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终章·阮郎归 二十五
马车路过城西的时候,水边一群浣衣少女正结伴回家,清脆婉转的歌声在风中飘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莅阳掀开窗帘,看到薄暮下欢笑奔跑的少女们挎着篮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岔路口,只有银铃般的笑声依旧在风中回荡。
这个年龄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都是极致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山盟海誓即便脆弱单薄,却也是最为真诚炽烈的。
如果有来世,再也不要托生到帝王仕宦家,去做个普通的山野女子吧,哭也好笑也罢都是痛快淋漓的。莅阳放下帘子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浮现起当年太夫人留书出走的情景。
她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能想象出一辆普通的马车载着一个迟暮的老人缓缓消失在夕阳下的古道尽头……即便旷野里都是孤寂,那也是温暖而舒心的。毕竟人活一辈子,只有孤独才是永恒而充实的。
马车刚一进城,萧景澜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了谢弼。
莅阳坐在车里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谢弼不停地压着声音重复道:“你小点声,我听到了……哎呀,你小声点……嘘,你吵到我娘了……”虽然不停地重复着,但却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萧景澜一直把他送到府门外,这才跟莅阳打了个招呼,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谢弼扶莅阳下车,莅阳有些纳闷道:“澜儿既然来了,为何不留下来用饭?”
谢弼神色有些古怪,道:“她大概是路过吧?没给家里打招呼,怎么能擅自留下呢?”
莅阳淡淡一笑,道:“说的好像她每回出门会给家里打招呼一样!”
谢弼知道瞒她不过,这才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在城门口等我呢,说要约我出去玩。孩儿实在不好推诿,就……”
“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无论答应还是拒绝,都要干脆点,别浪费人家姑娘的心意。澜儿性情就是再怎么大大咧咧,终究也是个女孩子。”莅阳似有不悦道。
谢弼忙一叠声的赔罪道:“孩儿受教了,母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莅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些天频繁上山礼佛,有时候谢弼陪同,谢弼抽不开身的时候萧景澜就自告奋勇的陪她前去,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府中的半个主人。因为她的出现,让原本沉寂冷清的府中多了几丝生机和活力,所以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分外欢喜。
誉王下狱,皇后被废,悬镜司被封,这三件事的冲击毫不亚于当初宁国侯府落败。
短短一年的时间,朝中格局大变,一时间那些昔日的老臣都是人人自危,纷纷进宫哭求梁帝,想要求个恩旨告老还乡。
苏宅,梅长苏站在阶前望着绿意盎然的庭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眉宇间是深深的忧虑。如今局势变得莫名其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天意还是有人在背后主使?
可是如今的京城,太子被贬,誉王被囚,靖王独大,立储几乎是指日可待的事,还有什么人有能力暗中破坏他苦心经营的这一切?
“宗主,”甄平缓缓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夏江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悬镜司的弟子,更是没有一个人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夏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里会这么容易落网?”梅长苏不为所动,淡淡道:“再等等吧,他一定比我们更不耐烦。”
甄平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黔州那边的眼线断了三天了。”
梅长苏微微一惊,侧过头道:“可查出原因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甄平摇了摇头,道:“一无所获,这情景就像当初咱们截断秦般若的眼线而她束手无策一样,一直在查,但是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哼,泥鳅再大也掀不起风浪,现在的谢玉还能成什么气候?他既然自己不老实,那就是找死。吩咐下去,照原计划行动。谢玉不能再留了,他和夏江一样老奸巨猾,看来一定留了后手的。”他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戾气。
甄平忙道:“属下遵命!”
端午节过后,金陵城中又开始下起了下雨。
莅阳斜倚在出檐下的竹榻上,有些出神的望着廊下绿玉般的芭蕉。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仿佛节奏明快的音乐,在耳畔此起彼伏。她抬手掩口,断断续续的咳嗽着。
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急急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道:“殿下身体一直不见好,可不能再这样作贱了,快回来吧!”
莅阳哑着嗓子道:“我在屋里闷的更难受,咳咳咳,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多活几天就别管我,让我舒心会儿吧!”
齐嬷嬷吓得什么一样,忙不迭的劝着,莅阳似有些不耐,摆了摆手道:“让紫曦把药送来吧,我这多半天都浑身无力的。”
齐嬷嬷忙躬身退下了,不多时紫曦就托着黑漆描金盘子沿着廊子走了过来,莅阳缓缓支起身,抬眼瞟了一下周围,点了点头。紫曦将盘子放下,拿起药碗以袖掩口一饮而尽。
“你这伤寒也好的差不多了吧?药喝多了也有毒,以后想别的办法吧!”莅阳悄声道。
“殿下放心,奴婢无恙。”紫曦放下药碗,跪在旁边的垫子上道。
“这些时日,委屈你们了。”莅阳有些感慨道,“只怪我半生懒怠,心思愚钝,所以想掩人耳目也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好主意。”
“殿下切莫妄自菲薄,”紫曦微微一惊,忙道:“奴婢跟随殿下多年,终得近身侍候,已是三生有幸,无论殿下吩咐什么,奴婢定当从命。何来委屈之说?”
她顿了一下,有些困惑道:“既然殿下早就对齐嬷嬷起疑了,为何还要把她留在身边呢?这样岂不是事事都得小心?”
莅阳神色有些凄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到底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照顾我,如今已近四十年,有些感情,哪里是说舍就能舍掉的?我在心里还是盼望着她能回心转意,如今到底年迈,真的打发出去了可怎么活?”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我不动她也是怕打草惊蛇。现在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我就心惊胆战的不行,生怕应付不过来。”
“殿下原本可以与世无争安享晚年,为何却要冒这样的险呢?而且,即便是真的成功了,那位主子也不是仁善之辈,难保不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紫曦有些疑惑的问道。
莅阳缓缓抬手,望着腕间松脱的镯子几乎滑到了手肘,这才苦笑着道:“我如今才算明白,心思太重的人,是怎么样都长不胖的,你瞧是吧?”
她答非所问,反而轻轻松松摘下了那只色泽通透水头莹润的翡翠镯子,抬手扔到了雨中,玉镯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无比悦耳的声音,顷刻间便断裂成两截,有一半滚到了芭蕉下的泥土中。
紫曦满面惊讶,不解的望着她。
她闲闲的理了理青黑色的广袖,若无其事道:“那只镯子,即便是摔坏了不能用了,它依然是上好的翡翠,不是一般金石可比的。”
紫曦呆呆的点了点头,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雨声渐急,水滴渐起来在她的裙摆上引出了细小的痕迹,莅阳抬眼望着朦胧薄透的雨幕,道:“那么贵重的镯子,我之所以可以舍弃是因为我有许多,可我如果只有一个,又怎么舍得随时弃置呢?”
紫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奴婢有一点点明白了。”
“对了,弼儿有没有起疑?”她忽然问道。
“二公子原本就细心谨慎,奴婢觉得他应该看出了什么,只是没有声张。上次奴婢带人把装香烛纸钱的箱子抬上马车的时候,二公子恰好看了,他眼神在车轮上扫了几眼,神色有些狐疑。”紫曦如实禀报道。
“无论他看出了些什么,此事他最好不要插手。”莅阳缓缓坐起身,望着飞溅到脚边的水滴,道:“无论成败,我都不希望牵扯上他。”
紫曦微微皱眉道:“可是,奴婢觉得最该做这一切的就是二公子啊?为何您却要瞒着他呢?”
莅阳苦笑道:“这些时日我大病不起,四处寻医,恐怕看他的眼睛比看我的眼睛多的多吧?何况咱们行事本来就没有什么把握,何必带累那么多人?”
正说话间,就见谢弼和萧景澜沿着廊子大步走了过来,看到她坐在这里,谢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有些担心道:“娘,您怎么在这里呀?吹风淋雨的,万一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办?”
莅阳扶着紫曦的手,款款走过来道:“我刚喝过药,嘴里发苦,胸口也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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