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旧梦
清晨的海浪卷起,扬起咸味水珠。
颜伯舟在船头稳稳站立,耳边没音儿,他移开,才发现是不小心蹭到挂机键了。
张翎说谁来着……海浪声巨,名字都没听清楚。
“BOSS!该掉头回去啦!”船尾的人高喊。
颜伯舟摘了墨镜,将电话揣进兜里,也懒得再打电话过去问张翎了。
蔚蓝的天空与大海相连,海风呼呼。男人铜色背脊隆起,金色的水珠滚落,肩头的肌肉轮廓清晰,宽肩窄腰,下面穿一件花色泳裤。
真是海上另一道风景。
刚来的那两天,没少过姑娘少妇暗送秋波,想与他在这异国他乡来一场风花雪月。颜伯舟在这花丛中绕了一群,愣是一点儿蜜都没沾。
他这人,怕麻烦。
再者,家里追得紧,宁愿不要,也不能行差一步。
走到船头,刚才叫他的人递了浴巾给他,说:“马来西亚这边的活动明天就结束了,老板,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就要回北城啊?”
颜伯舟将浴巾搭在头上,进游艇仓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刚看了,这个位置可以,最后一天海上活动就在这里,不用换地方了——我啊,再不回去,老爷子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颜伯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头些年被家里老爷子卡在机关,他是母鸡羽翼下的小鸡崽儿,工作虽不在北城,但苦在朝九晚五和雷打不动的双休,一个电话,不想回也得回。
后来回北城下海做生意,三个年头儿翅膀就硬了,任天高地远,飞得无影,没日没夜一心只为那些铜臭。家里老爷子年纪大了,三天两头一个电话,上来就骂:“混账东西!你要再不回来,就别认你老子了!”
回,家肯定是要回的。
只是一想到回家无非就是结婚找对象那事儿,心里就烦。
公司在马来西亚做外场活动,颜伯舟为了躲这麻烦才亲自跟了半个多月,如今老爷子电话打完,继母又打来劝他,颜伯舟再不情愿,那总是他老子,于是活动结束的头一天把事情交代了,立刻赶去机场回了北城。
到家,正是晌午。老爷子气没消,理都不理他。
既是这样,颜伯舟也只管闷头吃饭。心里想,幸好颜冬云过了61岁仍是老当益壮,三年前还给他娶了个后妈,否则光是生气,早不知进棺材里头几回了。
继母徐君梦比颜冬云要小一轮,倒对颜伯舟不错,在这父子之间花了不少心思。
颜伯舟回来吃饭,徐君梦知颜伯舟父子之间的地雷,绝口不提让颜伯舟结婚那事儿,话家常时先问他这段时间在外吃住可还舒坦,瞧着都黑了。
颜伯舟道:“那破地儿太阳大,每天在海上晒,晒脱几层皮了。”
徐君梦笑道:“没事儿,你底子好,养两天准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老爷子抬起眼皮起瞧了颜伯舟一眼。
徐君梦又说起自己闺女,丫头过了九月该读高三了,学绘画的,到年底就要参加艺考,时间不多,她成绩不好,要把人愁死。
颜冬云自己没女儿,和前妻生了俩儿子。
颜伯舟一个,次子颜仲石两年前就娶了个洋媳妇,定居澳洲,比颜伯舟还难见上一面。
颜娇刚刚17岁,上寄宿学校,一周回来一次,刚来颜家的时候,还有些生分,时间久了,颜冬云全当她是自个儿亲生的,一份委屈也不给她受,颜娇聪明又嘴甜,如今真是一家人了。
徐君梦提到这个,颜冬云就说:“放暑假了,干脆让她回来住,再找个好的画室恶补一下,孩子聪明,考大学还能有啥问题。”
徐君梦道:“这事儿不如交给大舟办吧,上次那个画室就是他帮忙给找的,老师是真不错。”
“行,这事儿我来办。”颜伯舟知继母在帮他在老爷子跟前刷好感,忙笑着应下。
……
午饭总算相安无事地度过,可就在颜伯舟要松一口气时,老爷子叫他到客厅坐下。
茶沏上,问他:“大舟,来给我算算已经见几个相亲对象了?”
颜伯舟心叫完蛋,还是被逮到了。
徐君梦替他说:“没几回吧?这好姑娘是要精挑细选的,再说大舟年纪也还不大……”
老爷子怒道:“34了还不叫大?!你别总替他说话!我看他是有心学老二,非要把我气死!”
“哪能……”徐君梦声音弱了些。
颜家老二颜仲石比颜伯舟要小上四岁,早两年就结婚了,只是领证那天去医院做了接扎手术,并发下毒誓,这辈子就要丁克,一个孩子都不生!
众人敬他是条汉子,颜冬云这个当爹的却差点被他气死,大骂他是成心让他老颜家绝后!颜老二腿长,一溜烟跑去澳洲,和洋媳妇过美妙二人生活,临走前对他哥说:“咱家这传宗接代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颜伯舟:“……”
“是,你现在事业是做得越来越好了,可性子还是不稳!”老爷子继续说。
这话意有所指,讲的是颜伯舟一直不肯结婚生子。
在老爷子心里,成家和立业都很重要,一个都不成少!有老二的前车之鉴,颜冬云夜里头做梦都是一人独坐轮椅冷冷清清的画面,生怕颜家血脉真断在这里,久了,都成心病了。
颜伯舟道:“总得给我点时间,娶媳妇、生孩子又不像菜市场买菜,看着好看就买回家了。”
颜冬云说:“你都34了,哦,还有多久才能挑好?是不是看我孤独终老,你才满足?”
颜伯舟说:“不还有梦姨陪着您,哪点儿孤独了?”
颜冬云道:“这能一样吗!孩子才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家里都是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有啥意思?”
颜伯舟忍了忍,说:“您要觉得孤单,我给您买条狗,那小东西养在身边,比养个孩子还有意思——”
话刚说完,老爷子抬手就把茶壶扔了过来!
“混帐东西!”
“咣当”一声,茶壶没砸他身上,颜伯舟跳起来:“一跟您讲道理,您就动手!”
颜冬云继续骂:“逆子!”
徐君梦忙劝:“好了好了,大舟就这德性!”
老爷子弯腰咳个不停,让他滚。
颜伯舟躲了几只茶杯茶盖,麻溜儿窜出来,死里逃生。
到院儿门口,他喘了两口气,就又接到张翎的电话。
“到北城了吧?喝酒的事儿去不去啊?”
颜伯舟心烦,张口要拒绝时,抬头一看,见一只削薄的身影背对门前。
初夏,北城还没那么热,凉爽的风在耳边吹,蝉声似有若无。
树下的女人穿一身麻裙,短外衫罩在肩头,白皙的脖颈儿,漆黑的发。
张翎在电话里嚷嚷:“喂?听见没啊?”
颜伯舟说:“你今天告诉我谁回来了?”
张翎反应了一下,说:“哦,那个秦风啊……就是,你从部队回来那会儿,老跟在你屁股后面那丫头!”
颜伯舟把电话挂了,眼睛盯着前面的人。
秦风在家门口已有十几分钟,脚步沉重,迈不进去。
心里的挣扎从未对他人说过,就连陈乔尔都不知她孑然一身之后,在这条路上仍走得不轻松。眼前迷雾蔓延,拨开了,也不知前方是花田还是悬崖。
她早已不是孩子了,却还没真正学会独当一面……
她低头叹息,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吹了声口哨,清亮熟悉的声音传来:“哟,杜太太回来啦!”
回头,见男人双手插兜,与她相隔十几米远。
白衬衣,西裤,身材宽阔笔挺,硬朗的五官浮着一丝笑意。明明看着正经,却透着痞气。
午后的阳光洒到眼前,男人迈了步子朝她走来,一点一点近了——
秦风忽然转身!逃走了!
跑得气喘吁吁,过了两个路口,她才敢停下来。
捂着胸口,心跳扑通。
那人……没追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
她在心里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是一点没变啊……
颜秦两家一直是邻居,一起在这间大院儿里住着。
过去秦风的父亲是颜冬云的下属,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只是秦怀书犯事被调查,颜冬云恐被连累,避了避,这一避,把两家情分都避没了。
秦家势落,就是在秦风出嫁前……
秦风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到陈乔尔的住处,心思全在外面神游。
听陈乔尔说工作有着落了,工作地点离陈乔尔这里不远,地铁三站路。明天就能报道。她迷迷糊糊地点头,脑子里还想着那人的白衬衣,真白,白得发亮。
陈乔尔叫了她好几声,秦风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啊?”陈乔尔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风心神稳住,低声道:“我刚才回家了。”
陈乔尔瞪大了眼睛:“去见你爸妈啦?”
秦风摇头:“没进去,在门口站了好久,没进去。”
陈乔尔松了口气:“还是得找个好合适的机会啊……”
秦风张张嘴,刚要提起遇到颜伯舟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她又吞了回去。
算了,过了这么久了,再去提起,还有什么意思……
这晚,秦风睡到半夜醒来,虚汗淋淋,沾湿了发。
梦中叠影回荡在脑海中——男人完美的身躯紧贴着她,他粗糙的大掌触碰着她的柔软,喷出的热气,擦过她的耳廓……只是这样,就令她浑身热烫。
秦风蹬着眼睛看天花板,梦中的余韵仍未散去。
夜色浓重,寂静中,全是小心翼翼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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