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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寒风残梦魂欲绝


  凉。

  没有温香软玉的旖旎,反是水月镜花的冰凉。

  怀中的澹台梦,触手之处俱是冰凉,阵阵微寒,袭到了印无忧的心头。

  列云枫点了她的穴道,印无忧想过是不是该给他解开,可是解开之后,他就控制不了局面,他的决定左右不了澹台梦的决定。

  所以,他不敢看澹台梦的眼睛,只怕一望之下,就不由得自己,情感一定会超越了理智。

  他只是望着前方,只想快些把澹台梦送到到澹台玄那里,然后马上赶回去,列云枫一个人还留在法音寺外,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

  他会没事儿。

  印无忧直觉列云枫一定不会有事儿,列云枫那么聪明机灵,一定会全身而退。

  风动,发于深谷,起于叶尖。

  树叶簌簌,被风拂过以后,居然挣开枝条的束缚,飘若飞花,缤纷而落。

  六月盛夏,叶落如蝶。

  十月寒砧催木叶。

  不是风,六月的风,不会如此肃杀。

  眼光乍冷,瞳孔瞬间缩紧,印无忧不动了。

  剑气,是强烈的剑气,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萦绕在他的周围。

  呼吸,渐渐缓慢下来,印无忧好像是变成了木雕泥塑,纹丝不动,整个人空灵起来,此时的印无忧就是一只绝地苍狼,戒备,警惕,狠辣,充满了危险。

  他知道是谁来了,他不得不加着万分的小心。

  来的这个人,武功比他高了好多,而且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对付。

  印别离。

  印别离来了,半年的赌约,还没有到期,印别离很少会说话不算,他为什么而来。

  怀中的澹台梦,更加寒凉,仿佛慢慢地失去温度,印无忧想起来她的穴道还没有解开,可是,现在他不能冒然出手为她解穴,如果他妄动之时,被印别离瞬间就制住,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他无法想象父亲会怎么对付澹台梦。

  恐惧,印无忧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因为印别离对付他,从来都没有动用过剑气,还是如此森冷的剑气。

  还有,来的不是印别离一个人,对付自己,父亲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带着别人?印无忧听得出来,来的还不止是一个两个人,应该有五个人。

  两个男人,三个女人。

  那三个女人好像不会武功,因为她们的呼吸比较浊重。

  剑,出鞘。

  印无忧感觉已经到了绝地,出了死命相拼,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出了性命,他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为赌注,印别离无论如何,都会顾忌自己的死活,所以,他把澹台梦抱得很紧,只有这样,印别离才能投鼠忌器,如果伤了澹台梦,自然他也在劫难逃。

  澹台梦柔软微香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下颌,他的手臂,环抱着澹台梦的腰,手中的剑,映着他寒光熠熠的眼眸,带着绝杀的冷。

  剑气犹在,而且更浓,显然印无忧已然激怒了父亲,一波一波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只要他有一丝松懈,就会破体而入,伤到脏腑。

  印无忧全力以赴,运行体内的真气,充盈到全身,和印别离的剑气对抗。

  以卵击石。

  印无忧的内力只是抗拒一时,这样消耗下去,一定会受伤,只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选择。

  僵持。

  内力在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印无忧的心越来越凉了,只怕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无法再和父亲的剑气对抗了。

  也许父亲到料到他会如此,才故意以剑气逼他就范。

  细细的冷汗,从印无忧的额上慢慢渗出,他体内的真气,已然难以支撑下去。可是,印无忧有印无忧的主意,他比不了父亲印别离的浑厚内力,但是只要他不撤真气,会受到内伤,他就不相信印别离真的愿意伤到自己的经络,也不放手。

  等,很耐心地等着。

  印无忧等着印别离撤回剑气,只要剑气一撤,他就马上抱着澹台梦逃跑,这里离澹台玄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只要他能跑过去,澹台梦就安全了。

  只要印别离撤回了剑气,他就打算用天魔转世大法来驾驭轻功,逃到澹台玄那里。

  天魔转世大法是离别谷的独门功夫,运用这门功夫可以在瞬间激发体内的所有潜能,可以让自身的功力达到极限,只是运用天魔转世大法就好像一张拉得太满弦的弓,射出去的箭虽然够急速凌厉,可以伤到对手,只是自己也会受损。离别谷的弟子虽然人人皆会这门功夫,大多的时候,他们只会用一次。

  印无忧的功夫,还不能做到运用这种天魔转世大法后,仍然毫发无伤,但是就算伤得再重,就算搭上性命,也不能让澹台梦落到印别离的手中。

  印别离是他的父亲,他知道父亲对付女人的手段,如果澹台梦落到印别离的手中,结果他不敢想象。

  一声轻轻的冷笑。

  然后一股强大的气流,骤然冲来,目标是印无忧怀中的澹台梦,但是这股气流不是要伤人的冲击力,而是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印无忧猝不及防,他已然是绷紧了弦的弓,在拼命地将真气外顶,和印别离的剑气抗衡,所以自身的力道本是向外推,这次骤然袭来的真气以力借力,风卷残云一般,澹台梦犹如断线的风筝,立时离开了印无忧的怀抱。

  啊。

  印无忧惊呼了一声,剑气倏然收回,出于惯力,印无忧退了三四步,彼时澹台梦已然飞离他丈余远,还未等印无忧纵身去追,树后转过一个人,轻轻接住了澹台梦。

  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澹台梦的咽喉。

  印无忧脸色苍白,这个挟持住澹台梦的人,正是邹断肠。

  那个在席宴上,被澹台梦一曲琵琶一段舞,痛不可持,飞身而去的那个邹断肠。

  邹断肠本来就恨极了澹台梦,而且武功不弱,本来一个印别离已然让印无忧头痛不已,现在又多了一个邹断肠,印无忧不寒而栗。

  邹断肠如何搭上印别离?

  还是邹断肠本来就是离别谷的人?

  当初为了广平郡王孟而修搭线,请寒汐露和雪去杀澹台玄的那单买卖,就是邹断肠。

  离别谷内的杀手,基本上印无忧都认识,不过离别谷外的人,印无忧基本上没有见过几个。

  邹断肠嘿嘿地冷笑:“少谷主,多日不见了,这个澹台小美人还真的不错啊。”他说着话,匕首轻挑,立时澹台梦凝霜压雪的粉颈上,多了一道伤口,血,淌了下来,洇湿了衣襟。

  不~~

  印无忧心痛不已,脸带煞气:“邹断肠,你敢伤她,我把你挫骨扬灰!”

  邹断肠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说着,匕首又是一动,血,沿着匕首雪亮的刃口,静默地淌着。

  印无忧心神欲裂,不过真的不敢动了。

  邹断肠说到做到,印无忧的手,在抖,手中的剑,瑟瑟微颤。

  哼。

  轻轻地一声冷哼,印别离信步悠然地走出来,他的手牵着一根粗如拇指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着三个衣衫不整、年轻美丽的少女,印别离的神态,好像牵着三只狗,在自家的花园里边散步。

  这三个女子都很年轻,经管满脸惶恐之色,头发凌乱,衣衫狼狈,但是还是掩饰不了眉目清秀,肤若凝脂的美丽,掩饰不了青春年少的气息。

  她们被绳子牵着,已然吓到不敢哭了。

  印别离站住以后,她们几个晃了晃,瘫在在地上,瑟瑟发抖。

  嘴唇动了动,印无忧还是垂下头:“爹爹。”他现在头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现在如此情势,澹台梦在邹断肠的手中,穴道被制,印别离已然出现,他怎么才能救得了澹台梦?如果列云枫在就好了,列云枫一定会有办法。

  不过现在没有别人可以相助,他必须独自面对,他必须要想出办法,所以印无忧没有向平时那般直接质问,而是先稳住心神,提醒着自己要冷静。

  印别离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少谷主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他的口气,很淡,淡到觉察不到一丝一毫的火气。

  印无忧的头,垂得更低。

  邹断肠微微颔首:“谷主。”

  印别离点点头,对邹断肠很是客气:“有劳邹兄了。”

  邹断肠道:“谷主不用客气,邹某从来不会欠别人的债,我帮着谷主是份内之事。”

  印别离慢慢踱步到了澹台梦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澹台梦的下颌,扬起了她的脸:“不错,长得真是不错,果然是个美人,难怪有人会陷下去。”

  邹断肠冷笑道:“都说美人如花,那花无百日红,所以美人的娇颜,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瞬间凋零。其实,辣手摧花远比痴心护花更有意思。”

  他说着话,冷笑不已,带着面具的脸,都透出丝丝的狰狞和惬意。

  印别离呵呵笑道:“原来邹兄对女人还是很有研究,很感兴趣。”他的话里,带着暧昧和阴冷。

  邹断肠狰狞地道:“邹某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就是怎么弄得她生不如死。一件美丽的东西,如果不亲自毁了她,实在暴殄天物。”

  印无忧的脸色苍白如死,一阵阵的寒气油然而生,他此时痛极,但还是强自忍住,父亲究竟要做什么?是不是他最怕的事情真的会出现?

  印别离转身面向儿子:“半年之约,转眼就到,那是你的必输之赌,聪明的人,绝对不会为了必输的结局而浪费时间。”

  印无忧道:“爹爹一向言出必行,既然半年之约未到,为什么前来寻我,难道爹爹后悔了?想收回这个赌吗?”

  空洞,冰凉,麻木,还有冷厉。

  印无忧的眼中,带着比剑光还冷的表情。

  印别离笑道:“我说出的话,怎么会说了不算?不过,凭你那把烂剑,绝对不可能在半年之内凑足一百万两银子,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愚痴地坚持下去。为父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但是很喜欢一句成语,釜底抽薪,你是我们离别谷的未来,我不能让你这个未来,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他的笑,淡而平和,不露杀机,没有火气。

  因为他是赢者,这场赌局,从始到终,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为了凑钱,印无忧去杀人,他杀的人越多,离澹台梦就越远,只是,印别离想不到印无忧会又和澹台梦凑到了一起,他如此逼迫印无忧,就是不希望儿子喜欢上澹台梦。

  虽然黑白道常有通融之处,但是离别谷,玄天宗,冰火不同炉。

  虽然江湖上,没有长久的敌人,但是他和澹台玄绝对势不两立。

  看着印无忧慢慢陷入一场可能的悲情爱怜里,印别离已然心急如焚,那是一场明明能预见到结局的感情,他怎么能让印无忧陷进去。

  所以,就算印无忧会恨他,他也要不择手段,逼着儿子离开澹台梦,忘记澹台梦,如果印无忧做不到,他就只好毁了澹台梦。

  毁了澹台梦,他可能会失去印无忧,所以印别离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只有釜底抽薪,为了儿子,毁了澹台梦。

  印无忧紧逼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匕首下的澹台梦,脸色平静,毫无恐惧,血,还在流着,但是澹台梦没有痛楚的表情,冷静。印无忧想着冷静两个字,眼睛还是望着澹台梦,心中却回忆着周围的地势,左边是一处断崖,断崖下凉气森森,云雾缭绕。

  不知道断崖下,会是什么?

  印别离笑着看看澹台梦,澹台梦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神色,多少让他有些不快,这个女子也太沉得住气,不由得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巧舌如簧吗?”他早看出来澹台梦被点了穴道,澹台梦那点武功,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解开她的穴道,是怕她说的话会扰乱自己的计划,但是,澹台梦如此一言不发,这场戏就不够精彩。

  现在穴道被制的澹台梦,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就是大卸八块了,也毫无意趣。

  印别离点了下头,邹断肠一手仍然用匕首抵住澹台梦的咽喉,另一只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印别离道:“无忧,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要学着怜香惜玉,做了这三个女子,要么,邹兄就会辣手摧花,毁了澹台梦。”

  晴空霹雳。

  印无忧想到了很多,甚至都想到父亲会杀了澹台梦,可是就是没有想到父亲给他这样的选择。以父亲的决绝,就算他选择了前者,只会让印别离更恨澹台梦,印别离根本不会放过澹台梦。

  那三个少女也听明白了,面无人色,直直地盯着印无忧,忽然有一个哀哀地啼哭起来,另外两个也哭起来,她们显然明白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印别离笑道:“有选择总比没有选择好,这几个小姑娘,是你邹叔叔弄来,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天生丽质,玉洁冰清。”他知道儿子被逼之下,一定会这样选择,印无忧是不会让澹台梦受到任何委屈。

  印别离一生中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杀了多少女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如果印无忧有了别的女人,不管是不是逢场作戏,澹台梦又怎么能容?女人对感情,总是痴心妄想着专一和永恒。

  笑。

  澹台梦居然嫣然一笑。

  这时候的笑,特别的诡异。

  印别离微怒:“笑什么?”

  澹台梦哂笑道:“我笑谷主也是一派宗师,怎么会想出如此愚不可及的主意!”

  印别离眉尖一挑,澹台梦又道:“谷主如此行事,是在逼谁?我还是无忧?如果是逼我,无忧有多少女人,干我何事?如果是逼他,谷主为什么畏首畏尾?其实,谷主最想做的事情,不过是想毁了我,可是谷主投鼠忌器,因为毁了我澹台梦容易,只是一颗伤透了的心,任你印别离有倾国之富、盖世神功,也无法挽回!”

  住口。

  印别离呵斥一声,邹断肠的匕首一紧,澹台梦的脸颊和脖颈相连之处,又多了一道伤口。

  印无忧眼光如霜,盯着父亲:“爹爹,求求你,不要伤害她。”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因为此时,他心中有了主意,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几步过去,挥剑。

  剑起,绳断。

  印无忧一把拽起一个少女,用力一带,抱在自己怀里,印别离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另两个少女一愣之下,马上起身逃跑。

  印别离冷笑,在他的手下,怎么能让她们跑掉?他运气于掌,就要用真气吸她们过来,不过是分了一分神,印无忧怀中的那个少女惊叫一声,被用力抛出,掷向邹断肠,印无忧的人和剑也跟着过去。

  邹断肠看见掷来的少女,用手一挡,身子挪动下位置,印无忧的剑刺向他的双眼,那是面具罩不到的地方,迎着阳光,剑,闪着刺眼的寒光,邹断肠侧下头,身形移动,趁此机会,澹台梦从他的匕首下纵出,印无忧一把拉住了她,顷刻间刺出了十几剑,逼得邹断肠又退了一步,那边印别离已然出掌吸回了两名少女,看这边情势又变,未等动身。

  印无忧已然拉着澹台梦,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两个人的身影立时消失在云气缭绕的断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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