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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斗酒十千恣欢谑


  马车是颠簸的,摇摇晃晃,马车里边还算舒服,柔软的座垫,淡淡的香气,车厢的顶棚上,吊着一个紫铜的风铃,随着车的颠簸,丁铃丁铃的响。

  寒汐露铁青着脸,她最讨厌的就是坐车,可是今天她还必须坐车,她的毒虽然解了,身体却是无力的,有些虚脱的无力。寒汐露从来都是铜筋铁骨一般,受多重的伤,流多少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今天好像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最讨厌软弱的人,可恨的是,现在的她只怕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了。这毒,要彻彻底底的解过来,要等二十四个时辰,寒汐露宁可让人砍上二十四刀,也强过这样弱不禁风的,实在窝囊,难道是自己老了吗?

  老了?

  寒汐露的心猛的就是一阵茫然,然后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雪,雪坐得和根标枪似的,眼观鼻,鼻问心,浑身的肌肉没有一丝放松的,雪的脸,棱角分明,有几分像叶知秋的冷竣,寒汐露暗叹了一声,雪在自己面前,连睡觉都是笔直的,不敢有一丝松懈。

  寒汐露在看着雪,雪感觉得到,他坐得更直,身体像弓弦一样,绷得紧紧的,动都不敢动。很怕母亲不高兴,一巴掌打过来,虽然他从小就被打惯了的,可是当着印无忧还有澹台梦,雪很怕他们看见自己被打时的狼狈和难堪。

  雪是微微颤抖的,寒汐露眉尖若蹙。

  她转过头,又看看澹台梦,她看了澹台梦好久了,从澹台梦为她解毒的时候就看,寒汐露感觉澹台梦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澹台梦的容颜有些像当年叶知秋奉命去杀的云真真。

  寒汐露没有见过云真真,她看见的是一副云真真的小像,画的还算传神,因为是叶知秋的任务,所以寒汐露才看了一眼。她记得画像上的云真真穿着一身异族女子的衣裙,光彩夺目,妩媚动人。

  澹台梦的眉眼有些像那个画像中的云真真。

  寒汐露是杀手,杀手有杀手的敏感,看过一眼的东西,就会过目不忘的。不过,寒汐露没有确定下来,因为她也看得出来,印无忧对澹台梦是很有好感的,云真真曾经是澹台玄的结发妻子,如果澹台梦和云真真有什么关系的话,给印无忧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和澹台梦在一起的。因为离别谷的规矩,印别离的家法,都会像鞭子一样悬在印无忧的头上,印无忧绝对不敢妄动。寒汐露对自己这个判断是确定的,可惜她判断错了。

  澹台梦出神地看着车棚上吊着的那个紫铜风铃,好像全世界都是这个风铃最有趣了,她呆呆的看着,脸上不时浮现出浅浅的甜甜的笑意来。

  寒汐露忽然道:“姑娘叫云沧海?”

  澹台梦还是看着那个风铃,点了点头。

  寒汐露又道:“你认识云真真吗?”

  澹台梦摇头,摇得自然而然,眼光还是没有放过那串风铃。

  寒汐露阴阴的一笑:“云姑娘真的不认识云真真那个贱人?”她的眼睛刀子一样,盯着澹台梦的反应。她说贱人两个字的时候,说得特别重,她就不信,如果澹台梦真的和云真真有些牵连的话,会对这两个字无动于衷。

  澹台梦啊了一声,看着她,好像才听见寒汐露说的话,还来不及反应似的。

  雪陡然紧张了起来,手指紧紧握着,不敢看母亲,也不敢看澹台梦。

  寒汐露阴冷地笑道:“我是说,云姑娘真的不认识云真真那个贱人?”她双眼不错地盯着澹台梦。

  澹台梦笑道:“她不是澹台玄以前的老婆吗?可惜我倒是没有见过,听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她怎么得罪了姑姑啊?”

  澹台梦的笑总是恬美的,带着小女孩子的娇纯,在澹台梦的笑容里边,好像没有一丝的杂质和不安。

  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很怕母亲的言辞激怒了澹台梦,可是,澹台梦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别人他是不知道,如果换了有人这样骂自己的母亲,他会不惜一切地去拼命的。

  印无忧已经绝倒了,他知道澹台梦说谎的本事,不过和现在比起来,原来的那种谎言不算什么,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呢,而且,她居然听到别人这样说她的母亲,还可以这样沉得住气,如果不是印无忧看见白云观前那一幕,知道云真真在澹台梦心中的地位,他一定会以为澹台梦对云真真是没有感情的。不过,转念之后,印无忧又开始担心寒汐露了,他感觉澹台梦是个有恩必报,有仇比算的人,现在澹台梦忍下来,是因为澹台梦要进郡王府,所以她不能暴露身份,只怕到了最后,寒汐露会遭到澹台梦的报复。

  澹台梦的报复会是什么样的报复?

  看着澹台梦甜如蜜糖一样的笑容,印无忧打了个寒战。

  寒汐露哼了一声,她没有见到她预期的表情,难道只是有些容貌相像而已?

  澹台梦挪了一下身体,挨到寒汐露的身边,笑眯眯的道:“姑姑,是不是有很好玩的故事啊?如果她得罪了姑姑,姑姑有没有教训教训她?”

  寒汐露有些不耐烦,只是澹台梦是印无忧的朋友,她不好真的得罪,但还是有些揾怒:“别人的故事永远属于别人的,云姑娘,要想在江湖中混下去,最后嘴边闭紧点。”

  澹台梦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我是第一次出来闯荡江湖的,哪里知道那么多规矩,好姑姑,教教我吧!”她有些撒娇的意思,摇着寒汐露的胳膊。

  寒汐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澹台梦的手,抱着她的胳膊,澹台梦发上幽幽的淡香,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暖暖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只是这么多年来,谁会跟寒汐露撒娇?谁又敢跟寒汐露撒娇?依着寒汐露的性子,换了个别人,只怕早一巴掌打得老远了,可是她碍着印无忧,只有忍着。

  印无忧干咳起来,拼命地忍着笑,他不能笑,不过寒汐露那种表情实在滑稽可笑。

  澹台梦娇嗔道:“姑姑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和雪是很好的朋友,姑姑是雪的师父,我可是也把姑姑看成师父一样,不如姑姑也收我做徒弟,好不好?”她说着,半个身子都挨着寒汐露了,寒汐露的脸是铁青的。

  这次雪也干咳起来。

  寒汐露是个性格怪僻的人,不喜欢跟别人有身体的接触,就是雪,在他童年的记忆中,寒汐露都很少抱他。他受伤也好,摔倒也好,寒汐露从来不会扶他起来,不会抱他哄他,他要是敢哭,寒汐露会更重地责打他。

  现在的寒汐露如坐针毡一样,再挨个一时半刻的,只怕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幸好,车终于停了。

  雪立刻下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去扶寒汐露,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扶的,但是寒汐露已经让澹台梦弄了一肚子气,雪不敢再去招惹寒汐露了。可是寒汐露的身子是虚弱的,不知道走得动走不动。

  前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这个四合院离郡王府很近。寒汐露就住在这里,她是不去郡王府的,她讨厌那里。现在她受了伤,更不能去王府了。

  雪道:“师父,您一个人……”他本来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寒汐露却冷哼了一声,径直走进院子,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显然,寒汐露是气急了,不然怎么也得给印无忧一个面子,不会这么无礼。虽然印无忧是她的晚辈,不过印无忧无论如何,还是离别谷的少主。

  门关上了,澹台梦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看着大门,咬着嘴唇,然后无声的上了车。

  车,再走的时候,里边的气氛特别的沉闷。

  雪张了几回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澹台梦不动不笑,还是看着那串风铃,可是就算是双目失明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发出的寒意。

  印无忧也开始担心了,他不担心寒汐露,寒汐露就算是他父亲的师妹,她的生死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担心澹台梦气坏了身子,他轻轻地唤了声:“沧海~~”

  雪鼓足了勇气道:“师父不是有意的,我,我替她道歉。”他说这句话时,眼光垂地,身子僵直。他第一次跟别人道歉,有种惶惶的羞愧感。

  澹台梦没有表情地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哪里还有会那么多的恩怨仇杀?”她的声音也是没有表情的,没有表情的澹台梦就像一场让人窒息的无法醒了的梦,陡然生出寒意来。

  雪抬头,急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师父是无心之过,你就为了这样一句话而想杀她?”

  澹台梦道:“我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无心之过而罪人,她是无心还是有心,你比我清楚。”她的口气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雪愣住了,心就疼了起来,寒汐露的武功明明比澹台梦高了那么多,可是雪竟然会是替母亲寒汐露担心,他几乎可以预感,如果澹台梦想杀寒汐露的话,寒汐露是危险的。

  雪有些急了,冲口道:“澹台梦,不要逼我杀你!”他凄寒的眼中都是疼意,寒汐露是他母亲,他必须保护他的母亲,如果澹台梦真的要杀寒汐露,他只有先杀了澹台梦。

  这个选择是必须的。

  印无忧的眼睛瞪了起来,他连话都懒得说了,如果雪敢动澹台梦一根汗毛的话,他一定会杀了雪。

  没有一丝的疑问。

  澹台梦笑了,有些怜惜地看着雪道:“你着急的样子,真像个孩子。”她说话的时候,轻轻叹息。

  雪的眼神暗淡下来:“别逼我,我不想和你成为仇人。”

  澹台梦的手抚着雪苍白的面庞:“傻瓜,我们怎么会成为仇人呢?你放心,我既然当你是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知道吗?”

  澹台梦的手暖暖的,雪垂头。

  印无忧轻轻地哼了一声,看着澹台梦抚着雪的手,心中就是特别的不痛快,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澹台梦笑吟吟看着印无忧:“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印无忧瞪了雪一眼,不说话。

  澹台梦笑得更娇柔了:“看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怎么做人家哥哥?”

  印无忧道:“要是做哥哥要这么辛苦,不做也罢了。”

  澹台梦推了雪一把,笑道:“听见了?我可是给了他机会了,人家不要。待会儿介绍给那个孟而修的时候,可别说我们是兄妹了,惹得我们的少主发了脾气,总会有人倒霉的。”

  印无忧有些负气地道:“你就那么愿意做人家的姐姐?”

  澹台梦笑道:“难道我当不等你们姐姐?”她笑着看着他们,带着狡慧的表情。

  车,又停了。

  澹台梦第一个下了车,广平郡王府的府门巍然矗立于面前。正门是关着的,两边的角门开着,有二十几个家丁在门外侍侯着,看见了有马车来,立刻都抖擞起来。能来广平郡王府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这些家丁们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得罪了人是什么结果,所以他们看见了澹台梦后,都是一脸的笑容,微躬着身子,然后他们看见雪和印无忧下了车。

  雪,他们是认识的,一个家丁忙跑了过来,陪笑道:“雪少爷,您回来了?郡王爷等您好久了。”

  雪恩了一声,等着下文。

  那个家丁继续笑道:“郡王爷已经在大厅上备下了庆功宴了,就等着雪少爷您来了,雪少爷请。”

  雪仍然是恩了一声,算是知道了,那个家丁大约也见惯了雪这个样子,就在前边领着路,雪在前边走,印无忧和澹台梦在后边跟着。

  还没到大厅呢,就听到丝竹管弦之声,闻到醇酒佳酿的香气,还有欢声笑语,一阵一阵地飘了过来。

  进了大厅,果然已经摆下了酒宴,孟而修坐在上首,影子一样的蒋犁侍立在旁边,厅上还陪着很多人,大厅一角有二十几个妙龄女子跪着,细细的吹弹。

  看见雪他们进来,孟而修站了起来,笑呵呵等迎了下来:“我就知道把事情交给公子,是万无一失的。”

  雪没有表情,站在那里,微微点下头,算是回答了。

  孟而修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雪的冷漠,笑道:“咱们王府的规矩,公子应该知道的。张弥陀的人头呢?”

  雪微谔,他忘了这个规矩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当自己是王府的人,他不过是奉了谷主之命来这里的,而且他只顾着母亲的毒,哪里还想起来什么王府的规矩。

  澹台梦笑道:“王爷,哪里还有张弥陀的人头,他可是连骨头都没有了。”

  孟而修早就注意到她和印无忧了,不过他更注意的是澹台梦,在他的府中虽然有许多武林中人,可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倒是不多,孟而修的眼睛不经意地就撇过去。

  孟而修抱拳道:“敢问两位是?”

  澹台梦笑道:“我们是滇西云家的人,我是云沧海,他是我弟弟云沧浪。”

  孟而修含糊地点头,武林中人,门派复杂,他又不是特别的清楚,因为在孟而修的心里,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只能当他孟而修的走狗奴才,根本不配让他花费过多的心思,反正金钱、美人送过去,还愁这些人不给他卖命?什么滇西云家,滇东雨家,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妞儿,白白放过了岂不可惜?

  孟而修笑道:“云姑娘,不知道方才的话何解?”

  澹台梦笑道:“那个张弥陀已经连骨头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人头让我们带回来?”

  孟而修愣了一下:“骨头都没有了?”

  澹台梦娇笑道:“也难怪王爷不甚明白,王爷哪像我们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草莽,没见过江湖中的血腥,王爷还是不要知道那个张弥陀是怎么连骨头都没了的才好。”

  孟而修大笑:“云姑娘觉得孟某是个文弱书生啊?不妨不妨,姑娘越这么说,孟某越是好奇,不知道能不能让孟某开开眼界?也看看江湖中的奇事儿。”

  澹台梦笑道:“王爷一句话,有什么能不能的?只是王爷要想看这个,得先杀个人来,不然我怎么演示给王爷看?”

  孟而修这次微微愣了一下,这小姑娘说到杀人的说话,也会笑得这样的甜,不知道她说的真的还是假的,道:“既然云姑娘来了,就是孟某的客人,孟某家别无长物,人都是还有几个,云姑娘看中了谁就是谁吧。”

  澹台梦笑道:“王爷如此厚爱,沧海却之不恭了。”她说着,眼睛慢慢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多看谁一眼,谁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大厅上的气氛为之一冷,谁会想到好好的一个宴会,会出了这样离谱的事情,澹台梦居然要杀人,更离谱的是孟而修居然要她自己选,谁都害怕会选到自己头上,一个个的脸色就慢慢变了。

  澹台梦莞尔笑道:“好好的一场庆功宴,要是被我破坏了,我岂不成了扰兴的恶人了?”她说着走到酒桌前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一盘白斩鸡上倒了一滴幽蓝色的液体。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白斩鸡慢慢萎缩,慢慢变小,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气,然后那只鸡化成了一滩淡黄色的液体,最后连液体都不见了,竟然了无痕迹。

  盘子是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有装过一般。

  人们的眼睛是直直的,有人认得这个东西像蜀中唐门的化骨水,可化骨水发出的气味是难闻的臭味。

  孟而修看着那只鸡就这么蒸发了空气了,再看澹台梦微微的笑意,不由得大笑:“了不起,了不起,云姑娘真是了不起。”

  孟而修脸上笑着,心中却打定了主意,这个女子,若不能为自己所用,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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