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盗洞
端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夜明珠,自地上爬起来,喘了口气,甚委屈道:“雨姑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是听说祠堂这边出了些状况,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生怕你们几位姑娘出了什么岔子。这下倒好,得不到几句热乎话,反而挨了顿好骂。”
他说完,下意识便去拍身上的灰尘,哪料到一摸,却摸了满手粘糊糊的浆液,不由得又嫌恶道:“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脏死了。”
我头疼地宽慰他道:“是石灰和观音土,不碍事的,还能驱邪。”
端宴在那头含糊地“唔”了声,将身上衣衫揉了揉,见根本揉不掉,只得作罢。
而一旁的雨霖婞因着端宴的突兀出现,受了不小惊吓,憋了一肚子邪火,就差没处发泄,即刻逮着他冷笑道:“姓端的,我骂你还算好的,好好的人不做,却要扮鬼吓人。进来的时候,不先打声招呼,偏要嗯那一声,这算怎么回事?还有你方才伸进来的半张脸,鬼青鬼青的,我没将你当做粽子就地处决就算对得住你了。”
端宴无辜道:“我瞧这里头那么黑,心里怕得紧,也没个底,就想先探头进来,窥个虚实罢了。”
雨霖婞噎他一句:“怕得紧就在外面待着,莫进来了,我爹爹生前最见不得胆小怕事的男人,你别惹了他生气,给我出去,净添乱。”说着,上前将端宴手里的夜明珠拿过来,搁回我的手里。
透过夜明珠的柔光,我见雨霖婞气得脸色青白一片,再去瞧她身后不远处的端宴,一张脸隐在昏暗中,却也看不清面上什么表情,不过估摸着被雨霖婞这一说,应当很是沮丧才对。
我叹口气,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得对洛神使个眼色,洛神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两人不再多作耽搁,便就着手中的夜明珠照明探路,接着开始朝墓室里头摸索过去。
走得几步,就听后头雨霖婞又恶狠狠道:“姓端的,你别跟过来,你要么就乖乖立在那,要么就给我出墓室去。”
原来端宴见我们往墓室里面走,也想跟着过来瞧瞧这个中蹊跷,却又被雨霖婞给喝住了。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就见端宴低低咕哝一句,因着有些惧怕雨霖婞,果真停在原地不再跟来。他顿了会,索性就撩起衣摆,坐在了那进来的洞口边沿。微薄的火光离他很远,只能看到他朦朦胧胧的身影,歪在洞口,居然有几分萧索之意。
我心里微涩,总觉得雨霖婞这次做得有些过分了些。虽说她爹爹墓室出了这等大事,她心中憋闷气愤可以理解,但是端宴却是无辜的,只因着进来的不是时候,便被她当做了出气包。
正想劝她几句,不料这时花惜颜忽地低低开口,软声道:“雨姑娘,阿宴……阿宴他也没做错什么,你未免……也对他太凶了些。”
雨霖婞执着火折子,略略怔了一下,随即冷哼道:“我待谁都凶,你才知道不成?”
花惜颜被她噎住,薄唇微微张了张,又合上了,偏过脸去,索性不再说话。
雨霖婞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难听,心却是软的。也许她心里不快的时候,脾气挺大,你顺着她的意央她一阵便好了,若是说她几句,即使是像花惜颜那般轻声细语地说,那也是万万不可。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和洛神互望一眼,知道这时候也不能去开解,两人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得借着夜明珠散发的柔光走到第二口和第三口棺材中间,留下花惜颜和生闷气的雨霖婞在后头。
墓室里霎时又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中,还带着些许诡异的窒息之感。
我捏住夜明珠的手心不知何时冒了一层冷汗出来,粘糊极了。四下一打量,墓室里除了森森冷冷的三口棺材,连只飞虫也无,更别提之前那什么鬼眼睛,蹲着的人影,玄黑色的衣袍之类的诡物。
不由得拉了拉走在前面的洛神,压着嗓子问道:“先前我明明瞧见这里面有……有东西的,怎么好像不见了似的,我们转了这么久,连半点影子都没见着,莫非真是我看错了不成?”
洛神回过身来,眸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出几分碧琉璃般的柔软光泽来,轻声道:“我也不清楚,这墓室里有点怪,具体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
她说话间,目光瞥了瞥旁边的棺材。
这三口棺材周身呈现墨黑色,材料我并不识得,但看其纹理应当是上好的阶品,只是左边和右边的那两口比寻常规格要小上一些,中央那口则是正常尺寸。雨霖婞的两位哥哥皆是少年早夭,我猜测边上的那两口应当是她两位哥哥的,而中央那口,里面躺着的到底是雨霖婞的爹爹,还是她的娘亲,那便说不准了。
我抽了口冷气,道:“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在……”
洛神蹙了蹙眉,没说话,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咔沙咔沙”声响,好像是有动物的爪子在墙壁上细细地抓挠一般。
我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在这种死寂的环境下,这挠爪子的声音,几乎是直直地挠进了我的心底里。
爆出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回过头去,就听见那声音渐渐地,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咔沙---
咔沙---
接着这之后,又是极其毛骨悚然的一声:“吱”
静听之下,我居然发现那声音,竟是从不远处花惜颜的脚下传出来的。
花惜颜显然也听到了,在原地不安地转了个圈,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雨霖婞隔她最近,面色煞白,低低地问了她句:“姓花的,你……”
雨霖婞话音未落,花惜颜脚后头突然猛地启开了一块翻板,露出一个大洞来,跟着从里面伸出一只泛白的手,铁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了她的脚踝。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不知如何说了,身体几乎是本能反应,和洛神两人足尖一点,立刻就朝花惜颜那个方向疾步冲刺。
那边雨霖婞就站在花惜颜不远处,她手一伸,冲过去就想去拉住花惜颜,岂料洞里伸出的那只手速度更快,攥住花惜颜的脚踝,就像水鬼牵住挣扎的溺水之人一般,即刻便往洞里头扯去。
雨霖婞扑了个空,劲头过大,反倒将花惜颜的衣袖子扯了半边下来,所幸花惜颜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情急之下五指张开,紧紧地卡在了洞口边沿。
好在她在洞口稍作停留,并没有被那只手拉得往下跌落,雨霖婞趁此当头,再次去抓,这下终于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低喝一声,卯足气力,攥着她便往上面拖。
我和洛神也飞快跑到洞口边沿,我拉住花惜颜的左手,洛神蹲□,双手则兜住了她的双肩。三个人拼尽全力想把花惜颜拉上来,可是她身下牵扯的那只鬼手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力,此番纠缠之下,三人就像在拉一座坠落的大山一般,格外吃力。
花惜颜一张秀气的脸涨得通红,眼中几乎都要充出血来,雨霖婞大怒道:“姓花的,你怎么这么重!”
这时,远在那头的风骏和端宴听到响动,也急急忙忙往这边赶来,加入了救援的行列。
合五人之力,情况终究有所改变,而这电光火石之间,花惜颜身子一抖,好像是抬脚悬空踢了踢,踢中了在下面拉扯她的东西。这之后,她嘴里逸出低低一声含糊的呻吟,嘴唇紧紧咬合,连血都咬出来了。
而我很快就发现她的身子变得轻了许多,大家趁此机会,一起喝了声,终于将她猛地从洞里拉了上来,而那洞里听得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过得一会,却又归于沉寂。
花惜颜爬上来后,浑身酥软,就势一歪,歪在了雨霖婞怀里。我眼风一扫,便见她右脚上套着的靴袜也不见了踪影,赤着右脚,白皙的脚踝处显出一圈触目惊心的血痕,周围还有指甲抓挠过的痕迹。
所幸那血没有变成黑褐之色,那东西似乎只是气力大,却并没有毒。
我喘着粗气道:“惜颜,你身上带了伤药没?”
花惜颜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模样说不出的柔弱疲惫,抬手指了指她腰间夹包,雨霖婞默不作声,腾出一只手来摸到她的腰间,揭开了她的夹包。
她也不知道花惜颜到底要什么,情急之下,只得将里头搁着的东西一股脑地全给掏了出来。
夹包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闻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其中包括一只花惜颜平素用来装银针的檀木平盒,几卷薄薄的白色绷带,几个不同颜色的小药瓶,另带一只精致小巧的铃铛,那铃铛在地上滚了几下,之后便停住了,发出极空灵的几声叮铃声响。
雨霖婞看了眼那只铃铛,愣了会神,随即压着嗓子问花惜颜道:“哪瓶药有用?”
花惜颜无力地抬起手,往那青色小瓶一指:“那瓶……用来止血的。”
我点了点头,拿起那只青色小瓶,从里头倒出些许药粉,洒在花惜颜脚踝处的伤口上,洛神则扯了一长段白色绷带下来,等我上完药后,便小心翼翼地帮花惜颜将伤口包扎好。
等到伤口包扎完毕,花惜颜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她舔了舔唇上几丝鲜血,低声道:“这墓室下面,有一条很深的暗道……有点像是盗洞。”
雨霖婞嗓音嘶哑,不可置信道:“盗洞?!我爹娘的墓室里怎会有盗洞存在?”
花惜颜摇头道:“也不能肯定是……盗洞,只是我方才被那东西抓住时,蹬了它许多下,它这才……松……松了手,其中有几下踢到那洞壁上,发现上面……坑坑洼洼的,形状走向有点像是……是人为开凿的盗洞罢了,我只是粗略地估计了下,却也做不得……真。”
我闻言,心念微动,下意识瞥了一眼那个洞口。之前它被一块翻板遮盖住,墓室里火光照射的范围实在有限,我们也就没如何多注意脚下,再加上地面铺了一层很薄的浆液,要发现这块翻板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被翻板遮挡的洞口,我才明白过来一件事。
那便是,怪不得墓室里那些观音土和石灰的混合物远远少于外围的祠堂,原来它们都沿着这翻板与洞口衔接的缝隙,一点点地渗透到墓室底下那个“盗洞”里去了。
洛神双膝跪在地上,目光盯着那个翻板,脸上敛着一丝凝重之色,若有所思。
她身子微微往下倾,握着夜明珠查探了半晌,见下面再无异状,那东西好像并不敢再出来行凶,过得一阵,便将那翻板盖上,说道:“既然惜颜姑娘现下受了伤,我们还是先行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下,这里的事稍待一会,再做打算。”
眼见花惜颜受伤,大家自然也都没甚心思再待在这危机重重的墓室里,谁知道这墓室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乾坤,又躲着如何样的怪物,当下点头应和,同意了洛神的提议。
雨霖婞差人寻了几根卯条过来,将那翻板牢牢地钉上,以免下面的东西再跑出来作祟,再在祠堂和墓室周围布了层层严密的守卫,再行商议。
花惜颜被我们送回客房后,气色并不是很好,我们把各项事情打理妥帖后,便在她床头陪了她一会,嘱咐她好生歇息。等到要走的时候,雨霖婞还是坐在凳子上,动也不动,我唤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目光有些闪躲,含含糊糊道:“我还有些话要问姓花的,等会再走。”
我瞧她那扭捏模样,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
方才在外头的时候,端宴正和长生陪着闭目养神的傲月,他便偷偷告诉我,雨霖婞不久前跟他道了歉,叫他不要介怀墓室里对他的无礼,端宴也是个好胸怀的人,雨霖婞能放下架子同他道歉,自是喜得他眉眼带笑,乐滋滋的。
这次雨霖婞见花惜颜受了伤,估摸着心里并不好受,不过她是个死要脸面的,可不敢当着我和洛神的面,低头向花惜颜认错。
我于是点头,了然微笑道:“好罢,那你可要长话短说,别扰了惜颜她休息。”
雨霖婞啐我一口:“什么长话短说,我是那么啰嗦的人么,我……我说几句就走,你们两个,还不紧着走!”
我和洛神相视一笑,连忙点头道:“得得得,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你……”
待到我和洛神回房后,洛神便在外屋桌旁坐定,铺开一张宣纸,执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出一些简单的淡墨线条来。
她画的大概是那祠堂和墓室的结构布局,并将那“盗洞”口出现的位置在图上细细标注了,先前还没多加注意,这会子瞧她画的草图,好像那“盗洞”口正巧搁在那墓室的最中央,不偏不倚。
我在她旁边挨着她坐下来,看着她手中动作,顺手帮她研墨,并不时将心中的疑问拿出来问她一问。
洛神边绘图边同我交谈,我的思路经她一提点,也变得清晰了许多。我之前在墓室里看到的那有着诡异双眼的东西,八成就是从那“盗洞”里出来的,洛神告诉我她刚在洞口探了探,发现那洞里的味道很是奇怪,有些闷热潮湿,却又带着些许年代久远的酸腐之气,她猜测下面也许有一个古墓。
原先雨幕声在这古墓上修建雨家祠堂和墓室,却是有缘由的。
正所谓,墓上作墓,有祸有福。
若是能寻好位置,那搁置在风水极好的古墓上的家墓便会世代受到荫泽庇佑,子孙享福。这其中牵涉到风水改位,引气度穴的玄学知识,雨幕声本就是倒斗大家,精通风水玄理,奇门八卦,这种事对他来说可谓小菜一碟。
虽说弄明白了许多事,说话之间,渐渐地我却发现,洛神在画图之际,总是会时不时地抬手去摸她的鼻尖,蹙着眉,好像还很疼似的。我瞧得既心疼又内疚,急忙起身,飞快地去厨房打了盆热水过来,拿软毛巾蘸了点热水,微微拧干后,递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一张脸隐在雾霭的水汽中,错愕地望着我:“这是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道:“小时候练功时,从木桩上跌下来,跌出了鼻血来,昆仑就是这么帮我止血的。”说完,也不待她说话,托住她的右侧下颔,微微将她的脸抬起,道:“这样热敷一番,会较为舒服些。唔……还有点血块在里头呢……之前那干丝巾擦不干净的,须得用这样的热毛巾。”
她眼里含着一抹柔软的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嗡嗡道:“话说回来,你头倒是挺硬的,以后也好砸核桃。”
我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要她别胡说,一面擦拭,一面问她道:“先前那墓室下面的东西,该拿它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吧,那东西气力这么大,那几根卯条估计吃它不住。”
她瞥了眼桌上的宣纸,低声道:“霖婞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估摸着得先准备下。”
“你是说我们也许要下到那洞里去么?”
她的长睫毛被毛巾上的热气一蒸,沾了层水雾,应声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写着写着就自我HIGH得控制不住字数了,这就是所谓的思如泉涌?(泥奏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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