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洛神番外(十六)------战国篇(始)
二月,春寒料峭。
我在流莺亭坐稳,手中书卷尚自翻了几页,鼻息间便若有若无地绕来一股淡雅的熏香味。
我没有抬头,闻着这股熏香味,就晓得是谁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洛儿,洛儿。”来人像只大猫一般,扒拉在我背上,使劲摇我的肩膀,声音腻得过分:“洛儿,阿姐给你采了花,你理会一下我嘛。”
“走开,吵死了。”我任由她趴在我背上,将书页往后翻。
“洛儿,你对阿姐一点都不好,阿姐好伤心难过。”
我叹口气:“我哪里又待你不好了。”
“你不理我,宁愿看书,都不看我。我给你采了花,瞧,这花多衬你,阿姐疼你,给你别上好不好?”
洛影开始拿脸颊摩挲我的头发,被我推开:“你是不是夜里又梦游,净做这些讨人嫌的无聊事。”
手摸到她的脸,我蓦地怔住,将书卷啪地丢了。
“洛影,你怎地又扮成我的模样!”
眼前洛影一身白衣,顶着同我一模一样的脸,转了个圈,这才掩嘴格格直笑:“如何,好看么?”
“……”我青筋直跳。
“阿姐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多可爱,多让人疼。”
我伸手,将她用来易容的假脸撕了下来,露出她妖娆妩媚的一张本来面容。
洛影“嘶”了一声,泪眼朦胧,那假装的“梨花带雨”模样我从小不晓得看了多少遍:“你轻点成不?脸都被你撕坏了,以后阿姐可怎么嫁人,夫君会不要我的。”
我把属于我的那张假脸丢在桌上,淡淡反问她:“易容术就是这么用的?你多大了,幼稚。”
“谁叫姽稚那个贱人又欺负你。”她撅嘴:“洛儿,阿姐这是在给你出气。”
我蹙了蹙眉:“你扮成我的样子去找她了?”
洛影将手里采摘的花枝搁在书案上,道:“是。我方才易容成你的模样,上烟云殿去找她。她最开始以为我是你,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德行,我真想抽死她。后面她命人布了酒菜,席间我敬了她几杯,她有些醉意,眼睛一刻也不落地盯在我身上,我晓得她这是在看你呢,心里越发气不过,就凑上前假装去亲她,她立马呆住了,坐在那和木头似的。呸,想得倒是挺美,阿姐我在那瞬间,扬手给她赏了个响亮的大耳刮子,直接打得她摔在地上。阿姐这次替你狠狠地教训了她,也好叫她记着点,做人莫要那么无耻下作,嚣张跋扈,总是仗着权势比你高,欺压于你。”
我闻言,简直头痛yù裂,半天说不出话来。
洛影面sè沉沉地道:“洛儿,我晓得你心善,百般隐忍,殊不知欺负你的人,见你越隐忍,她便会越放肆。论及各方面,她都不如你,你缘何总要忍,爹爹叫你忍,你便当真忍了么!洛儿,爹爹已经死了,他的话便再做不得数!”
我沉默不语。
洛影伸手过来,摸着我的脸,眼里隐有泪花:“洛儿,跟阿姐走罢。离开烟云海,我们两姐妹去外头生活,永远也不回来。”
“阿姐,你当真想走么?”
“自然,我早就有此打算,现在,我要你跟我同去。”
我轻声道:“你若要走,我会帮你。”
洛影的面sè僵硬了下来:“你呢?”
“我走不了。”
“洛儿,爹爹已经死了,他已然管不到你,你为何还要继续做这洛水十宫的宫主,这个劳什子宫主,我们不要也罢!”
“阿姐,我明白。但是,我当真走不了。”
洛影眼中倏然落下两行清泪来:“你这个死心眼的傻姑娘。”
我笑着给她擦眼泪:“哭什么,这么大个人,也不晓得羞。哭花了脸,照样没法嫁人,你家夫君不会要你。”
三月初五,大雨滂沱之夜,洛影终究是沿着鬼林暗道,离开了烟云海。
临走前,她与我相约,每月初五,在齐国静水台等我。每个月她都会等在那,直到我与她再会的那一日。
我站在大雨中,看着雨水与黑暗将她身影吞没,看了许久,这才回宫。
回到偏殿,殿外守夜的仆从们皆枕着大雨声,在廊下昏昏yù睡。偏殿的灯火摇曳,我浑身淋得透湿,水渍沾湿了脚下的白绒地毯,抱紧手臂,蓦地觉得透心寒冷,直打哆嗦。
“宫主,你怎地淋成这般了!”身后一声惊呼,朱萸奔走过来,将我拉到椅上坐下,火急火燎地转身去拿衣物与毛巾。
我静静坐着,任由朱萸替我擦干头发,换上干爽的衣衫。她比我小两岁,是爹爹当年给我物sè的贴身侍女,自幼便服侍我,与我一同长大。
收拾完毕,我靠在榻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朱萸忙前忙后。她从厨房里端了热姜汤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给我喝,同时絮絮叨叨地道:“宫主怎地这般不顾惜自个的身子,这么大的雨,还是三月里头,那么冷,会将人淋病的。方才阿萸去厨房熬姜汤,经过大小姐的飘渺阁,瞧见她寝间里头黑压压的,不曾点灯,大小姐今日倒是反常地睡得早呢。”
我含了姜片在口,咀嚼吞进肚里,含糊“嗯”了一声:“阿姐今后,夜夜都会睡得早。”
朱萸一怔,旋即笑道:“大小姐可算老实了。以往她夜夜晚睡,关在寝间里头做那些人皮面具,可吓死人了。上次她还拿那什么黏糊糊的玩意往我脸上抹,说是要取我的脸模子,我吓得都要哭了,四处躲避,她还使劲笑着追我,弄得我差点摔进鲤鱼池里。”
我道:“没什么,她也经常拿脸模膏往我脸上抹,她就这脾气,由她去。”
朱萸点头:“宫主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朱萸下次见了,一定不躲开,让她取脸便是。”
我接过盛姜汤的透玉碗,自己拿调羹舀着喝。喝了几口,才道:“阿萸,你想走么?”
朱萸怔住,透亮的眼里盈盈起了一层雾气,泫然道:“宫主不喜欢阿萸伺候,觉得阿萸不好,要赶阿萸走么?”
“怎会呢。”我拿食指在她脸颊上抹了下,拭掉泪痕,道:“你很好。”
“那宫主为何这般问?”
“没什么。”静了片刻,我道:“我是怕你觉得待在烟云海不快活。”
朱萸脸上显出几丝愁容,良久,才轻声道:“我的确不喜欢烟云海,不过待在洛水十宫里,我还是很快活的。宫主待我们都很宽厚,就算……就算主上她有时不高兴,要将气撒在我们身上,宫主你也总是护着我们……只要宫主在烟云海,阿萸便不会想走。”
我拿了软垫过来垫着,身子往后靠。
“宫主,你倦了么?”
“恩,有一点。”我阖上了眼。
“你淋了雨,那便早些歇息,若是染了风寒,那就不好了。”朱萸扶着我躺下,替我盖好被衾,道:“我就在外间,宫主你若有吩咐,便出声叫我。”
我没有答话。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带上。
外面雨声哗啦,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寒冷。
过了几日,阿姐的事情便再瞒不住。姽稚杀气腾腾地冲进洛水十宫,将服侍过阿姐的所有侍从婢子聚到一处,带到我所住的偏殿外头,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阿姐走的那个大雨夜,我发高烧,一连几天都在榻上躺着,难受之极,哪里也不想去。听到殿外的卓段暄尖声细气的叫嚣声,便叫朱萸过来扶了我,去殿外探视。
地上跪着的所有人,头都低到了地面铺就的白玉石板上,瑟瑟发抖。偶有几个抬头,望见我,面上满是凄惶之意。
我咳嗽一声,淡道:“做什么,大清早的,又发这么大火气。”
姽稚死死地盯着我,蹙眉:“你怎变成这副样子,是那些下人们没有顾看你好么?”她冷眉一挑,滑向朱萸,朱萸挽住我的手哆嗦得厉害。
“我病了,是我自个身子不争气,如是而已。”
姽稚冷哼一声:“你历来身子好得很,怎会病的,定是她们看护不周。”
“你吵死了,吵得人耳朵疼。”
姽稚被噎住,蓦地大怒:“洛影那个贱人到底去哪里了?上次她扮成你的模样,打了我一巴掌,我还没好好跟她算账,现在她竟敢出逃?”
我只是不语,漠然地望着她。
“那个贱人走了,我便叫这洛宫里服侍过她的所有人,全都扔进幽潭喂蛊!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出烟云海半步!”
地上跪着的身影,俱都颤抖起来,不敢言语。
“你敢。”我甩开朱萸的手,往前一步。
“我有什么不敢!”姽稚冷冷一声嘱咐:“段暄,先带下去十人,丢进幽潭。”
“是,主上。”卓段暄颐指气使地觑了我一眼,勒令左右,前去提人。
我走下玉石台阶,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卓段暄,你若敢造次,我就掀了你的金鳞宫。我说到做到。”
卓段暄顿住,略有犹豫。
姽稚道:“动手。段暄,你个不长进的东西,你到底听谁的,恩?”
我走到姽稚面前,望着她漆黑戾气的一双眼:“不关他们的事,你放了他们。”
“你在求我么,洛。”她面上显露得意之sè。
“是,我求你。”
“求我,缘何没有诚意?”她冷冽的眉,微微挑着。
我自小看惯了她这副嘴脸,只是没有波澜地道:“你要什么诚意。”
“跪下。”
“宫主,不要……”朱萸怯怯插话,被姽稚剜了一眼后,缩回身去。
姽稚恨恨道:“从小到大,我明明在你之上,你却从来没有跪过我!连简单行礼都不曾,也不曾唤我尊称,你好大的架子!”
四面一片寂然。
我咳了两声,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她愣住,旋即恣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
“你要说,主上,属下洛神,求你。”她站直身子,自上睥睨着我。
“主上。属下洛神,求你。”
我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白玉石板。
之前黑压压跪着的侍从婢子,尽数被姽稚遣散,各自回归原来住处。姽稚将带来的卓段暄等人喝退,将朱萸也遣了下去。
偌大的殿前,便只得我与她两人。
姽稚在我面前蹲下身子,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也想同你阿姐一起走?”
我纹丝不动。
“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永远。从今日起,你便禁足,没有我的准许,不得再出洛水十宫半步。”
我讥讽地道:“是,主上。”
她恼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她。
我冷冷地与她直视。
她面上微愣,旋即脸缓缓地贴近了,唇压下来。
我一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洛神战国番外,一千多年前,战国那段时期的回忆。
分始,中,终,三章。
这是我写得最痛苦的番外了,如果我以后写文,也许再也写不出比她还要令我恋慕的女主角。
如果没有她,我甚至不想码字。你们也许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角sè而已,只是个虚拟的角sè。
可她对我的意义,却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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