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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与尔同消万古愁


  漆漆的夜里,一豆灯火,能照亮的只是黑暗,只是让人感觉到更无涯的黑暗。

  站在书房外边,看着映在窗上的影子,一个低头伏案的人影,列云枫长长的吁了口气。

  列云枫知道这笔帐还没有算完,总是被打断,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父亲,在边关征战,餐风饮露,刀头舔血,睡卧马鞍,生死不过是呼吸间,转身事,现在千里迢迢的赶回家,又遇上这么多的事情,自己现在是列家唯一的儿子,就是不能光耀门楣,也不该惹下这么多的麻烦。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明知道不可为却非得为之,做了的结果,要付出的代价,都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列云枫要做的事情,都考虑得很清楚,所以对于后果,他会很坦然地接受。

  门,轻轻推开,轻轻关上。

  进了屋子,居然迷漫着浓浓的酒香。

  原以为那宽大的书案上,早摆好了家法藤杖,列云枫也早酒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那书案上,摆着的却是是几样菜肴,洁白如玉的白瓷盘子,雕花的银质酒壶,精致的冻石杯子,酒是窖藏了多年的竹叶青,列龙川坐在书案后,看着一副诗笺。

  列云枫招呼了一声爹爹,站在那里不动。在私下的时候,列云枫还是习惯叫列龙川爹爹,这样的称呼远比父王亲切得多。

  列龙川道:“坐吧。”他没有抬头,声音里边也没有什么表情。

  列云枫是忐忑的,坐到了书案的对面,发现杯子里边,已经斟满了酒,浅绿色的玛瑙杯子里边,一汪春水似的醇酒,凝如碧玉。

  列龙川念道:“一卷唐诗忍再翻?血化珠泪字行间。百年悲恨风花雪,半世飘泠儒道禅。少年义重何辞死,红颜命薄难祈缘。若是黄梁堪入梦,心随明月到蓬山。你写的?”他问这句话时,口气变得冷了。

  列云枫暗中叫声不好,这首诗是海无言一日酒醉后即兴而作,虽然苍凉,却是有太多的伤痛和情感,列云枫久久不能忘却,自己抄了,就夹在庄子里边,本来是想给一个人看,后来事情多,就浑忘了,不想被父亲翻了出来。列龙川本就不喜欢这样哀伤绮丽的东西,而且父亲的性情历来都是亲者严,疏者宽。如果说是自己写的,父亲自然生气,如果说出了海无言,只怕父亲会气到想要杀人。可是就算强来到自己身上,仍旧是在说谎,如果将来对出来自己说谎,只怕结果会更糟。列云枫一时无言以对,含糊地恩了一声。

  列龙川抬起眼,目光如电:“你认识了什么样的女孩子了?”他的神色凛然,透着威严。

  列云枫摇头,心中叫苦,事情都够麻烦了,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让父亲误会他去认识什么女孩子,这样只会雪上加霜,早晚会被打死。

  列龙川冷笑道:“少年义重何辞死,红颜命薄难祈缘?哼,你从来都不会无病□□,谁是义重的少年?谁是命薄的红颜?”他凌厉的目光如刀,列云枫坐在哪儿,横竖都感觉如芒在背。

  列云枫沉吟了一下,心中道如果没有一个解释,父亲不会放过去的,这个时候海无言不能卖出来的,还不如自己担着,日后怎么样,日后再说,他心中豁出去了,脸色带着一丝忧伤:“回爹爹,是姐姐晋封为皇后时,枫儿有感而发的!”

  啪。

  列龙川一拍书案,怒气充盈,脸上带着煞气:“小畜生!”

  列云枫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跪下,他知道这样回答父亲一定会发怒,可是他没有更好的法子解释这个事情。他可以去哄骗别人,那是别人对他并不了解,可是列龙川是他的父亲,知子莫若父,虽然列龙川打仗的时候多一些,不过对列云枫还是特别的了解。

  列龙川哼了一声:“起来,陪我喝酒。”他的怒气还在,不过没有动手。

  列云枫真的愣了,他还以为就凭方才那几句话,父亲一定会狠狠教训他,可是父亲居然没有动手。是不是要一起算总帐的?列云枫心中胡思乱想着,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不安地坐下去。

  喝酒?父亲从来都不允许他喝酒的,小时候管得那么严,让列云枫特别好奇酒的味道,有几次还来这个书房偷酒喝,结果酒没喝着就被抓了个正着。现在竟然让他陪着喝酒,列云枫无端地就想起来鸿门宴。

  列龙川拿起了酒杯,列云枫只好也举杯,列龙川一饮而尽,列云枫端到唇边,酒的香气浓郁如诗,可是现在的列云枫早没有了当年去偷酒的兴趣,因为每次看海无言喝酒都喝得那么痛苦。但是父亲已经干了,还端着空酒杯望着他,现在这杯子里边就是□□,他也得喝下去。

  端杯,仰头。

  一条辣辣的灼热,刀子一样烧在咽喉里边,让列云枫呛得咳嗽,酒入腹,灼热不减,好像鞭子打到身上的感觉,热辣辣的,久难散去,不由得呛了一下。

  列龙川道:“当初那么逼你,也没见你写这样有味道的诗来,看来错不在你,来,敬你一杯。”他说着,居然为列云枫斟上了酒。

  列云枫立刻呆住,不知道父亲这葫芦里边卖的什么药,若是以往,列龙川生了气,也不过是打骂斥责,捶笞教训,至于肯不肯改,那就是列云枫的事情了。现在这种情形,列云枫第一次遇到,一时手足无措。

  列龙川道:“长者赐,不能辞,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忘了嘛?”他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列云枫不敢不喝,举杯,一饮而尽,那火烧火燎的热辣,冲到百汇穴的麻痛,让他感觉到还不如痛痛快快挨顿藤杖来的清爽些。

  列龙川见他干了,微微笑道:“怎么?倒酒不会吗?”

  这一笑,让列云枫更是发毛,他站起来为父亲斟了酒,想了想,也给自己的这杯子里边斟上了。

  列龙川道:“枫儿,喜欢诸葛亮吗?”

  列云枫心中暗道,好好的提什么诸葛亮?他们的事情和诸葛亮什么关系?简直是驴唇对不上马嘴,可是父亲提出的问题,他总不能不答的:“回爹爹,诸葛太妖,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列龙川笑:“太妖?也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运筹帷幄,纵横摆阖,的的确确不是人间凡物,可是这样的人,未必是妖,难道不会是神仙?”

  列云枫道:“哪里有他那样受累的神仙?又要打天下,又要哄小孩,又怕老的起疑心,又怕小的不高兴,我看诸葛亮不像军师,倒像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要亲自过问,亲自操持,连五军棍的事情都要过问,不累死才怪。”

  列龙川道:“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枫儿,你这套混帐理论要是让别人听见,只怕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人。”

  列云枫道:“这些话,我自然不会在外边说去。”

  列龙川道:“这么说,你还知道家里外边,还有个分别?好!”他别有意味的点了下头举杯而饮,列云枫又是陪着喝了一杯。他琢磨着,父亲是话里有话,是在怪他没有坦言?他又岂不知道这个道理,瞒天瞒地,也不能欺骗自己的父母,偏偏有些事情还非瞒不可,想得这儿,酒如口中,都是涩意。

  三杯酒入腹后,列云枫白皙如玉的脸上,泛着红晕。

  列龙川看着他开始惺忪的眼睛,忽然又笑了,道:“混帐东西,你还知道怕?别以为这场是鸿门宴,要你说实话,还用灌多了你吗?事情做了就做了,追究倒不如善后,你惹的麻烦你去处理,我也不打算深究。只怕到时候,还得收拾你砸下的烂摊子。”

  列云枫愕然:“爹爹……”他满眼的疑惑。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给列家惹了什么样的麻烦,但是母亲的惊骇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可是列龙川偏偏如此说,依照列龙川的性情,历来是错必纠,过必罚的,因此列云枫如何肯信?可是父亲说话,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也没有必要哄骗自己。

  列龙川笑道:“枫儿,知道为父为什么不让你出仕?”

  列云枫点头。

  列龙川举杯,又饮了一杯酒,依旧笑道:“说说看,我早就想问你,只是你还小,未必知道大人的苦心,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一直小看了你。”

  列云枫陪着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渐重,有些面热心跳的感觉:“依枫儿想,爹爹是不想枫儿陷入官场的倾扎里边,若是我入仕途,太后娘娘和皇上念在旧事上,自然有特殊的恩典,可是这样的恩典,未必能够服众,况且无论坐到几品的官,都是要守官场的规矩,那些规矩有见得光的,有见不得光的,自古以来,任你是绝世才子,还是无二贤臣,在这些规矩面前,若不屈从,便遭横祸。所以枫儿如果入仕为官,多了束缚牵绊不说,如果一个不小心,只怕卷入无谓的朋党之争中,身不由己,妄遭厄难。如果我只是做我的小王爷,就算行事乖张,言辞放纵,做了什么让人侧目的事情,人家也只会笑我是纨绔子弟,是被娇纵坏了的小孩子,就是过分些,告到皇上那里,皇上用家法管我,他们心中不满,还是得顾忌皇上的颜面,嘴里也说不出什么不妥来。”

  列龙川慨然:“老牛离进刀尖丧,屈子投江,嵇康弃市,党锢之祸,巫蛊之诬,官场之酷烈,远胜于战场厮杀。这固是为父不想你入仕的原因之一,还有一节,为父现在不想说,不是刻意瞒你,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不过,枫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永远做小孩子,不能永远做你的小王爷。”他此时看儿子的眼光,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列云枫带着几分醉意,笑道:“那又怎么样?对不起,我从小王爷变成老王爷,就是不出仕,穷通荣辱,我自是我,谁还能强迫我不成?”

  列龙川微笑:“不错,男人这一生可以清贫,可以落拓,可以混迹风月不求功名,可以漂泊江湖快意恩仇,就是不能少了这份血性和坚持。”他的笑容中带着鼓励和欣然,连饮了三杯酒,列云枫素来是不沾滴酒的,此时见父亲高兴,他心中再疑惑也陪着喝了三杯,脸上的晕红更浓,口中的忌讳便少了:“古来圣贤皆寂寞,何况我辈孤且直。鲍参军实在糊涂,明知道是条死路,还坚持往前走,满腹的才学,做不出圣人,为什么不去做个浪子?就像那个诸葛先生,虽然实现了他自己的诺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惜是累死的,不怎么轰轰烈烈,无法为蜀国打出一片天地来,还什么卧龙先生,卧虫算了。他就是蜀国肚子里边的一条虫,披上鳞也不是龙。”

  列龙川笑骂道:“满嘴里胡说什么?不要说诸葛亮,只怕打起仗来,你连马谡都不如,还敢如此刻薄笑话别人?”

  列云枫道:“为什么要我如他才能笑他?不如他就不能笑?他是人,又不是神,笑了他我还有了业障不成?他要是有经天纬地之才,怎么六出岐山也没出去,白白的劳民伤财,淘空了蜀国本来就空虚的实力,那蜀国要是借着山河之势,休养生息,让魏、吴两国先去相争,反正谁要征讨蜀国,都得顾念一下千里迢迢,山高水险的。”

  列龙川叹道:“你是纸上谈兵,说得轻巧,不过诸葛先生心中再有大沟壑,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惜,辅佐非人,任他鞠躬尽瘁,那刘禅还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可惜,可惜,白白费劲了一生心血。”

  列云枫笑道:“爹爹也不用为他扼腕,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诸葛就是有旷世之才,让他另投明主去辅佐曹操,他的下场也未必好过杨修。”

  列龙川道:“杨修恃才傲物,终非国之栋梁,真正才华横溢者,要韬光养晦,大智若愚,若锋芒毕露了,必受摧折。诸葛之才,强过杨修数倍,可他不招帝王猜忌,不惹臣工排挤,可见是个大才,你反而嘲笑刻薄人家,只怕连杨修都不如。”他的口气带着教训的意思。

  列云枫微微的低头,想起来父亲问他孟子一书时,就是怪他太过随行,惹人嫌隙,他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对付孟而修那样的人,焉能温文尔雅?要不认真激怒了那只老狐狸,有怎么能让老狐狸露出狐狸尾巴?不过父亲的用意总是关心他,他也不辩解,只是点头,口中应承着。

  列龙川笑道:“我说这话,你口中不说,心里也是不服气的。那么,每次皇上责你,多是太后授意,太后用心良苦,你可知道?”

  他们说话间,饮下了好几杯酒,列云枫虽然未醉,却有了几分酒意了,只觉得眩然昏然,有些说话冲动,坐是坐不住了,就站了起来,走到列龙川的身边,靠着书案上,笑道:“不用爹爹提醒,我不会笨到去埋怨太后多事,太后金尊玉贵、深居简出,不便召见外臣,每次还不都是为了我行事任性,不守规矩才着恼的?太后的本意不过是想让枫儿受些磨砺雕琢,日后可以立于庙堂,做个贤臣。”

  列龙川点头叹道:“太后一心一意想□□你,指望你能辅佐当今圣上,成为肱股之臣,可恨你这个孽障心知肚明,却是个不受教的。”

  列云枫听父亲这几句话大有深意,好像父亲也不太赞同太后的意思,因为父亲一直不希望他入仕,列云枫也不喜欢当什么官,守那些规矩,看那些龌龊。

  列龙川手中端着酒杯,淡淡地道:“枫儿,你觉得祁悉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祁悉是春秋时代晋国的中军尉,告老之时,晋襄王问祁奚,他告老后,谁能够顶替?祁奚就推举他的仇人解狐,后来解狐死去后,晋襄王又问祁奚,现在谁可以胜任此职,祁悉他又推举自己的儿子祁午坐了这个位子。

  列云枫道:“这个祁悉也够稀奇的,举贤外不避仇,内不避亲,几百年才能出这么一个?这样的胸襟,该是心地无私惟理而已的极至了。”

  列龙川看着列云枫,意味深长地道:“这样的人,还真是几百年才出一个,不过,我们王府就有幸出了这么一个!”

  列云枫大惊,酒也醒了一半儿了,他此时隐隐感觉到父亲已经是什么都知道了,就是等着自己坦白呢。不然明天就要进宫去叩谢太后皇上,今天晚上哪里还有闲心喝酒?

  列龙川大笑:“情断前尘半世休,缘尽何须梦淹留?临风浊酒清月夜,与尔同消万古愁。”他抛了酒杯,举壶倾倒,仰着头,那酒泻如线,转眼间,一壶酒入腹,列龙川也微微地有些醉意了,以手拍案“枫儿,拿酒来!”

  列云枫没有动,试探地道:“爹爹是见过齐明德了?”

  列龙川哼了一声:“不是我去见他,是他奉旨来见我的,奉了皇上的口旨,把你做的那些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了,皇上还说,他已经罚过你了,替你在我跟前求个情。”

  列云枫又羞愧又不安,原来父亲是都知道了的,自己却事事都有些藏掖,本来是想避重就轻,转移视线,可是现在却弄巧成拙,父亲该是很伤心失望才是。既然父亲知道了,也该知道自己拜了澹台玄为师,该知道澹台玄就在王府里边,不然也不会好端端地扯出祁悉来。

  列云枫又着急,又惶然,低着头,站在哪里不动。他觉得父亲一定会大动肝火,把他掀翻在书案上,痛加捶笞。

  列龙川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还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思要是心中没有羁绊,还能等这么多年?”

  列云枫心中是有准备的,父亲既然知道了这些事,自然也知道自己拜了澹台玄为师了,也该知道澹台玄现在就住在家里边。父亲要是生气发火,也是正常的,比较父亲和秦思思的分手,与澹台玄有些关系。虽然父亲没有说,可是列云枫从秦思思哪里听过一些话音,列龙川是知道澹台玄这个人的,澹台玄却不知道秦思思和列龙川的关系。

  在秦思思离府的几年后,一次偶然机会,列云枫又遇见了秦思思,因为秦思思是立誓不再见列龙川的,列云枫只好偷偷的去探望秦思思,现在父亲这么直接地提到了秦思思,好像列云枫所作所为,列龙川是都知道的一样。

  列龙川叹了口气:“枫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了,我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乱跑,无论你去了哪里,身后都有人保护着,不然遭遇了危险,我和你娘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一听自己和秦思思暗自来往的事情,父亲居然都是知道的,列云枫不由道:“爹爹既然知道秦姨娘……”他忽然觉得这个秦姨娘三个字,当着父亲说出来未免有些刺耳,因此就顿了一下。

  列龙川道:“她虽然已经不是我的妻子,对你总有哺育之恩,也是你的母亲。”

  列云枫不解地道:“爹爹既然知道姨娘住在哪里,为什么不去找她?还让她和哥哥流落在外边?”

  列龙川叹息一声:“谦儿是思思执意带走的,那个时候……”他忽然不说了,满眼中都是落寞和伤痛。

  列云枫有些心痛道:“爹爹知不知道哥哥是恨着爹爹的?他以为是爹爹不要他们母子了,是爹爹狠心赶他们出门的?”

  列龙川摇头,微笑道:“仇恨可以成就人,可以毁灭人,有思思那样的母亲,又岂能让谦儿毁在仇恨里边?也许因为有了对我的恨意,谦儿才比别人百倍的努力,那个孩子,总是想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让我看看,好让我后悔遗弃了他……”他说着这话,笑容中有欣慰,有遗憾,还有微微的苦涩。

  列云枫道:“可是,哥哥是我们列家的骨血,他现在恨着我们列家的人,姓着姨娘的姓……”

  列龙川叹息道:“枫儿,我问你,对于情字,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列云枫愣了愣:“有什么不同?反正情字如毒,一旦沾惹,就无法戒掉。甘心为之疯,为之癫,为之生世无悔,为之此志不渝。古来为情伤,为情困,为情死的,不计其数……”

  列龙川打断他的话:“你这么说,是因为没有动过情,对于情字,女人的极至是牺牲,男人的极至是付出。一个真正的女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死心塌地地随在那个人的身旁,甘愿为他人老珠黄,生儿育女,甘愿为他荆钗布裙,粗茶淡饭,对女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的相守,朝朝暮暮的相伴。而一个真正的男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要保护他心仪的女子不要受到伤害,不要受到委屈,要快乐的生活,要永远开心,就算这个女子最后不是留在自己身旁,只要她过得快乐,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有的就是祝福和远望。”他说着话,眼中流露出浅浅的憾意来。

  列云枫怎么也想不到父亲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对于感情,他深知利害,从未想过,虽然从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那也是偶尔萌动的念头。

  列龙川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头:“你怎么拼命地去救林瑜,如果是为了太后那道旨意,说不定我会罚你,可是我知道,你怎么做是为了思思,虽然思思曾经是我的妻子,你还是希望她能和她喜欢的人能重续前缘,所以,我不怪你。而且,枫儿,我真的感觉到你长大了,你是我列龙川的儿子,只有我列龙川的儿子,才会不为私念所困,而为情真所动。心地无私惟理而已固然难,心地无私为情所感更是不易。枫儿,你做的没有错!”

  列云枫眼圈一红,泪水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了。他和秦思思情如母子,虽然秦思思对他管教极严,可是秦思思对他也是恩重如山,视如亲子。当秦思思求到他去救林瑜时,列云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考虑筹划之时,恰巧太后秘密召见了他,也要他去救林瑜。秦思思救林瑜,是因为林瑜是澹台玄的弟子,她虽然是江湖中人,毕竟在王府里边住过一段,深知里边的厉害,林瑜一出事,玄天宗不可能不受到牵连,澹台玄是一派之长,只怕也罪责难逃的。连秦思思都知道的道理,列云枫又怎能不知道,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搭救林瑜,为玄天宗脱开诬谤,他知道秦思思的心中还是放不下澹台玄的,也一心想撮合他们两人可以再续前缘,所以才拜澹台玄为师,想为两个人创造机会的。不然他做着他的小王爷,好好的找个师父做什么。他做的时候,也感觉对不起父亲,只是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这样想。

  列龙川叹道:“只是思思有了谦儿,你再煞费苦心,也难让旧缘再续了。”

  列云枫道:“爹爹,其实我希望姨娘可以带着哥哥回来,我们一家团圆的。可是,枫儿觉得姨娘心里想念的是……”他实在无法在父亲面前说秦思思心中想念的是澹台玄,而自己一心一意想帮着的还是秦思思和澹台玄,列云枫的泪不由得落了下来“枫儿不孝,无颜再见爹爹了。”

  列龙川站了起来,拍拍儿子的肩头:“当初我娶思思,是出于朋友之义,不得已而施以援手,只是夫妻一场,总是有情,此情是同甘共苦时的默契和提携,和两情相悦的情无关。枫儿,思思为人,你该深知,如果可能,她何必放逐自己在那个无奈何庐里边?”

  列云枫不甘心地道:“姨娘一直是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怎么一遇见感情的事情,就这么优柔?她明明有两个选择,却偏要把自己逼到绝路去受苦。”

  列龙川正色道:“枫儿,怎么选是思思的自由,你不许逼她,不许用你那套把戏欺骗她,知道吗?”

  列云枫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敢?她要是急了,吃亏的是我。”

  列龙川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说,你是吃过亏了?活该。”

  列云枫立刻满面涨红,想起来在竹林之中,好不容易骗了秦思思来,想安排她和澹台玄见面,结果惹得秦思思大怒,虽然秦思思从小就严责于他,可是那么打他,却也是第一次。若不是感到万分的委屈,列云枫也不会自己偷偷躲在竹林的角落里哭,连澹台玄来了都不知道。

  列龙川笑道:“枫儿,此情既逝,来者可追,缘起源灭,强求何苦?语气愁结风花雪月,不如筹划降龙伏虎,我们的正事,还是擒捕孟而修那个老狐狸。”

  列云枫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拉着列龙川的胳膊道:“爹爹,你还是肯帮我的?”

  列龙川不轻不重地打了列云枫一巴掌:“夫妻是缘,缘有善恶,儿女是债,有欠有还。生了你这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孽障,哪里还清闲得了?真想打死了你道省心些。”他口中说着,眼里边却是满满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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