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二部·往世梦 听钟鸣
漆则阳往四周瞧了瞧,笑说:“这寺不设围墙,倒不怕有人来偷东西。”
“不设围墙,佛法无边?”尤道漓用脚指指温泉旁一块刻字的石头,道,“看这,前朝学士的题字,不说价值连城,也能卖不少钱了。这么多好东西遍地都是,看得我都要起贼心。若说防盗的话,光靠佛法可不够。”
漆则阳:“呵,人欲无穷,食髓知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秦畴夜皱着眉头接话:“这寺里的小沙弥确实会武功。”
“我们是不是最好在寺里住几天?”尤道漓心想这香云寺占地如此之广,半天都转不过来,一时间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漆则阳亮出怀中的一串钥匙,道:“已向僧人租用了三间厢房。我们寻人的事情需在暗中进行,若操之过急,恐怕会暴露。香云寺靠近北边的城门,出城容易,进城亦便,住在这儿也好。”
“哎,你们看这个!”尤道漓蹲在一块石头前,挥手招呼秦畴夜与漆则阳过来。她面前的石头上刻的不是别的,竟是一道符。这本是道家的东西,怎会出现在佛寺中?
“这是我教他的……”秦畴夜大概认出了赵煜的笔触。尤道漓与漆则阳听了,方知三人没有来错地方。
“小师傅请留步!”尤道漓逮着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鞠了个躬,客客气气地问,“小师傅,我是远来的客人,不知贵寺有多大,又有多少温泉和题字的石头。我在这儿住上三天,可能逛得过来?”
这小沙弥大概是六根未净,又没怎么和女子打过交道,便连尤道漓的脸都不敢看,低着头答道:“回女施主,香云寺有大大小小三十六泉,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题字的石头我未数过,想来少说有三五百、或、或者七八百。住上三天,应能把城内半寺游遍。”
尤道漓:“你们在城外还有地盘?”
小沙弥:“是的施主。城墙之外有敝寺塔林,另有香泉、石窟与佛像,以、以及扫墓僧的便宅。”
“我知道了,多谢小师傅。”尤道漓再行了个礼,目送了小沙弥。
虽是初冬时节,但白兰花花期较长,且其枝叶均有芬芳,因而隐隐还是能闻到香气。
尤、秦、漆三人分头闲逛。尤道漓试图跟人打听是否有好佛的少年前来求教,但没敢问太多,生怕会引人起疑。她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可以说是没什么收获。让她没想到的是,漆则阳竟然对佛学很有研究,他也因此颇得寺中长老的青眼。看来需把大半的希望寄予他身上了。
要说香云寺最受欢迎之处,不用说,一定是良缘池了。这也是旁边唯一没有种白兰、却栽着桃花树的一泓清泉。想来春日到此应有更灼灼璨烂的风光。
她向旁人打听了,这良缘池的玩法是这样的:你将心爱之人带至寺中,沉一枚铜钱到池底唤醒泉神,再扑一枚铜钱于掌心。正面说明二人会长长久久,反面则中道相弃。若还没有心上人,正面说明你未来的爱人也正在寺中,反面则否。
尤道漓一听便知这是个敛财的方法。铜钱总会积少成多,以香云寺客流之巨,这良缘池的铜币应早就堆得满出来了。如今空空如也,想来必是有寺僧假扮泉神定期“销赃”。不过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想忙里偷闲地玩一把。
“结果如何?”漆则阳的一声问,差点没把偷偷摸摸的尤道漓吓得魂飞九霄。
尤道漓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这北国的铜钱哪一面算正,只好把手心亮给漆则阳看,问:“这是正面还是背面?”
漆则阳看完一笑,拿了她的铜钱便走,也没给个回复。
尤道漓心想,这漆则阳估计是因为自己的孤鸾命,所以看不惯别人成双入对。可转念一思又觉得不对,他从前不是很帮着自己接近谢瞻白吗?哦哦对了,大概是晏如寄嫁给了庄知濠后,他对人生失去了希望,才变得这般阴阳怪气。
说到谢瞻白,她倒是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说不定自己才是孤鸾命。原本她很怕孤独终老,但自从秦畴夜强行进入她的生活之后,她似乎已经逐渐放弃了与人相守一生的愿望。或许严径柳说得对,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处一辈子,还不如跟喜欢的人呆一天。能想通到这个地步,她不知自己算是走火入魔,还是更上层楼,不过好歹心里舒坦了许多。
寺庙的氛围使人心中宁静,她在这里找回了一点玉浮山中的感觉。遥念嫁入惠子坞的晏如寄,不晓得她与新婚夫婿过得如何?进京途中的左寥夕与竺大闲,又是否一路顺风?严氏姐妹会不会一到家就被老爹唠叨得想吐血?
想着想着,她的猪脑子又记起了一件事:秦畴夜乔装打扮出国境,究竟是奉了他那三叔皇帝的密旨,还是他自作主张?如果是他自作主张,那他的皇嗣之位到底是推掉了还是没推掉呢?
次日夜里,秦畴夜把漆则阳与尤道漓叫到自己房中,研究一幅他从温泉石上拓下的字。
“百转千回,去来辛苦。旧不可追,将东复西。孤鸟啼夜,此悲何极?”尤道漓念了一遍,没看出什么花儿来,便问,“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秦畴夜答:“这是五叔的字迹。”
尤道漓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秦畴夜口中的“五叔”,不就是常山王赵纬吗?她记得此人因怕被追究诬陷秦畴夜老爹的罪过而叛入北国,但很快便下落不明了。要说赵煜会对五叔留下的字刻感兴趣,倒是很有可能。
漆则阳:“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常山王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仇玉城。”
秦畴夜:“想来不是巧合。”
尤道漓托着左塞作苦思状,道:“这六句话初看没有什么,再读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觉……”
半晌之后,寺里的钟声响起,三人听得一个激灵。
秦畴夜率先说道:“《听钟鸣》?”
他迅速将那首诗默写在纸上:
听钟鸣,
当知在帝城。
参差定难数,
历乱百愁生。
去声悬窈窕,
来响急徘徊。
谁怜传漏子,
辛苦建章台。
听钟鸣,
听听非一所。
怀瑾握瑜空掷去,
攀松折桂谁相许?
昔朋旧爱各东西,
譬如落叶不更齐。
漂漂孤雁何所栖,
依依别鹤夜半啼。
听钟鸣,
听此何穷极?
二十有余年,
淹留在京域。
窥明镜,
罢容色,
云悲海思徒掩抑。
尤道漓:“诶,很多字里面都有诶!”
漆则阳:“每个字出现的位置分别是,三一一,一二三,六七三,五七二,五二。”
尤道漓:“若根据四言诗里的顺序再做调换,则是三一一,一二三,六七三,七五二,二五。”
秦畴夜:“以四言诗的断句,应为三,一一一二,三,六七,三七五,二二五。”
尤道漓连连点头,但这是什么意思呢?三人还是一筹莫展。
秦畴夜收起纸张,对二人到:“我们再去泉边瞧瞧。”
是夜无月,因而几乎没有出来秉烛夜游的游客。秦畴夜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将尤道漓和漆则阳带到了他发现石刻的温泉旁边。
因光线不明,三人只得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用触感弥补视觉的不足。
“这里。”漆则阳扶着一个石凳,低声唤二人过去,“别处的石几周边都是四个石凳,这里偏有五个,而且……”
他轻轻一拨,发现那石凳竟能转动。
“是要依次转动石凳吗?可数字里有六七,石凳却只有五个。而且这些石凳围成一圈,也不知哪个是第一,哪个是第五。”尤道漓一边说,一边用指关节瞧着石凳的大理石面。
漆则阳亦用剑柄敲击石凳,发出的声音更脆更响。
秦畴夜笑了笑,先将漆则阳之前拨过的石凳恢复原位,再依次敲过每个石凳,尤道漓和漆则阳一听,亦反应过来这石凳的顺序当如何排列了。
原来这石凳中空,且内中掏空的程度不同。肯定有人做过精密的调试,否则不至于敲击起来刚好与五音相应。
一二三四五,分别是宫商角徵羽。六和七或许代表高五阶的宫与商,所以还是等于一、二。
秦畴夜负责转宫商,漆则阳怀抱角徵,尤道漓则蹲在羽凳前。
按两种顺序各转了一遍,都没什么动静。漆则阳又提出将“六、七”所代表的宫与商反转试试。
又一轮转毕,尤道漓蹲得脚都麻了。片刻之后,但见黑暗中的石几缓缓下沉。秦畴夜拿提灯一照,发现底下竟是条地道!
他走在前面,漆则阳正欲跟上,便被其阻止了。
“你殿后,你殿后。”尤道漓抢了一步在先,笑说,“万一这机关从里头打不开,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得闷死在里面了?”
漆则阳本想让尤道漓呆在外头,但见秦畴夜如此重色轻友,便也只能摊手。
尤道漓与秦畴夜步下阶梯后,那木梯果然噌地收了回去,石几亦上升。他俩抬头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别的机关按钮,看来真是只能进不能出。
那赵煜若是走入这地道,他是否也就回不去了呢?秦畴夜与尤道漓心中都有些不安,只能顺着地道往下探去,看看尽头有没有别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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