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在江云恪家看到赵宾然已经够让石小悠大跌眼镜了,可旁边还有个和他手拉手的伊李,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坚硬的鱼刺,拔不出咽不下,迫得她说不出话来。
遇上赵宾然时,石小悠有过一闪念的幻想,世上真有奇迹么?
也许有,但造物主太吝啬,没她的份。
两年前为了集中精力完成画集出版,她听从郑主编的劝告落地帝都,做好了短时间内不再换地的打算。三个月后交了一份尚算称心的答卷,样稿获得编辑团队佳评,照此情形,微调后即可投产印刷,所以她屏绝了一切社交,蜗居在一套几十平米的公寓房内日夜赶稿。
为防她过度劳累,并让她劳逸结合,已在北京定居的郑主编私下和她走动勤了很多,闲逸时会一起吃饭东溜西逛,期间还把她引荐给了一位老朋友,星辰影业的总裁赵常玲女士。那时星辰制作了十集史前生物纪录片,赵常玲正在物色适当的宣传画册设计人员,科普类绘画除了要求扎实的美术功底,还要求创作者具备超凡的想象力。
左右看一圈,郑主编就把她的资料递了上去,赵常玲看后便邀她家中详谈。
去之前她翻阅了海量的文献资料,做足了功课才谦恭地登门拜访。
赵常玲一身居家服,不像雷厉风行的大老板,更像是亲和投缘的邻家妈妈,还亲自下厨做了饭,只是一餐下来工作却没谈多少,倒说了不少她自身,从饮食起居到工作朋友,对她在京的生活关怀备至,饭后又乐此不疲地把儿子从公司喊来,吩咐儿子亲自送她回去,临出门还邀她再来。以至她出了门有些晕,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你就是我妈看上的小白兔媳妇?嗯,长得还算过得去……可太瘦了啊,真是人老记性差,不是早告诉过她我喜欢丰满型的嘛。”
那是她第一次见赵宾然,剑眉英挺,身姿伟岸,一套板正的西服也遮不住的风流倜傥,车刚离开小区,驶过两个路口,他一改方才的噤默和彬彬有礼,像猎人看着到手的猎物,语带嫌弃地说。
虽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听到这种轻浮话也立地不悦,她自辩说:“赵先生误解了吧,我是来工作的。”
“石小悠,曾用名闻心雅,二十二岁,自由插画师。出生地北京,籍贯S省K城,十七岁因故退学,社会关系简单,离家多年,基本和养父母没有往来……”等红绿灯时,赵宾然从后座的包内拿出一页纸,“你的简历三天前就到我邮箱了。”
那张薄薄的纸以时间为轴,详细地记录着她的履历,连幼儿园名字这种她都记不清的信息都白底黑字地印在上面,还提及了收入,亲生父母职业和石小扬,甚至每月雷打不动地准时定额给姑妈寄钱,让其转给养父的支出记录都包含在内。
边上还做了一行批注:“相貌耐看,家世清白,积极向上。”
就差几星好评了,难得被人这么看得起,原来她泡在图书馆刻苦勤奋时,有人在同一时间调查着她的背景,白手起家的赵常玲女士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调查得够细致啊,请的私家侦探吧,她得留一份,把自己忘却的往昔补回。
“赵阿姨真是的,儿子不傻不残,至于挂羊头卖狗肉么?以合作的幌子行相亲之实,还亮出家底是要加码?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她把纸放进包内,言笑晏晏,不卑不亢,“赵先生不用忧虑,你喜欢丰满的,我喜欢年轻的,彼此另择佳木好了。”
赵宾然先是冷怔,继而大笑地踩着油门:“我很老么?”
“对我来说有一点,小三大十是我的择偶线。”
“敢情这线是刚设的吧?憾恨啊,再宽限一岁我就合格了。”赵宾然自始至终都挂着笑,“过瘾,让她的优越感见鬼去。”
后面的几十分钟,氛围回暖许多。
“我也不是你随便就能遇到的人吧?不值得你为失去机会惋惜一下?”赵宾然看她轻快地下了车,好像为她的快速抽离而稍稍失落呢。
她狡黠地笑:“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令堂大人能选上我,我就不愁找个同等档次的你。”
“你这嘴可够锋利的,”赵宾然哈哈大笑,“对不住了,让你少挣一笔。”
她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背包带,巧笑嫣然:“我和阿姨亲戚不成仁义在,她要愿谈合作,我还是那句话,来者不拒,谁和钱过不去啊?”
赵宾然看着那张明眸皓齿的笑脸,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在她明说后,赵常玲还是把画册工作交给了她,而她也不辱使命,抽身一个月圆满交差,订单走完流程,她卡里也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其间她和赵宾然没再见过面。
在她几乎要淡忘了这个人时,他有天晚上遽然发来短信:“做我女朋友吧,我不过问你的交往。”
她困惑地把手机放到一旁,目光移向数位板,然后是电脑中画了一半的画上。
没收到回复,赵宾然就又发了一条:“我在你楼下。”
然后又敲开了她的门。
他喝醉了,吐得房内一片狼藉,照料他入睡后,她在客厅支起的帐篷内睡下了,半途被高高低低的沉闷声扰醒,顺着声音来到洗手间,看到他站在洗浴台前,脸埋在毛巾里面。她正想询问原因,被他卒然转过身抱住,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下巴搁在她肩上,东拉西扯地讲着一些事,说妈妈插手他的初恋,逼死他的爱情,让他放弃最喜欢的航空专业接手生意,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妈妈却认为她有所图一直拒之门外,现在又用婚事架空他的领导权。
“选我是因为我恰好是她喜欢你也不厌的人,很适合做挡箭牌么?”她问的很直接。
他承认的也磊落:“如果非要有人站在这个位置。”
她木然望着他,看着泪水一颗颗从这个男人眼中涌出,再延至口中。
早上,有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开车来接他,远远地站在街角,静静地等着他。
走之前他说:“答应了我们就订婚,不答应就当我没来过。”
一个月后他们订婚了,由他全权张罗,台面上的事他不会委屈她,订婚仪式很隆重,还请来了媒体摄像采访,上了北京的报纸。
为了应对赵常玲的查岗,她从他那零星地接收着“被女友”的进度,比如一起看了什么电影,去了哪家新店,去富士山泡温泉,去夏威夷海岛游泳,挑选着理想的结婚圣地。
其实他们几个月都见不了一次,他约的另有其人。
他到底还是赢了,在她离京前掌握了公司实际管理权,妈妈的话不再有威力,他和心上人毅然完婚。婚礼很低调,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婚前发了喜帖给她,她礼到人未到,不管怎样她都有愧于赵常玲的厚爱,切实无颜直面她。
累是累了点,但有情人终成眷属生活安乐,也是功德一件吧,不枉她做了一年多的影子女友,为他打掩护。
她以为这是故事的结尾,谁料却只是个序幕。
怪不得伊李说她们见过,他在公寓留宿那晚,早上开车过来接他的人……是很像她。
粗略算算,那时候江云恪和伊李的婚姻还没解体。
她一分钟内看了江云恪四次,他泰然自若地煮着咖啡,好像来访的真的只是普通客人。
赵宾然也是浮云淡薄,他自然不意外她住在这儿,因为她此前发给他的帖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明明白白。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电影频道好死不死地播一部老片子,凯特布兰切特的老电影《旧欢如梦》。影片被江云恪静了音,字幕无力地注解着主人公Guy表情背后的深意,他在信中对远方的越南男孩说:"我现在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十年后吧,十年后我或许懂得回答。”
她看过这电影,还记得电影结束时Guy的那句旁白:“Thefunnythingabouthappinessisthatyoudon'tknowwhenyouhaveit.Yourememberit.”
她尚未从震惊中出来,赵宾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揽住她的肩对伊李说:“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石小悠。”
伊李目光一闪:“这么巧?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呢!”
如今听来,这个“谢”字真是像打在她脸上的藤条,不过伊李是该谢她的,还有赵宾然,没有她,他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找到个对他深信不疑的人来谋划一次偷梁换日暗度陈仓的订婚仪式,借以骗过□□专断的妈妈……
原来她曾那么努力,努力帮他拆散别人的家庭。
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该怎么去面对待她如家人的江云恪。
刘冰看着三人,吧唧拍响了大腿:“我就说见过石小悠。”
敏感时期侦查军情要知己知彼,他关注过赵宾然的动向,对报纸上那个女孩印象颇深,身披婚纱的她就像一头迷路的小鹿,茫然无措地置身于丛林中,人生关键时刻如此表现,不是太不幸福就是太幸福了。因为这件事他还以为江云恪和伊李红灯叫停的僵局多云转晴了,谁知赵订婚的事更像是催化剂,不久后伊李就从江云恪那儿拿到了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赵宾然也和未婚妻解除婚约,两人以光速领证结婚。
捅破这层关系印证了圈内一条流言,爱上有夫之妇的赵宾然为从母亲手中□□假意订婚!
忙乱交错中,石小悠撞上刘冰如炬的目光,惶恐地埋下头去,不死心地偷瞄着江云恪……那厢仍旧河清海晏,也可能是隐而不发。
“你们忙,我得去上班了。”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赵宾然没察出她的抵触:“小悠,你几点下班?”
“赵先生,”一直无动无衷的江云恪截断赵宾然的话,“不如先谈正事,早谈完早散。”
“对对对,”刘冰附和,“小悠又跑不了,你们谈完再约好了。”
赵宾然耸耸肩,和伊李一并坐下。
“你……有事?”江云恪看钉在门口的她一直看着自己,不解地问。
她欲言又止,方不知已成为房内的焦点。
他们前天约好了今晚去温西面馆吃饭,温西面馆在怡乐路上,是西江区三大面馆之一,店面虽小,人气非凡,店主是宁波人,招牌海鲜面汤料由大厨一早熬汤调制而成,再搭以各种配料,很受顾客推许,就连在外用餐胃口一向不大的他都能把一大碗面吃得汤汁不剩。
不过他要开会,看样子……早忘了吧。
呆了几十秒后,闪耀的目光须臾沉寂,她找到自己的声音:“没有。”
别说赵宾然了,刘冰都有些惊愕,那位小姐走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颓丧,明显是对江云恪不咸不淡问话的不乐。
伊李则从烟盒内抽出一根烟,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噌”的一下,红色的火苗窜出,燃起一圈猩红。
她轻轻抽上一口,吐着淡淡的烟圈,淡笑:“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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