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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变故


  第六十章□□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一队人马赶到膺城城门时,已是暮色四合。

  此时天空中黑压压地积着几块厚重乌云,我捉着缰绳,抬头远远看着巍峨的城门掩在一片迷茫暮色下,心里蓦地涌出一种忐忑之感。

  尊王这个人脾气拿捏不定,心思深沉得很,我们此行去追寻柳归葬的音讯,金箔非但没有取回来而柳归葬却已然身死,此番回来也不知要如何与他周旋才好。洛神是他手下的人,而雨霖婞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是与他生意上来往的人,都没有什么好顾忌的,而我的身份相较而言则比较尴尬。

  我因着昆仑的原因,受制于他。

  只是我身无长物,也没甚物事叫那王爷惦念着,偏生以前在府上时他每次看着我都是阴测测的,也不知在打什么盘算。

  心里徘徊半晌,决定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暂时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疑惑搁着,这趟回尊王府先摸个空寻个法子将昆仑救出来再说,尊王每次提及她时,眼里都是明眼人看出来的恨意,昆仑待在他身边多一天,危险也就多一分。

  不过这想法在我脑海里暂存,我没有告诉洛神她们。我这个想法一旦付诸成功,免不了要和昆仑漂泊到别处,而洛神原本留在尊王身边侍奉,具体是什么缘由我还不知道,但我若与昆仑脱困,到那时候,洛神她会随我而去么?

  我是多么希望她能永远伴在我身边,我怕别离。

  尤其是她。

  恍惚中,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却是洛神凑近来凝眸望着我,我回过神,盯着她静谧的容颜,心里忽地一阵酸涩,却只是定定望着她,也不说话。

  “不舒服么?”

  她的声音轻轻飘飘的好似风,听得我心底蓦地一软,那里宛若洪水决了堤般,抵制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才低低开口问她:“我若去了别处,你会随我么?”

  我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而她脸色一下子凝固,许是没防着我这不着头尾的一问,有些发愣。

  我顿感自己失态,忙转过脸去,一夹马肚子,身下马匹霎时加快了速度,只是身后马蹄哒哒,却是她赶了上来与我并辔而行。

  她将缰绳一捉,靠了过来,顺手也拉住我身下马匹,随即压下眸子殇了我一眼,唇角竟是微微漾起的浅弧。

  我正为方才自己的问题懊悔不已,她早已抬手过来,摸了摸我耳际垂下的头发,低声道:“你这傻姑娘。”

  我闻言一愣,见她眼睛微微弯了弯,漾着浅浅笑意,脸一时就烫了。

  这时候有人喝了一声,我和洛神循声望去,见前面一个着盔甲的兵士握着红缨钢枪走了过来,头盔上则缠了一圈白布条。那年轻兵士扫了我们众人一眼,大声道:“入城下马!”

  我们面面相觑,都依言下了马,雨霖婞在后面赶上来低声道:“怎么今个进城要下马,什么新条例?”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解,以往可没有这条规矩。

  洛神忽地指着眼前通往城内的红色护栏道:“你们瞧,城里与以往不同了。”那护栏处此时新增了不少守城的兵士,个个白巾缠头,气势凌人地一排排站开来,好似一众地狱门神一般。

  我定睛望去,果然城里有异状。自我们这边城门口往里探视进去,大街上此时行人极少,楼阁上则缟素飘飞,白巾高悬,好似是在举城办丧事。只是这阵仗极大,处处白纱,衬得原本繁华的膺城一片萧条凄伤,分明便是国殇。

  而所谓国殇,便是死了什么身份异常尊崇的人物。

  雨霖婞背着手,笑嘻嘻地朝那兵士问询道:“小哥,城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兵士不过十六岁模样,胡子茬都没有一根,还是青涩得很,见雨霖婞笑得勾魂摄骨的,脸立刻就红了,道:“不是城里出事了,是帝京,先皇于昨夜驾崩,膺城挨着帝京,王爷传下话来膺城要国丧七日,入城需要恭敬,不准骑马驾车。”

  我听了那兵士的话,立刻就懵了。

  那男人,他,他死了?

  即使我不愿意承认,且那男人也不甚欢喜我,甚至当年要杀我,不过他好歹还是我的父亲,这如何也改变不了。

  那时由于幼年时记忆全缺失了,只记得醒过来见了母亲与昆仑之后,她们对我说了许多话,大约都是一些关于我孩提时候的事情,想助我回忆,我模模糊糊也记得不甚清楚。只是随着她们过了段日子,就隐隐听见隔壁房里昆仑和我母亲的争吵声,偷偷扒在窗子上看,便见那时候昆仑脸上带着愠怒,嘴里不停说着不可以,不可以,而我母亲也红着眼睛低低说着话,且不住抹着眼泪。

  然后第二天昆仑便走了,就此在人间蒸发一般。

  我母亲性子温柔,边哭边四下翻遍去找她,都寻她不见,回来后我母亲脚步虚浮,便像是失了魂一般在窗子下坐了整整一天,将我整个吓坏了。

  我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情景。晚霞透窗而来,为她披上一件昏黄轻纱,只是她好看的眼睛里却掩着疲惫,摸着我的脸问我:“漪儿,世上什么人最难拂逆,你知道么?”

  我茫然摇头,她忽然笑了起来,眼角还带着泪珠:“是天子,以后你跟着娘,一定要乖,不要乱跑知道么?不然就要被坏人捉去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能感受到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第二天便有个太监模样的人来到我家,而后我母亲牵着我的手上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穿过玉阶,越过层层花海,终于在一处极其漂亮的园子里停下。

  那个明黄扶苏的俊秀男子立在荷花池边,见我母亲到来,脸上满是欣喜,我缩在她身后,看着那黄袍男子盯着我的眼神,却是有些不耐,甚至厌恶的。

  我母亲说,他便是我的父亲。

  当朝天子。

  他是处在权力顶峰的男子,我母亲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的疏忽,那恶毒的皇后也不会对她下毒手。

  我恨他,如今,他却死了。

  我想起我母亲,心里总是堵得慌,她太过红颜命薄,我沐浴她温柔时间短暂,转瞬她便离了。

  雨霖婞向那兵士问询了些许情况,我心绪纷乱,那兵士说的话我也无心去听。之后我们将马匹牵了进了城去,街上不时有大队执剑握抢的兵士来回穿梭,人数众多。

  我们避开他们小心行走,洛神远远端详那些兵士一番,低低道:“这些兵士的着装打扮,是隶属主人管辖的军队。”

  我见军队来往,再和尊王联系起来,也隐隐猜出了个中缘由:尊王,等这个时机定是等得急了吧,如今终究是心愿得尝。这个中争斗,我懒得去想,昆仑曾说起世上鬼怪妖邪固然可怕,可它们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心的险恶阴冷,这人若是要想得到什么,争斗的手段是极其残忍的。

  雨霖婞也觉得这事蹊跷,忙招呼阿却发个暗号叫附近等待的风骏早做准备。雨霖婞那时带来了两拨人马,一批随着我们去龙沟,一批则由风骏率领,一直驻扎在这膺城外听候调遣。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我们走到尊王府所在的侧街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古老的墙上探出几条打着花的树枝,掩在刚刚探出头来的新月下。

  我心里空落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洛神站定凝神静听,蓦地伸出手,将我们拦住。

  我们立刻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得厉害,转而脚步骚乱,一大群兵士从阴影处若潮水般涌了过来,打头那人骑着一匹大红璎珞衬着的骏马,自夜色中走出,鹰隼般眼睛,苍白阴郁的脸,竟然是尊王。

  我们不免有些惊异,洛神倒是镇定得很,立在众人面前,朝他作礼道:“主人。”可是她的身量却是笔直的,不卑不亢。

  尊王也没计较,哈哈一笑,跳下马来,道:“洛神,回来便好,叫本王好等。”转而眼一滑,朝雨霖婞道:“雨公子,不,应该称呼你为雨小姐,这金箔之事打探得如何?”

  雨霖婞没料着他早就看穿她女儿家的事,尴尬一笑,道:“王爷说笑了,你忽然带了这么多人马出来迎接,可真真折杀霖婞了,且叫人心里慌得很,不如退了吧!”

  “退了?”尊王眼睛微眯,道:“雨小姐哪里话,你把金箔奉上,本王这兵自然就退了。”

  雨霖婞眨着眼睛,无辜道:“王爷,哪里来的金箔,这趟我们去走了空,什么也没摸着,差点还赔了命呢。与王爷做这单生意,不划算呐。”边说边手背过去朝身后的阿却打着手势,估计是墨银谷的暗语,身后墨银谷的弟子霎时站得笔直,手却都按上了武器。

  雨霖婞身后带来的墨银谷弟子,虽说在龙沟中折损了一些,但人数还是足的,加上城外风骏的一支,雨霖婞此意是若是出了状况硬拼,也不见得落了下风。

  尊王脸色微变,不过他也是个人物,却也不恼,锋利的眸子朝我这边刺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阴阴郁郁地望着我,却不开口。我横起眼睛朝他瞪了过去,他目光在我肩上一落,蓦地笑道:“还说走了空,那师姑娘背上背的,却是什么?”

  我忙后退一步,冷汗直冒,原来他是盯上了这个。

  我背上背的,是龙沟石棺里摸出来的神秘黑剑,那时候卓段暄便欲要抢夺,这下尊王也搅了进来,这黑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雨霖婞道:“听闻王爷以前和霖婞一样,也是个走土的,道上的规矩想必你也懂,我当初答应只是带回金箔,可没说摸着其他宝贝也要献上的理啊,你说是不是,王爷?”

  尊王脸立时一沉,怒喝道:“洛神,你过来,将那剑也取来!”

  洛神一直冷眼瞧着,一直没说话,此番见尊王命令,只是伸手挡在我面前,却是一动不动。

  尊王没料到她会忤逆,冷眉一挑,大声道:“你要背叛我么?”

  洛神淡淡道:“我不属于任何人,没有背叛这一说。”

  “好……好!”尊王后退几步,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本事大,我拦不住,管不了。你当着人面叫我一声主人,不过一是给我面子,二是念在我当年救你的恩情。今日皇帝死了,这天下自然会是我的天下,我离帝位不远,且到手金箔都被译出,你留下来助我,你想要的东西,何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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