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可说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莅阳的情况渐渐好转,创口愈合,疼痛渐消,慢慢可以下床走动了。婴儿房设在隔壁,有专门的嬷嬷和宫女照看。开始的时候齐嬷嬷怎么样都不让她下床走动,非要躺一个月不可。莅阳拗不过她,只得趁着她出去的时候悄悄走出去看看孩子。
“殿下,小公子这两天有点腹泻。”看护的嬷嬷忧心忡忡的禀报道。
“严重吗?”莅阳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不太严重,奴婢就是提前跟您说一声,看要不要找大夫来瞧?”嬷嬷道。
莅阳俯身轻轻抱起了襁褓,忽然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掂了掂道:“我怎么觉得比起前几天,绪儿好像变轻了一点?你去拿秤来。”
嬷嬷忙道:“不可能呀,小孩子家可是见天的长呢,哪能越来越轻?”见莅阳神情坚决,只得去叫宫女拿来一应物品。
莅阳将孩子放到小篮子里虚浮着,嬷嬷提起来一秤,不由得楞了一下,摇头道:“这不可能啊!”于是又重新称了两次,自言自语道:“怎么短了六两?”
莅阳重新抱起孩子,道:“可不是嘛?前天是六斤三两,今儿一下就成了五斤十三两,本来就长得慢,这下子倒好,一下子短了六两。”谢绪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小手伸过来抓她的衣襟。
莅阳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绪儿不乖哦,这几天吃的越来越少了。”谢绪不明所以,咧开嘴角一笑,口水就流了满下巴。莅阳笑着摸出帕子给他擦,一边吩咐嬷嬷让人去请大夫瞧瞧。
谢绪都半个多月了,可是还没有谢弼和谢绮刚生下时重。她也知道是自己孕期心情抑郁低沉没有养好胎,所以心里愧疚,对他也是极其重视。每隔几天都让嬷嬷记下体重,稍微有点不对劲就要赶紧请大夫来看。前些天脐带脱落还未长好就发炎流脓,可是急坏了。幸好太夫人用了个土方,就是把新棉花烧成灰敷上去,先前莅阳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真的很有效果。
“公主怎么又起来了?”齐嬷嬷急匆匆走进来,看到莅阳站在婴儿床前逗孩子,不由得很是着急道:“您快躺下去,要看孩子奴婢给您抱过去就行了。”
“你别催了,我才过来半盏茶的时间。”莅阳也感觉到头有些晕,以手抚额道:“我先进去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的话你照应点,有什么情况过来跟我禀报。”
“小公子怎么了?”齐嬷嬷不解的问道,“我看这两天挺好的呀?”
莅阳有些不高兴道:“轻了六两,你们那么多人照看就没有一个人发觉吗?”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她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大夫进来了,在隔壁和齐嬷嬷她们说话,约莫一刻钟后,齐嬷嬷就进来禀报。
莅阳坐起身,道:“什么情况?”
“您不要担心,大夫说是食物疽积、消化不良,没有什么大碍。”齐嬷嬷道。
“怎么会这样呢?”莅阳急忙问道。
齐嬷嬷叹了口气,道:“还不是您呀,总觉得他饿着,总觉得他没吃饱。大夫说了,不宜过饱,哪怕饿一点也无妨。小公子本来就虚弱单薄,胃口自然不能跟哥哥姐姐们比。您非要拿他们作比较,这不出事才怪呢!”
莅阳这才明白过来,很是愧疚道:“这的确怪我,我、我没想那么多,总觉得比起景睿和弼儿,他实在是太瘦小了,甚至没法跟绮儿比。唉,大夫说得对,是我粗心了。”
“殿下无需自责,”齐嬷嬷忙道:“好在并无什么大碍,小孩子家不宜用药,所以大夫嘱咐用三钱桔皮研成细末,和粳米煨成粥,每天给吃一点。”
莅阳不由得失笑,道:“绪儿才多呀?还没过满月,怎么会吃饭呢?”
这下子齐嬷嬷也怔住了,道:“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就先依大夫所言,我每次少喂点奶,过两天看会不会好点。”莅阳道。
此后几天,果然情况渐渐好转,莅阳也终于放下了心。这个月子度日如年,好容易终于捱了过去,终于可以沐浴,洗去一身的汗污和尘垢。出来的时候感到整个人似乎都成仙了一般,轻飘飘的。
“公主可比任性啊,把这件外袍披上。”见她穿着单薄的轻衣就要走出去,齐嬷嬷不由得急了,忙拿过一边的浅红绣花外袍给她披上,道:“这都七月底了,早过了三伏天了,可不敢着凉。”
“好了,我知道了,里面快闷死了,”莅阳拍了拍被热气蒸腾的红扑扑的脸颊,道:“我要出去透口气。”
齐嬷嬷给她披好衣服,道:“去吧去吧,公主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奴婢心里也高兴。”末了,又叮嘱了一句,道:“明儿个小公子可就过满月了,宫里传话出来,问您什么时候带小公子进宫?”
莅阳怔了一下,有些失神道:“出窠可是马虎不得,是该好好准备一下。”她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你跟老夫人商量吧,就照往年的规格办,至于何时……再说吧!”她的神情忽然低落起来,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整了整衣襟缓缓走出了浴堂。
夜晚的风带着暖意迎面吹来,风中带着醉人的花香,檐下的灯笼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莅阳微微低着头,有些失落的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到了正屋前。
高大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门口侍立的宫女看到她过来,忙退到一边躬身行礼。
“小公子可还好?睡着了吗?”莅阳轻声问道。
“小公子一切都好,殿下放心,”宫女低着头,顿了一下轻声道:“侯爷来了!”
莅阳不由得站住了脚,别过头望着庭下婆娑的树影,缓缓道:“来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宫女道。
“你可知有何事?”莅阳淡淡问道。
“依奴婢之见,大概是来跟您商量明天的满月宴吧!”宫女道。
避而不见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莅阳苦笑了一下,心想该面对的时候总是要面对,于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她硬着头皮缓缓走了进去,绕过巨大的落地屏风,穿过侧厅的绣帘进了里间。
谢绪的小床是出生前谢玉找木匠专门打造的,底下一层是床,四面都有护栏,上面一层是能活动的小摇篮。因为他出生在夏天,所以摇篮床周围专门做了支架,挂着一顶轻纱小蚊帐。
婴儿房是由原本正房的小隔间布置的,与卧房相连,仅一道隔板,所以莅阳随侍都可以起来探看。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这个孩子,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差点了忘记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谢玉了,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可是此刻他就坐在摇那里,轻轻摇着摇篮。屋角的灯台上烛光莹然,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静静燃烧。
他知道她来了,从她踏入门槛之时就知道了,因为这偌大的屋中太过安静,也因为他一直在等她。可是现在她就在身后,他却紧张的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总该说些什么吧?他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嘴唇,反复斟酌着措辞。
“明天的满月宴,你看着办吧!”他还没有想好,她却突然先开口了,于是他便有些尴尬,像是无意间被人窥破了心思般,慌忙站起身来,捻着手指道:“好!”
莅阳也没有看他,缓缓踱到对面的灯台前,拿了小银剪若无其事的剪烛花。
谢玉隔着朦胧的青纱帐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心急如焚。他想她很快就会催他走了,所以他必须找点话题,可是内心辗转反侧半晌,却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她放下剪刀,缓缓转过身来道:“绪儿有我看着,你去忙吧!”
“啊?我、我不忙!”她一开口,他就会失了先机,他顿时暗恼起来,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莅阳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次剔亮了所有烛火,然后走到外间去喝茶。
谢玉等了一刻钟也没有见她进来,他耳畔忽然回响起齐嬷嬷的话:难道侯爷不明白吗?如果您在这里,长公主就不会醒。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景是如果他在这里,她就不会睡。
“绪儿,好好睡吧,爹爹走了。”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襁褓,起身走了出去。
“莅阳啊,我想起来手头上还有些事,就先过去了。你早点歇息吧!”他走出去,站在屏风前说道,虽然鼓足了勇气,可还是做不到气定神闲。他每次一紧张,说话就会带上颤音,他害怕被她瞧出来,便不敢再多说。
她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这么唤她,那声拖着尾音的莅阳在耳畔响起时,她忽然觉得心底逐渐愈合的伤口似乎一下子又撕开了。往日的甜言蜜语和柔情蜜意如今回想起来如同尖刀利刃,落下丑陋狰狞的伤口,咧着嘴嘲笑她曾经的痴傻和愚蠢。
谢玉自然没有看到她点头,也没有听到她说嗯,于是就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依然没有回应,便以为她没有听到,于是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转了进去。
莅阳猛然抬起头看到他走了过来,不由得吓了一跳,道:“你还有事吗?”
她这样仰起头的姿势,愈发凸显出玲珑的锁骨,以往每次生完孩子她都会丰腴几分,唯独这次却是瘦俏了些。他心里疼惜,正欲开口,眼神却瞥到锁骨下方明显丰满了许多的鼓胀,想到如今是她自己哺育孩子,一时间心猿意马,面红耳赤,忙别过头喘了口气道:“我、我们都很关心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莅阳以手掩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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