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声音冰冷的女人,一般都不够漂亮,因为不漂亮,所以才把声音武装起来,也算是可以引入注目的一种手段。
这话是海无言说的,他每每酒喝到够多的时候,总会说些无聊的话,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着的都只是一个人。
列云枫看见这个女人随着话音纵身到了胡德龙的对面,就想起来海无言的话。
这女人口气冰冷,一张脸也罩着寒霜,她也老,也不难看,应该说她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她的肌肤很白皙,嫩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一白遮百丑,她这份白净遮住了很多缺陷。其实她的眼睛也不算小,弯弯的眉,挺而直的鼻子,红润润的嘴唇,她长得比较普通,普通的年轻女人,手中的刀,闪着比她声音更寒的冷光。
胡德龙认识她,冷笑道:“公冶燕?看来你们长白派也打算跟着趣乐堂的屁股后边转了?”
公冶燕冷笑道:“胡德龙,好狗不挡道儿,凭你们流沙帮几个人,能拦得住我们吗?再不让道儿,别怪我不客气!”
赛诸葛也干笑着道:“就是嘛,胡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们过你们的桥,我们走我们的路,咱们好歹也共处了很久,不要撕破了脸皮,不然日后再见面,该多尴尬啊?”
一阵阴晴不定的神情,泛在胡德龙的脸上,他咬着牙,怒喝:“费什么话!要想走,就得从胡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刀光一闪,公冶燕挥着烈烈寒光,整个罩向了胡德龙。见他们一动手,围观的人们也刀剑想象,一时刀光剑影,打得热闹。只是刀枪无眼,几招过去,就有人受伤,哀叫声,咒骂声,一时不绝于耳。
看见真的打了起来,列云枫便往后边躲,打架这种事情,他历来就不喜欢,看看这些人的功夫,大多数就是江湖中二流的角色,他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列云枫很小心,这些二流的角色中,也许就藏着一流的高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双眼睛在偷偷地盯着他,死死地那种盯法,能让人脊梁上渗出冷汗来。可是回过头来,却什么人也没有。
他心中想着,方才那孩子的信儿也该送到了,父亲列龙川接到信儿后,一会儿就会派人来,将这些人擒获,一定能掀出更大的秘密。只是,列云枫忽然感觉到孟而修很可怜,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难怪父亲说孟而修虽心思细密,可惜自保尚可,举事却难成功。他掌控不了兵马,就想利用江湖中人为他卖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什么龙头将计就计,反而算计了他。
听这些人的言语,那个龙头好像察觉了朝廷已有动孟而修之意,他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是暗中猜测还是他的人已经安插到朝中?可是要动孟而修这件事儿,皇帝和自己一直在悄悄地进行,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泄漏出去,难道是齐明德?他有几个胆子敢泄漏这件事情?还有就是父母知道,现在父亲在处理此事,父亲为人处世更加谨慎严密,泄漏的可能也不大。
难道除了皇帝在计划除去孟而修的事情,还有别人在策划吗?皇宫之中,除了一国之君的皇帝,能策划此事的就是慈慧皇太后。慈慧皇太后深居简出,平时很少露面,列云枫也就见过她几次。那是一个美丽沉静的中年女子,高贵典雅,沉静如海,风平浪静时江天一色,澄清碧蓝,只怕一旦风急浪涌,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来。
内敛的男人沧桑睿智,内敛的女人深不可测。
如果是慈慧皇太后也参与了此事,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列云枫心中疑虑重重,忽然背后恶风袭来,直劈他的脑后,列云枫纵身闪开,回头看时,却是一个魁梧威猛的青年男子,赤红着脸,目带凶光,也不说话,连着三四刀都狠狠地劈想列云枫。列云枫没有带兵刃,手中那把折扇太轻了,那青年男子的刀特别沉重,飕飕地裹着冷风,所以只好左躲右闪。再见那青年男子好像凶神恶煞一样,刀刀都要取列云枫的性命。
几招过手,列云枫看着这个青年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过他确定这个青年一定是认识自己,而且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转眼间,两个人又过了十几招,列云枫只是躲闪避让,不免有些吃亏,他手中的折扇里边虽然有暗器,但是对付这个青年还用不到。那个青年男子见砍不到列云枫,气得把牙咬得咯咯直响,血贯瞳仁,奈何他功夫不济,拼了命也伤不到列云枫,不由得大吼:“掌门师叔,那个小贼在这儿!”
听他一声大吼,列云枫便知这个青年是有同伴在这里,自己没有兵刃,已经是有些吃亏了,况且他平日练武,本就有些懒惰,又缺少与人拆招对打的经验,以寡敌众,总是不妙。现在招呼一个师叔,一会儿再招呼师父师伯,师兄师弟,还有个了结?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想到此处,列云枫纵身就要开溜,哪知前边人影一晃,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拦在前面,这老者手中也握着一把刀,看上去比那个青年男子的刀更重,他姜黄的一张脸,三绺儿长髯,一双鹰眼精光四射,死死地盯着列云枫:“嘿嘿,秦小爷,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这老者,列云枫心头一动,终于认出这两个人是谁了,脸色也不由得为之一变。
那个老者见状,嘿嘿冷笑:“看来秦小爷没有贵人多忘事儿,还记得我们鬼刀门的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秦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列云枫心中暗道不妙,现在人们还在混战,包不准鬼刀门还有其他的人在,万一让这老者再招呼过来,群起攻之,自己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儿,列云枫不动神色,笑道:“阎子清,你想杀我?以你的武功本来不算难事儿,可惜,你身边的那个人不答应!”他笑吟吟地用扇子一指那老者的左边。
那个叫阎子清的老者情不自禁地一扭头,列云枫手指一动,一篷钢针飞出来,那个青年男子见师叔出面和列云枫答话,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准备伺机而动,忙大喊:“师叔,小心!”
阎子清听到师侄示警,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忙一矮身,就地一滚,避开了射来的钢针。那十几枚钢针破空而过,耳旁就听得“哎呦”之声,原来这钢针射中了旁边混战的人。
列云枫趁机大叫:“阎子清,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用暗器伤人?”
被射中的人听了,回头时阎子清已经站了起来,也看向他,那人大怒,一剑就刺过来:“阎子清,你们鬼刀门欺人太甚!”
阎子清刚想开口说话,那个青年男子飞身过来,一刀磕开来人的宝剑,骂道:“你是瞎子?不会躲吗?敢对我师叔无礼,我把你大卸八块!”
那人听他这么说,更确定方才的暗器就是阎子清所发,两个人打斗在一处。
列云枫见状,转身就跑,几步纵到马旁,纵身上马,勒着缰绳,双腿一催,马儿飞快地跑起来。
可是刚刚跑出了林子,只见黑影从马旁一闪,刀风凌厉回旋。
噗~哧~
眼前红光四溅,幸亏列云枫还算机灵敏捷,飞身纵开,再看那匹马,咴咴地哀嘶几声,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是方才那个老者阎子清一刀砍死了列云枫的走下之马。
冷冷地笑意,挂在阎子清的嘴角:“小子,落到我的手中,你就认命吧!”他说着,沉沉的一刀,横扫过去,刀上还有马的血迹,冷风中带着血腥气,列云枫闪过,那刀好像长了眼睛,立时旋风般又卷回来,如影随形,紧紧跟着列云枫转。
阎子清的刀,刀沉势猛,那一刀一刀,好似海上卷起了层层巨浪,一叠叠地向列云枫袭来,列云枫仗着轻功,在风尖浪谷里边打转,有些岌岌可危。
两个人也就过了有十五六招,列云枫感觉不妙,在阎子清的紧迫刀法的挟裹下,他的轻功有些无法施展,情急之下,列云枫想起来玄天玉碎、两败俱伤的打法来,可是这些天他都没有好好联系,想在可想用了,一时却想不起来开头那句导气引经的口诀是什么了。
情急之下,列云枫忽然喝道:“等等!”
阎子清一怔,住了手,冷笑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哼,阎某心地慈悲,愿意帮死人一个忙。”
列云枫喘了口气,心都要跳到喉咙了,脸上却笑吟吟地:“对了,你现在是阎掌门了,或者应该说,是死人帮了你一个忙吧?还是应该说,是你帮他们变成死人?”
嘴角抽搐了一下,阎子清冷笑:“小子,你死到临头,还在胡说什么?”
列云枫笑道:“我既然都要死了,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阎子清,当时解药我可给了你,可是你要像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阎子清怒喝:“少废话,就是你心肠歹毒,下毒害死了我的掌门师兄和我两位师侄,他们死得那么惨,这笔帐,鬼刀门也从来都没有忘记,现在你不敢认帐了?”
列云枫冷笑道:“毒是我下的没错,不过解药我也给了你,是你觊觎掌门之位,正好趁了这个机会,害死自己的师兄师侄,你们鬼刀门有了你这样的掌门,只怕离鬼门关也不远了!”
一阵冷冷的狞笑,阎子清脸色可怖:“可惜啊可惜,我们鬼刀门的人认定了你就是凶手,我们找不着你,就把帐算到你哥哥秦谦的头上,我们虽然没讨到什么便宜,可是秦谦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列云枫心中却不甚急。无论阎子清说的是真是假,以秦谦的武功、能力,都不是这个阎子清可以对抗,这个老头顶多是暗中捣乱而已,明刀明枪,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找上秦谦去。
可是列云枫看出阎子清的险恶用心,分明想杀了自己好杀人灭口,那样就永远没有人知道当初的事情了。他一边和阎子清说着话拖延时间,一边暗中将淬了麻药的钢针装入扇子的机括中。本来秦思思是打算将各种下毒用毒的方法教授给列云枫,就是半路上出了毒死鬼刀门掌门那件事情,秦思思坚决不给他□□,也坚决不许他碰毒,只是教给他如何用麻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
他一边拖延,一边嘲讽地笑着:“找我哥哥算帐?阎子清,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吗?见了我哥哥,你还不是吓得跟条狗一样?到底是谁的记性不好呢?我怎么忘了跪在醉红楼里边把头都磕青了的那个,不知道是谁!”
一听提到往事的糗事,阎子清恼羞成怒,一刀如雷,劈空而来,列云枫刚想发针,只听当地一声,阎子清的刀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到了,迸溅出一到火光,刀刃反卷,向后飞去,阎子清强自双手握着了刀,就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变得铁青。
隔空十里,飞花杀人。
澹台玄已然悠然出现在列云枫的身边,负手而立,衣衫飘飘。
列云枫可没想到澹台玄会来,眉尖一喜:“师父?你怎么来了?”
澹台玄皱着眉:“我教过你的功夫为什么没用?这个人的刀法虽然还上得了台面,可是你要是用上了玄天玉碎的功夫,他也奈何不了你。”
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列云枫道:“我正在想用呢,那个心法口诀记起来不容易,用起来更难。”
澹台玄愕然了一下,微怒道:“你,你没记住?”
一看澹台玄要发脾气,列云枫笑道:“记住了,怎么能记不住,只是记住了是一回事儿,用起来是另外一回事儿……”
阎子清站稳了,也听见他们说的话,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笑了笑:“澹台先生,在下阎子清,是鬼刀门的掌门,在下久仰澹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他话没说完,列云枫接到:“如雷贯耳?怎么没劈死你?想你这种欺师灭祖、无情无义的人,早该天打雷劈了。”
听列云枫在嘲笑他,阎子清居然装做听不见,依旧抱拳道:“澹台先生,不知道这位小爷和您是什么渊源?”
澹台玄看了列云枫一眼:“他是我徒弟,不知道劣徒哪里得罪了阎掌门?逼得阎掌门非要下毒手,一心除之而后快?我们都是江湖人,如果劣徒真的有错,老夫会给阎掌门一个交代!”
阎子清干笑了一声:“澹台先生,在下的师兄周子澜,想必先生是认识的?”
君子刀周子澜也是一位口碑不错的侠客,虽然武功无法和当今宗师泰斗相比,不过也是一方之杰。
澹台玄点头道:“老夫和周掌门有数面之缘,听说周掌门染病仙逝,本来是要去吊唁,实在老夫门中出了一些事情,分身乏术。”
阎子清抱拳道:“澹台先生,我师兄不是染病,是死在令徒之手!就是他,下毒害死了我的师兄,还有我两位师侄!他欠了我们鬼刀门三条人命!”他说着,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像是伤心欲绝了,实际上是想向澹台玄劈出蓄力一刀。方才是猝不及防,他的刀才被澹台玄的指风磕飞了,他心中自然是不服,阎子清自觉练了一辈子的刀,连师兄师弟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几年,阎子清也约斗了好几个有名的人物,都是只赢不输,如果现在能偷袭成功,只要能伤到澹台玄,他阎子清的名声都会大震。
澹台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骂道:“畜生!”反手一掌,就打了过去。列云枫听到阎子清说那些话,就知道澹台玄会被激怒,眼见他一掌打过来,看见对面阎子清得意洋洋的神色,心中暗气:老家伙,让你笑!看小爷把你射成筛子!澹台玄的手掌也打过来了,他的手指也按动了折扇上的机关。
只听得嗖~~噗~~哎呦~~
再看阎子清,摔倒在地,哀叫连连。
他的刀,捏在澹台玄的两指间,澹台玄慢慢转身,淡然道:“阎掌门,当一个人把后背的所有空门都露出来时,说明他已经有了防备,而且空门太多的时候,反而没有了空门。”
看清楚了阎子清怎么抡刀劈来,可是列云枫没看清楚澹台玄怎么手腕一翻,本来要掴到他脸上的手忽然轻轻捏住了劈来的刀。
阎子清躺在地上,双臂无力地垂在一旁,好像是被震脱臼,不停地□□着:“你,你,你为什么防着我?”
列云枫也很奇怪,为什么澹台玄会对阎子清有防备?难道他早来了,听到了他们方才的谈话,才不会相信方才阎子清的话?
澹台玄淡然道:“因为你在说谎,老夫的徒弟虽然玩劣,却不会杀人,我们玄天宗的弟子,也绝对不会乱杀无辜!你也是一派掌门,却信口雌黄……”他说着摇摇头,十分轻蔑“阎子清,我不想追究今天的事情,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你像个堂堂正正掌门的样子。”
列云枫笑道:“名不正,言不顺,他这个掌门本来就是顺手牵来,怎么能够做出堂堂正正的样?师父你不如发发慈悲,给他个痛快算了,也要让他良心发现,到了阴曹地府,去向他的师兄师侄们负荆请罪去。”
澹台玄不理他,转身就走,列云枫忙跟上,走了几步,才看见树林里边已经结束了混战,果然父亲的侍卫们已然来了,那些江湖人有些已经逃跑了,剩下的已然被俘,口中叫叫嚷嚷地吵骂着。
澹台玄站住:“周子澜是死于毒发?”
列云枫犹豫一下:“是,是我下的毒,可是我把解药给了阎子清了,谁知道他没有给他的师兄弟们服下去。”
澹台玄转身,眼光冷厉:“你为什么要给周子澜下毒?他惹到你什么了?”
感觉到澹台玄的怒意,列云枫避开他的眼光,没有回答。澹台玄冷然道:“周子澜颇有侠名,他有什么地方会得罪小王爷?”
列云枫脸上带着嘲弄的笑,不以为然地:“是啊,他颇有侠名,是个了不起的大侠客,可惜这个大侠客见了醉红楼的美人,也变成了不起的大嫖客了。”他话音未落,脸上挨了一掌,啪地一声打得很响,疼倒是不甚疼,列云枫也不意外,冷笑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
澹台玄冷然道:“我为什么不信?”
一怔后,列云枫有些不悦:“如果你信了,干嘛还打人?”
澹台玄道:“人已经死了,有什么事情就明明白白地说,何必还刻薄人家?”
他说着话,有个侍卫过来,十分客气地抱拳:“澹台先生,那边的人都已经被擒了。”他抬眼看见不远处的阎子清“那个人?”
澹台玄道:“那个人也是。”
侍卫应了声,招呼两个人过来用绳子捆住了阎子清,又有侍卫们牵着马过来:“澹台先生,小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这些人还要入监,请先生和小王爷上马。”
澹台玄和列云枫都上了马,见这么多人,澹台玄也不多说,催马飞驰,列云枫心中犹豫了再三,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该和澹台玄说清楚,看澹台玄的样子好像是在生气,如果要是说给他听,他会不会更生气?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催马赶上了澹台玄:“师父,那个周子澜是在……”
澹台玄打断他的话:“这里人多口杂,不要说了,”他的马明显慢了下来,和列云枫并着马头,脸色也缓和了很多“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去伤人,这件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提了。”
澹台玄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有些落寞:“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想努力忘记和沉埋的事,何必强求呢。”他好像在和列云枫说话,但是更像在自言自语。
看着澹台玄如此,列云枫的心头就涌出一丝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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