羊补牢的轻薄。
但她几乎马上在逐字逐句地讲着他都能猜到的负气的话了:“江先生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单刀直入够主动?喜欢我不纠不缠够省心?还是喜欢我还算年轻的身体……”
他闷满地握着钻戒盒的手微微发颤,棱角撑得手骨胀痛,她这种两天不骂提拎甩褂的脾性让他无可奈何,伊李够事了吧?她每次想通过气达到什么目的他一看就知,除非是他自己不想,不然救场切入点一找一个准。欣欣够心口不一吧?抽丝剥茧后他也能摸到她的真实想法……只有她,欲迎还拒一见真枪真刀跑得比兔子都快的石小悠,等他因为她跨出的一小步走完九十九步时,会被她一脚踢开,等他费心费力里跑到比赛终点时,她会懒懒摊摊地说上一句“不玩了”,宣布成绩废除,有时心很大,谁都放心里,有时心太小,谁都走不进。
他的心空空荡荡无处着地,手抚过玫瑰花瓣,猛然合上车盖:“一定要这样么?为了拉我下来先把自己踩进泥里?”
“那应该怎样?想你忽然发现了我的好?夸你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还是该赞你会用甜言蜜语占我便宜?”
竟然被这个气着了,不过说情话还真是他的弱项呢,谁能想到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站在人才济济的N大毕业典礼上挥斥方遒的江同学,在公司做起指导工作口若悬河,时而纯真温良时而雷厉风行让人又敬又怕的江领导,对事不对人,不易交心的巧舌如簧的商家斗智者,也有过被大美女伊李直批“嘴跟不上手,笨嘴笨舌”的麦城黑历史呢。
在这一点上,他和杨锐都与刘冰导演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不过今晚有点冤吧,他讲的话不超过十句,也没说过亲密的话,对她这种性子的人,他更愿意直来直去,除非是逼不得已……不然她总是一副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进击状,给人一种浓绮的压迫感。
其实今天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就太复杂了。
江云恪发展自己陷滞在了一个两难之地,反驳就得把事因一分为二,分一点责任给她,这也许会让她辟逃得更快,不反驳就得承认逢场作戏……只是演得逼真而已,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走近她了。
“虽然有些事是人之常情,但凡事皆有度,确实是我有失礼数,我向你道歉。”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变得那么被动,只好主动进攻,路海生跟他讲过她的事,所以他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虽然不愿提,但现在发现直面似乎更符合他的一贯风格,“石小悠,如果你肯给我时间,我赌你会爱上我,不管你的宇恒远还会不会回来。”
“江先生的自信是来自我的放纵么?”她失笑,“我输了,是么?”
他和宇恒远不同,她能通过宇恒远的眼睛看到他的心中,能区分出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可江云恪不一样,他总能做出偏离她思想轨道的事情来,真的假的她分不清,所以就一概不信。
他捏着手里的钻戒,冷笑,放纵,还是放纵,这个词成了她的尚方宝剑。
“石小姐知道什么叫放纵么?只问快乐不问人,只纵身体不入心,而不是像您现在这样,一提起来就一副苦大仇恨的样子,也不该像那天和刚才,莫非你动情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当成放纵附加品用来免费送人的?如果不是无知,我只能当你是喜欢欲擒故纵的老把戏,手段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欲擒故纵……世上有这样欲擒故纵的么?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纵进他的怀里。
她的手叠在身后微微地抖,口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瞪了很久,又用了他蚩鄙过的七伤拳:“我都这么low了你还娶,你瞎啊?”
他倚靠到车门上,盯着她笑:“千万别多想,以为我求婚你就高人一等,在我遇到的女人里,论才华和美貌,你前十都进不了,而且哪一项都拿不到优,倒是一点就爆的脾气,绝世无双,莽撞起来像个跳蚤……”
跳蚤,完全变态类节肢动物,她养狗的时候查过这种小虫,让她反胃得差点把隔夜饭吐了,可现在她被人说成像跳蚤,还是个想要娶她的人,从另一种角度讲,是目前仅有的适婚男性中对她最有感的人……怎能不教人悲从中来。
就在她暗自腹诽时,那个气了她八回的声音停了不到五秒又响了:“我也挺烦自己的,根本就没发现你有什么优点,哪里值得人喜欢,但想和你在一起了。不过可能是命中注定吧,其他方面得到的太多了,这方面运气就差了些。”
肺要炸了,血管里的液体汹涌着要冲出来,如果不是见过他妈妈,并对那位阿姨很是尊敬,她又一向尊老爱幼,肯定要骂娘了,而不是站在这里强装无事一身轻:“你瞎我可不瞎,我要找的人不知道比你强多少倍……”
“算了吧石小悠,其实你未必不信我说的话,你只是怕,怕被人丢弃,怕别人先于自己放手,所以才总是离得远远的,没完没了的观望,不懂去爱,更不敢接受。”他语气忽然轻下来,力度却一点不减,“为一个混小子断送自己的前途,为一段虚无缥缈的恋情还想封闭自己的现在,这就是他们带给你的生活?他一命换一命,只是为了让你做个逃避现实的可怜虫?”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一下浇在了她心里一直燃着的轻弱小火苗上,不但否定了她的过去,还否定了她的现在和可能的将来……那她一直以为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眼泪夺眶而出,她扑上去一拳一拳地砸着他的肩:“你才混,你认识他么?你了解他么?凭什么这么说一个不认识的人?凭什么说那是虚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评头论足?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道歉,你给我道歉……”
江云恪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任她哭骂着发泄。
(https://www.tyvxw.cc/ty128699/547560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