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花间意

　　太夫人留书出走这件事实在太过意外，莅阳竟是从未听她提起也没有察觉到她有那种想法。查问了那边的下人后才得知，太夫人行事谨慎，除了随行的几名心腹丫鬟，其他人都不曾听到半点风声！

　　谢玉带人找遍了金陵附近的山寺庙宇，都未见踪迹。谢弼在打听了好几家，拜会了所有之前与太夫人交好的老太太们也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年，云南穆王府十四岁的霓凰郡主随父入京，结识赤焰少帅林殊，并在太皇太后的撮合下定亲。同年，林殊组建赤羽营，意气风发，威震金陵，一时间成了无数紧邻子弟膜拜敬仰的对象！

　　午后的阳光洒在书案前，映的笔尖摇摇欲坠的那滴墨汁如同黑珍珠一般亮晶晶的。

　　忽然一声少女的轻笑打破了沉静，谢玉皱了皱眉，转头望向窗边，就见一个笑语盈盈的少女跃了进来，翩然落地，道：“侯爷是在为家事烦忧还是为国事犯愁呢？”

　　谢玉有些不悦，放下笔沉声道：“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懂规矩吗？”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这要看您跟谁比，如果跟长公主比，那我肯定没有她懂得规矩多。”

　　谢玉沉下脸来，缓缓道：“叶姑娘，请慎言！”

　　那少女似乎一点儿都不怕，冉冉走来，在他旁边跪下，纤纤玉指轻抚着案上卷宗柔声道：“我并没有说错什么，是侯爷您太敏感了。只要我一提长公主，您的脸色立刻就不对了，屡试不爽。”

　　她说着侧过头，以手支额含笑望着谢玉，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其实，侯爷和长公主并非像外界传的那样伉俪情深、恩爱不疑吧？”

　　谢玉缓缓合起了案上的卷宗，沉声道：“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做你们那一行的要少说话？”

　　那少女慵懒的一笑，娇声道：“我师父可没有那么古板的，她说人各有所长，我沉稳智慧比不上几位姐姐，但是聪明机灵，胆大心细，只要乖乖听她的话就行了。”

　　谢玉冷笑了一声，道：“你的小聪明只要别误了你师父的大事就行了，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哎呀，说就说，干嘛那么凶？平时也没有见您对长公主吊过脸子，一天就知道教训下人，”那少女嘟着嘴巴抱怨着，一边从袖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只竹管呈给他道：“夏首尊传给您的！”

　　谢玉俯身点了根蜡烛，将竹筒封口融开，取出里面的一块小绢帛看完，面无表情的凑过去烧成灰烬，抬起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啊？不用回信吗？”少女有些诧异道。

　　谢玉一面吹灭蜡烛，一面将灰烬拨到了一边，缓缓道：“祁王殿下上奏请求裁撤悬镜司，恰好被夏首尊听到了，所以通报于本侯，并非问本侯的见解，所以不需要回信。”他整理好了面前的书桌，摆了摆手道：“你快回去好好当值吧，以后小心点，不要被别人瞧出异常。”

　　“侯爷请放心，我来府上两年多了，就连长公主都未曾起疑过，何况其他下人呢？再说了，这侯府是侯爷您当家作主，就算有人看出什么端倪，不外乎就是觉得我与侯爷私下有染，谁敢多嘴上报呀？”少女眨了眨眼睛，笑笑道。

　　谢玉眉头一皱，很是不耐的望向她道：“你再这么多话，我就请璇玑公主重新派一个联络人。”

　　那少女微微一惊，忙起身道：“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千万别跟我师父乱告状。毕竟我这条线安插进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如果就此坏了，师父肯定会生气，姐姐们也不会饶了我的。”

　　她正欲转身离开，忽的心生一计，复又转回来俯身笑着道：“不过我相信侯爷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您如果真的要动我，我一定会提前跟长公主通风报信，就说我是侯爷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到时候看您怎么交代！”

　　谢玉苦笑道：“这世间的小姑娘要是都这么鬼精灵的，哪里还有男人的活路？行了，你快走吧！”

　　少女得意洋洋，正欲离开时谢玉却缓缓站了起来，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叶姑娘最好明白什么是本分，别忘了你在谁的地盘，如果你敢胡说八道半步，本侯很乐意教你一些你师父没有教过的东西。”

　　大中午的，少女忽然感到背后升起了一阵凉意，心头升起了莫名的恐惧，忙笑着道：“多谢侯爷指教！”说着翻身跃了出去。

　　午后蝉声聒噪，此起彼伏，实在令人心烦。

　　景睿和豫津这些日子都在树人院，而且两人已经开始跟林殊学弓马骑射，每日都忙的热火朝天。由于太夫人的事，前段时间府中甚是忙乱，人心惶惶，所以卓夫人回玢佐的时候，顺便把谢绮带过去玩了。

　　莅阳想到谢绮一岁多的时候就很喜欢那边，于是便派乳母和几个贴身侍候的人跟着，让她们多呆些时日再回来。且夏天闷热，而天泉山庄临江而建，所以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就嘱咐她们等天凉了再回来。

　　谢绮一走，莅阳也就只照管谢绪，倒的确是省了很多心思。

　　莅阳走到院子，摇着手中的团扇望向高处树梢微动的枝叶，笑着道：“这么热的天，即便是刮那么点儿风也没有什么用呀！”

　　“殿下还是进来吧，屋里有冰盆，比外面凉快！”齐嬷嬷走过来道。

　　“屋子里呆久了怪阴的，”莅阳道：“可是外面却又热又吵，”她沉吟了会儿，转过头道：“或许我能理解太夫人的心思，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有朝一日我也希望离开金陵，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心礼佛、不问世事！”

　　“殿下，这些话可不要乱说。好端端的去什么山里呢？府中您真能撩下吗？”齐嬷嬷急忙劝道。

　　莅阳反问道：“那为何太夫人就能撂下呢？还不是因为把一切都看破了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抱着不放呢？我呀，就等我的绪儿长大！”

　　齐嬷嬷还欲再劝，忽听一个宫女走了过来，禀报道：“殿下，小公子醒了！吵着要读书。”

　　莅阳忙回转身道：“我这就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齐嬷嬷吩咐道：“绪儿五岁生辰快要到了，你着手办一下吧，得给他准备单独的房间了。男孩子家，总不能一直住在母亲隔壁吧？”

　　齐嬷嬷躬身道：“殿下考虑的甚是周到，要么就把堂屋旁边的小套间收拾了让小公子搬过去住？毕竟还太小，离得远了您也不放心，整天来回跑怪累的。等十岁后再另辟院落吧！”

　　莅阳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办，希望弼儿别提意见就好。他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说我偏心，没留他在身边长过！”

　　齐嬷嬷不由得笑了，道：“二公子最为沉稳懂事，不过是玩笑话，殿下可别往心里去！”

　　“行了，我知道！”莅阳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了帘子，看到嬷嬷正在给谢绪洗脸。

　　“小公子衣裳有些厚了，身上捂出了痱子，一大片一大片的。”嬷嬷一脸心疼道：“这孩子竟也不说，只是拿手抓，我掀开衣服才看到的。”

　　莅阳大步过去查看，果然看到谢绪背上、腋下和肚子上都有一片片红疹，忙让齐嬷嬷传话去煎绿豆荷叶汤，将谢绪抱到怀里对一边的宫女说道：“去准备十钱的黄柏、徐长卿、野菊花、地肤子和半钱明矾煎水，等晚上给小公子擦一擦，过两天就好了。”

　　宫女忙领命去办了。

　　“傻孩子，身上难受怎么不说呢？”莅阳有些嗔怪道。

　　谢绪从她怀里扑腾着伸手抓过旁边一本千字文递给她道：“娘，教我读书！”

　　莅阳接过来，笑着道：“上回教你的，我可要考考。现在开始背吧，天地玄黄！”

　　谢玉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一会儿，竟是把上回学的一字不漏背的滚瓜烂熟。

　　莅阳很是惊讶，道：“你都不会写字呢，怎么背书这么快的？”边上嬷嬷也搭话道：“奴婢也觉得很稀奇，哪里这么小的公子哥追着喊着要读书的？即便有，也都是吵着嚷着要大人给说故事。像《论语》《尚书》那些都是大点的孩子被父母逼着念，可咱们小公子就喜欢念。这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大才子。”

　　“嬷嬷你就别夸他了，每个孩子天性不一样，有人喜欢读书有人喜欢玩，做不了准的。”莅阳笑着道。

　　“娘，教我写字！”谢绪抬起头，望着莅阳恳切道。

　　莅阳忙摇头道：“这可不行，等你爹爹有空了，让他教你吧！”

　　“不，我就要娘教！娘教姐姐，不教我！”谢绪扯着她的袖子有些不高兴的嘟起嘴巴道。

　　莅阳忙语重心长道：“绪儿听娘说啊，你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小时候学字起笔什么的基础都很重要，你若是跟娘说的话，将来长大了写字肯定没有男儿气概，会被人笑话的！”

　　谢绪神色郑重的思考了一番，忽的从她怀里滑下来，抓着她的手道：“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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