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俗语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乃是世间真理。
就像她家里，由高到低的优先级顺序是爸爸，石小扬，妈妈，她，再回到爸爸。不过石小扬不赞同某一环，称她对妈妈不是臣服，而是阳奉阴违敬而远之，真正降服她的是宇恒远。
为时一个月的新生军训刚结束，卓尔不群的石小扬就凭着全校第一的成绩和制服诱惑的遗美吸引了大批倾慕者，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众情人石小扬混在男生堆里摸爬滚打，清心寡欲得很。
正面进攻不见效，越来越多的女生就开始曲线救国，接近石小扬身边的人，他的妹妹当然是最佳人选。于是和石小悠做饭友，陪石小悠散逛，取得信任后问她哥哥的行踪和喜好。
“其实他有女朋友了，嗯……高中谈了两年，那女生在清华读土木，长什么样啊？有点像刘亦菲，自带仙气。其实他挺肤浅的，又很贪，自己是外貌协会的，还要非找比他成绩好的，哎，只能祈祷清华的青蛙多点吧。不过他们应该很难分手，两人一月两信，手写的那种，腻歪着呢，而且我爸妈对她也很心水，都计划去提亲了……”每次被问，她都像背台词一样答得千篇一律。
这是石小扬写好发给她的，用来阻隔飞蛾扑火的扬迷大军，理由是天天向上，杜绝温床，谎编的越详细，可信度就越高。确实如此，很多女生听她说完，大多会绝望而回。
那时坊间流传着一首打油诗：“我生君也生，君生我也俏，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不知谁家女，敲门比我早，恨不比邻居，青梅竹马绕。”
但不久就有人走漏了风声，外语系的孙媛媛与石小扬同入学生会，和不少同学说亲口问过石小扬是不是单身，答案是肯定的。结果可想而知，受到区别对待的女孩们纷纷找上门来，让她因为哄骗一事给个说法，她自然给不出。以前别人对她好是因为买石小扬面子，发现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当然气不忿，所以都说她是兄控癌变，手法极其龌龊，还有人当即扔下十块钱，让她去挂号治病。
“你为什么和孙媛媛说你没女朋友？”她愦闷之极，跑到篮球场，隔着铁丝网找石小扬兴师问罪，石小扬这回马枪抡的，置她于死地而不生了。
一身臭汗的石小扬抱着球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因为她漂亮。”
这是哪门子理？她拍着网抗议，说话快捯不过气儿了：“那你让我怎么和人说？难道说因为你丑，所以石小扬让我骗你们？不想谈恋爱干嘛还这么做？”
石小扬冁然而笑：“谁说我不想谈，我是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谈……”
“那万一有女孩太内秀，被我的话吓跑又是你喜欢的呢？”她被石小扬带跑了，忘了找他干嘛来了，热心地和他探讨起了方法论。
“我不喜欢内秀的，我喜欢外秀的。”
“九班的常淑君就挺外秀的。”
“男女阅人有别，你就别和我争这个了。”
不争这个了，她才想起自己：“她们肯定恨死我了，我都成过街老鼠了……”
“人人喜欢又不能当饭吃，”石小扬指着满操场的雄性身影说，“他们中有人喜欢你不就行了。”
她竟被石小扬说得羞答答地低下了头……因为和石小扬打球的几个高年级男生中场休息，对着她吹起了口哨，还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冲她挥着手说：“学球么？想学就进来，我教你，石小扬球太臭了。”
十六岁，情窦初开，是个会因异性一句话冥想好一阵的年纪。
“滚球！”石小扬把手里的球抛了过去，砸中了那个男生，人群里爆出一阵笑声。
“你去玩吧，反正就孙媛媛一个，你跟她说一声别再传了就行了。”她很大度地说。
“其实吧……二班的金霞，三班的刘畅，商管的杜薇薇，经贸的钱冬冬，旅管的花小敏……很多人都知道鄙人中馈乏人……”
用了三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嚎鸣在篮球场回荡：“石小扬，我要杀了你！”
升学之处糟糟的人际关系，军功章石小扬至少得拿三分之二。
与哥哥只打雷不下雨不同，她的恋爱之花早盛放了。
课上了不到一周，她在一次夜自习时疏忽弄丢了书包，工科高等数学、现代工业设计概论、C语言程序设计工程图学，基础课专业课书籍全没了，书店订购全套书几无可能，古玩城旧书市场跑了几趟也没能买全，况且她还非新书不能读，只好一边蹭着石小扬的用一边往失物招领科跑，以求天降好人，捡到了能还给她。
“石小悠同学么？听人说你书丢了，我这儿正好有一套新的，要不要过来看看？”月末的一个晚上手机响了，接通后一个通透的声音传入耳畔，怕她担忧还亮明身份，“我叫宇恒远，是你的师哥。”
“那你等我。”她一口气从校舍九楼跑下来，在门口的肯德基二楼见到了搬着新书等在那的既非同校也非同专业的“师哥”，头戴棒球帽，天蓝色衬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像个送快递的小哥。
据他后来说那天本想做她买卖，高价卖书给她，不过她一口一个“师哥”地叫，一句一个“大好人”地感叹，还要请他吃饭，他就忘了本职所在，中邪了似的糊里糊涂就把踏破一双鞋收集来的全套书送她了，还请她吃了肯德基新出的汉堡包，走的时候又让她带了份全家桶给室友。
当然买卖做得很值，因为回报够丰厚，轮到她回请，不但吃回了本，还赚了个女朋友。
“不如我陪你自习吧，”请宇恒远在那家新疆菜馆吃饭的时候，他笑着说，“我怕你又丢书。”
“不会不会。”她没那么丢三落四啦。
“万一呢？”
她敛色屏气：“没有万一。”
打脸的速度快如闪电。
吃完饭送她回宿舍，到了楼下刚说完再见，她赧然地追了出来：“师哥，我钱包不见了。”
宇恒远让她等着，骑车从菜馆的柜台前拿回了她的钱包，塞在一束黄色郁金香中完璧归赵。
几本书，一来一回加起来两顿饭，就把一个小师妹收入麾下，她就那么不矜持？这种女孩子要么是找长期饭票的，要么和恐龙是亲姐妹……听了两人的恋爱经过，宇恒远的朋友疑心他夸大其词。石小扬就淡定多了，对她这种用几分钟下个决定，然后再用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完善这个决定的做法已习以为常，只是她这么轻飘飘就跟人走了，私忧宇恒远不珍惜她。她不这么认为，人可以怀疑一切，唯独爱情，那是活在在这寒冷世界里的最大慰藉啊，只有相信，才会在遇到的时候不那么忙错，如果有一天宇恒远不爱她了，跟容易得到与否无关，只是因为不爱了。
在他们恋爱时，路海生偶尔也会为她不服，他一度很佩服宇恒远的眼光，能从一众围着他转的女孩中选出这么一位行事简淡的人来，各方面都不出众，搭在一起就协调耐品。她身材高挑，会打扮搭配，很简单的服饰被她一穿，总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宇恒远为什么还能器宇轩昂？除了自身条件够硬，还拜那个多才多艺的女朋友精心料理所赐。她性格也好，不惹事也不怕事，真诚重情，除了在爱情里小气了点，挑不出大缺点……这样的她理当被更好的对待，而不是亦步亦趋。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世上又有几个那么优秀的宇恒远呢？他爱的也不少，也许只是不及她多，她想要的，只要他有，哪次不是倾其所有？
或许正是那样宇恒远才驱催了这样的石小悠吧。
现在的石小悠又一次掉入了这个怪圈。
赵宾然远在京城，伊李和江云恪打得火热，还请他参加了父亲的寿宴，隔天的娱乐小报便登出了伊李与星辰老总情变，和前夫旧情复燃的消息。不过好戏连台，赵宾然以增加百分之五的价码稳坐了《苍穹记》投资人第一把交椅，敲定妻子为第一女主，电影发布会上伊李接受采访时及时澄清了与江云恪的绯闻，言人散情谊留，他们仍是朋友，请谁来做客是父亲的意思，她做不了主，所幸老公赵宾然雅量高致，她也就心底无私天地宽了。
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的话引得媒体脑洞大开，电影未开拍，冉冉上升的新星因为一出爱恨纠葛的戏天天高居热搜。
项目重启，最高兴的是刘冰，笑说如果江云恪需要，他可以随时献身，她也成了间接受益人，伊李因为星途摒弃前仇，把房子给了江云恪，江云恪礼尚往来，以高出半成的价钱买下了房子，还把伊李欠她的多余租金退还给了她。
因为竹青把爸爸接到了人民医院，所以她留下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把余下的钱全给了竹青，一时半会也就没钱再去找别的房子了，江云恪名正言顺地成了她的房东。
艳阳高照的大周六，她兴致勃勃地起了个大早煲莲子粥，想去慰劳一下守在医院的竹青。
江云恪白衣黑裤，清清朗朗地吹着口哨从楼上下来，放在桌上一幅画，头也不转地边朝外走边说：“你的画。”
她手忙脚乱地盖上锅盖，走过去看到那张苏真原装画，心直口快地说：“牺牲色相换来的？”
都送到伊李爸爸手上了还能拿回来……总不会是老头发的红包吧？
江云恪一只脚刚从拖鞋内退出，脚踩在皮鞋口还未落下，被她一说，重新穿上拖鞋回来，手一伸：“差点忘了，画可不是白送的，给钱，双倍。”
“双倍？你想钱想疯了？”跟他比她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了，趁人之危敲竹杠？
“你爱要不要，附庸风雅的又不止你朋友一个。”他说着就捏住画边硬抢。
怕把画撕坏，她小心地松了手，有些不甘愿地砍价：“再少点。”
“一口价。”他收起画要走，“买不起算了。”
“我没那么多现金……”苏真的画可遇不可求，很多都贵的惊人，这幅算廉价的了，她不想错失。
“网上转就行了……”他倒体贴。
转净了两张卡上的钱凑足八千块，还剩二百多块零头，她请求说抹了吧，江云恪说可以，但要她打扫半个月的房间，她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下来……
路海生，都是为了你。
“原来就值八千块！”画在手了，不出污气她就不是石小悠。
一个战五渣还爱挑事，她能好端端在外活了六七年一定有神庇佑吧？江云恪也不气，思绪如潮地望着眼前胸口起起伏伏的人，不动声色地说：“为卖而卖多无趣，悦人先悦己嘛，不亏。”
“三不男？”
“四不……里的佼佼者。”他甩出一个欠扁的笑。
她的目光愣顶过去：“你就不怕姚云欣知道？”
江云恪怔住：“你认识欣欣？”
她恍恍惚惚地说：“医院见过。”
看来姚云欣也没把和她是同学的事告诉他，那就再好不过，省去了很多事端，她敏锐地觉出提到姚云欣时他的逾常，不过也难怪，媒体再传也只是捕风捉影，有人看到就不一样了。
江云恪没了刚才的不羁，寒着脸丢下一句话：“别乱嚼舌根。”
她不会去嚼，不过如果那个人不是姚云欣，她保不齐真有可能会想办法让那个无辜的女孩知道些什么，再去做关乎一生的决定，是不是要嫁给这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男人。他不是个好男友不是么？但她不对姚云欣说也不全是因为过去那件事，她是觉得以姚云欣的机警不会全无所闻，而姚云欣对路海生又半推半就，或许他们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呢？
隐情她都不清楚，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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