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阑珊处
?到了外围之后,果然舒缓了许多,莅阳尽量靠后站着,不被来往的路人撞到。
“殿下,要不要叫几名护卫过来?”跟着她挤出来的一个侍女问道。
“不用了,我们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反正离得近也都看得见。”莅阳此刻只想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哪里会叫护卫过来围着添堵?
家将们见她出去了,愈发用心的护住了三位小公子,眼睛都不敢眨。
路上不断有过往行人,几个侍女把莅阳挡在身后,才不至于被挤到。
莅阳旁边是一溜儿排开的摊位,售卖各种玲珑精致的小花球以及奇巧玩意儿。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过往行人,觉得这辈子似乎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她踮起脚尖眺望路那边的台子,看到三个孩子被家将们架在肩上正高兴的手舞足蹈,不由得放下心来。
正暗自盘算一会儿去河边看水灯的时候,忽听得紧锣密鼓之声,路边行人纷纷惊叫着往后退去,前面的侍女们猛地撞了过来,莅阳立足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前面的人浏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只听的马蹄阵阵,一队官兵疾驰而过,高声喊着:“城西安仁坊走水了,快让一让,让一让……”
街上百姓纷纷避让,一时间只听得鬼哭狼嚎一片,怕是有人被推挤踩踏了,莅阳听得一阵阵心惊,不敢再往前挤,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侍女的影子,一边叫着名字,可是到处都是呼喊声,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挣扎了几番,还是被拥挤的人群推到了远远的街角,若非抓到了一棵树,根本就停不下来。
也就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官兵过去之后,街面上又恢复了热闹欢庆,被撞翻的小摊子重新撑了起来,游人继续扶老携幼,大家又开始欢声笑语,间或夹杂着几声抱怨和咒骂……
莅阳循着原路逆着人浏往回走,一路见到不少挤散了寻找家人的人。她想着谢弼和景睿身边跟了那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那个台子离路边还有一段距离,方才混乱的时候已经波及不大。
她的脚被人踩了好几下,披风下摆也蹭上了污迹,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方才的台子外,此刻已经换了下一个节目,十多个人在叠罗汉,看客似乎愈发的多。莅阳在外围徘徊,根本进不去,她急得团团转,喊了好半天谢弼和景睿还有豫津,但是都没有听到回应,眼前只见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莅阳愈发心焦,于是绕到后台去,那里聚拢着一群小孩子,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挤了过去,从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掷了上去,台上托着盘子的老板轻而易举的接住,跑过来笑嘻嘻的道谢,莅阳急忙探问方才那群人还在不在?
老板对于财大气粗的看客自然印象深刻,尤其还是几个孩子一帮貌美如花的小丫鬟,于是忙告诉她巡防营的官兵过去之后他们就走了,往城外而去。
莅阳顿时懊恼不已,刚才很多人都被人潮带着往那边挤去,他们肯定是过去找她了,只是没有想到她又千辛万苦的回来了。
这个时候,路上没有方才那么拥挤了。莅阳也终于可以神清气爽的往前走,过了绵延数里的戏台,前面渐渐开阔起来,只见一大片广场上全是灯棚和卖东西的摊子。
路边的行人三五成群的驻足观赏,也有大群大群的孩子围着新奇的花灯惊叹不已。
此刻主道到了尽头,莅阳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往左的话好像全是一排排沿路搭建的灯棚,挂着各种琉璃灯、八宝宫灯、莲花灯、小老虎灯,应有尽有,瑞气万千,一派华丽。不时有成双结对的少年男女围上去猜谜解灯。但是不知为何,看在眼里却觉得心底泛起了一抹酸涩。
而右边相对来说就黯淡了一些,尽是些卖吃食的,竹竿上挑一盏风灯,简易的灶台前拜几张桌椅,热气腾腾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不断的吸引食客过去歇脚。
莅阳此刻走了大半天,早就累的腿脚发软,肚里也有些饥饿,可是她身上并没有带钱,想了想,还是迈向了右边。
她想,或许孩子们饿了也会往这边走找吃的吧!
刚出笼的包子、刚出锅的鸡汤馄饨、香气扑鼻的蟹黄酥、热气腾腾的梅花汤饼、玲珑剔透的水晶角儿、清凉爽口的翠缕面,还有金灿灿的芝麻烧饼、酥脆可口的素焦饼等等,莅阳腹中饥饿,在小贩们此起彼伏的热情叫卖声中差点掉下泪来。
还是先找到孩子们吧,她捏紧了月白披风的边缘,使劲咽了咽口水,走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前打探。
那老板见她装束清雅高贵,想着定然是一桩大生意,没想到只是找人的,顿时垮下脸来,随意敷衍了几句,只说太忙了没看到。莅阳于是又往前面去,如是几次,有人热情有人傲慢,但几乎都是说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的往前走,丝竹鼓乐声渐渐抛与脑后,繁华热闹也越来越远,她抬起头看到前面一座石桥临与水上,桥上行人三三两两,映着头顶孤月,泛出几丝凄清孤冷。
她此刻腿脚都快迈不动了,吸了口气走上石桥,扶着桥柱在石栏上坐下,微微喘着气遥望来时路。此处地势颇高,所以半城繁华尽皆收于眼底。金陵城像是从此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繁华热闹,一半清冷寂静,而她此刻便在这分割线上。
莅阳心里无端难过起来,忙低下头去看素色裙角丝线勾勒出的重瓣牡丹,眼泪无声的滑落,在花心洇出了小小的一片阴影。
城楼上太后神秘莫测的眼神忽的在眼前闪过,她不由得捏紧了袖口,心底蓦地生疼。遥远的水面传来悠悠琴声,她转过头去,看到远处的水面灯火辉煌,画舫林立,那清幽悦耳的琴声便是从那边传来。只是她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余生再也没有琴声能入得了耳。
马蹄声由远及近,桥上的行人忙惊叫着闪身躲避,莅阳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一个银甲朱袍的小将策马奔过,冷月之下那挺秀矫健的身姿颇有几分熟悉,她楞了一下站起身来,但是骏马已经疾驰而过。想必是看错了吧,她有些失望的坐了回去,寻思着夜已经深了,再歇歇脚就往回走吧,虽然对于夜间的金陵城不是很熟悉,但只要找到京兆尹的衙役或者巡防营的官兵,就有办法回去了。
那哀伤的琴声依然在耳畔萦绕,她有些难受的捂住了耳朵,上元节应该是欢庆热闹的,为何却有人弹奏悲伤的乐曲?即便是有悲伤的人,也应该在这一天忘记悲伤。
莅阳,莅阳,耳畔似有人在呼唤,她放下双手睁开眼睛,一抬头就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从桥上策马而过,看到一雪肤花容的女子坐在桥头,温婉纤丽,清秀绝伦,依稀是当年模样。只是惊鸿一瞥,原本并未在意,想着定然是看错了。但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忍不住勒马回头,赫然发现竟然真的是她。
他的莅阳这么多年都是来往深宅华庭,出入皆有车轿依仗随行,温婉端庄,沉静安然,这样惊惶凄哀的莅阳,他已经多年未见过,即便此刻抱在怀里,也依然有几分忐忑。但是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才终于安下心来。
莅阳心情激荡,惊喜交加,却又杂着几分难言的失落,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我饿了!”
谢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满心缠绵悱恻,汇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话,“乖,我给你买吃的。”这满满的关怀和温柔,胜似千句甜言蜜语。莅阳红唇微动,掀起长睫,扑闪着大眼睛,有些疑惑道:“你不是在当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无妨,若是今夜不发生什么事,我怕是彻夜不得归,但既然出了点小问题,反倒可以放心了。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打起精神了,不敢有半点懈怠,我反倒放心了。”
谢玉握住她的一只手,手指摩挲着青色袖角的连枝海棠纹,含笑道;“走吧!”
莅阳原本已经腿脚酸软浑身疲惫,但是此刻却无端来了精神,丝毫不觉得疲惫,吸了口气跟着他往桥下走去。
谢玉将马拴在桥下的树旁,带着莅阳往不远处的小吃摊子走去。
莅阳大约是饿坏了,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半笼灌汤包,一小碟虾仁饼,还要了几串咸肉丸子吃的津津有味,一抬头看到谢玉撑着脑袋笑嘻嘻的望着她,顿觉不好意思,忙低下头,红着脸道:“你转过头去看别的地方吧!”
谢玉忍不住失笑,道:“为何?”
莅阳嚅嚅道:“你又不吃,看着我吃,我不好意思。”
她说着抬起头把最后一颗丸子递了过去,谢玉微微一愣,只见她笑靥如花,星眸眨动,长睫犹如小扇子般扑闪着,没了往日的温婉端庄,却多了几分活泼俏皮,盈盈一笑间已让人骨酥神软,当即微微张嘴咬住。
莅阳看他羞窘的低下头去嚼着,愈发觉得好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袖中抽出帕子嘴角道:“走吧!”谢玉急忙吃完,起身去付钱,莅阳在路边等着他,见他过来忙伸手拽到眼前,抬起手中帕子给他擦了擦鼻翼的细汗。夜风吹来,一丝带着她体温的淡淡香气拂过鼻端,幽幽的浸入了心房,谢玉有些失神,一时情难自禁,下意识的握住了她手腕,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唇瓣刚触到那香软滑腻的肌肤,心头陡然一凛,顿觉莽撞,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不由得很是懊恼道:“莅阳,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莅阳笑着抽回了手,转头看到一个妇人牵着两个幼童在那边买冰糖葫芦,便问道:“景睿他们回去了吗?”
“你放心,他们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方才我好遇到了,说是与你走散了。”谢玉见她并未着恼,这才舒了口气,牵起她的手道:“我带你去拿一样东西!”
莅阳不解,还是跟着他走了。
两人并肩而行,绕道正街,只见两边店铺林立,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来往如梭,真的没法想象此处与那凄清的石桥只隔了一条暗巷,却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谢玉带着莅阳走到了一个巨大的灯楼前,莅阳抬头只见灯火辉煌,繁华入眼,美不胜收。那灯楼两侧的门廊处立着半人高的莲花灯,花蕊处站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白面童子,煞是可爱。一群孩童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兴奋的跳来跳去。莅阳正看的着迷时,却见谢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满面喜色的朝她伸出了手,道:“莅阳,这个送给你!”
莅阳有些惊奇的望了过去,却见他手中提着一只白兔灯笼,雪白的薄纱所制,尖尖的耳朵圆圆的尾巴,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竟像是……
“这眼睛是用红玉镶的,所以很漂亮,像真的一样,是不是?”谢玉见她好奇的端详着,忙解释道。
“真的啊?难怪与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呢!”莅阳惊喜的接过来,叹道:“那这只灯笼可是很贵的吧!”
谢玉见她似乎很喜欢,便也开心起来,道:“贵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东西做得好就行了。”
莅阳越看越欢喜,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只觉得手中这只兔子比街市上所有五花八门的彩灯都好看,于是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前,生怕路人给磕了碰了。谢玉牵着她的手,帮她一起护着身前的灯笼,低头看到青石板地上两条亲密无间的身影,忽觉人生至此,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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