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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重温旧梦


  刚把山月居收拾干净,江蓠累倒床上。

  一阵风捎了些许尘土进来,她无奈地挥了挥手。

  无论怎么收拾山月居,都无法把那往日的感觉收拾回来。

  在离开的日子里,朝露亭已彻底毁于山火,所幸山月居只烧到了门面,稍加修整之后依然可供人安居。

  昨日云漪过来帮了不少忙,顺便告知江蓠回来以后要做的事情:一是如今玉浮之中外来子弟甚众,微明掌门令其中修为较高者参与名为“日知”的讨论会,以交流各派所长,江蓠也被选入其中,需每日卯时赴西丘七层塔与众人聚合;二是恢复江蓠先前在仙箓司综事堂的职务,依然做陵越的副手。

  ……

  整理各派弟子资料,撰写辞章公文,这些都不算什么。但是做陵越的副手……却使人感到为难。

  离开,会让人产生一种与过去时空的隔断感,有了这种隔膜的保护,人便觉得仿佛从前有过的难堪都已不再那么难于面对。可就算要面对,这样的安排也实在太突然了一些。

  刻有自己名字的仙箓司水纹玉已发下来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暂且服从调度。

  仙箓司的职务分配是陵越权责所在,既然他已默许自己重新做回他的助手,应该不至于太为难自己才对吧?

  江蓠第一次参与日知会,没有什么机会发表见解,只是认识了几个人。

  有来自垂空岛的濯月、濯柳,曾辗转各派的谢家三公子谢亭山,还有一位代表官府前来访问的荆州通判范思纯,亦即沅芷好友。主持日知会的正是陵越,江蓠见他腰佩山玄玉,便知他不出两三年就该接任掌门之位了。

  对于自己心底隐隐的悸动,江蓠颇感不安。

  虽然她与陵越未交一言,甚至没有眼神对接,但她不能不承认,自己的相思病恐怕还没有完全康复。

  那个人身上依然像是有光一般,使对比之下的其他人都显得黯然失色。

  其实,如果真的翻起旧账来,似乎两人之间并没有太严重的矛盾。只是陵越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总让江蓠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他似的。这样莫名其妙的心虚和卑微,当然是根源于自己对他的喜欢——那么问题来了,喜欢之初是十七岁,被拒绝在十九岁,如今已二十有三,这相识的时间不可谓不长。在这漫漫岁月中,明明已死心了无数次,怎么时至此刻,还是不能用平常心对待这位师兄呢?

  曦月说,她只是还没有遇到更好的人罢了。她相信曦月说的,所以她还在等,很乐观地等。

  当然不是等陵越,而是等“正确的人”出现。

  想到自己并非无药可救,江蓠稍稍释怀了些,舒了口气,抱着书箧走进已有四五年不曾踏入的仙箓司中。

  “陵越师兄,”江蓠走到陵越座前,“我离派日久,既不清楚新的规矩,对旧务亦有些手生,如果有做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费心。”

  陵越只抬头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拨回到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上,答道:“无妨,坐。”

  江蓠在陵越身侧落座,翻看起交给她核对的档案来。

  静静忙碌了片刻之后,陵越突然问道:“今晨日知会,你以为如何?”

  如果不是陵越这样问起,江蓠还以为日知会上的陵越并没有看到自己。她鼓着的腮帮子忽然漏了气,手上动作不停,不假思索地答道:“交流各派所长自有益处,但泛泛而谈不过增长见闻而已。若深究下去,又恐涉及他派不传之秘。”

  陵越侧过头面对她说:“愚兄亦有此虑。”

  “各派秘笈不轻授于人,历来如此。”江蓠没想到公事进行得如此顺利,两人交谈的语气也很随意,觉得自己先前倒是多虑了。她心里略为踏实了些,轻出了口气。

  陵越也继续批复公文,一边说:“匡扶正道,济世安民,本应勠力同心。闭门造车,于理为谬。”

  江蓠闻此言,有些不以为然,回道:“道心为公,而人怀私欲,亦是一理,不足为怪。如今天下晏然,何必行此非常之举?”

  陵越反问:“居安何敢忘危?”

  江蓠顿了一下,想到九湖抽干之后会有什么暂未显露的后果实难预料,便又觉得陵越说的有理:“陵越师兄说的是。既如此……不妨再设一会,谨选位高资深者参预其中,以研磋机密,并订立盟约,誓不外泄其术。如此或可使人畅所欲言。”

  陵越:“师妹所陈,恰与愚兄心合。”

  江蓠报以淡淡一笑,不再回话。

  干活的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到了日暮时分。

  见陵越搁下笔,江蓠像从前那样接过所有的文书,大略分了几类,起身欲往内厅去存放起来。

  陵越对着她的背影说:“数年未见,师妹修为精进,非昔日可比,想来已蜕去凡心,一心向道?”

  江蓠觉得陵越这真是胡说八道,纵然自己道术有所长进,但也绝没到摒弃七情六欲以至于进步神速的程度。不过这毕竟算是一句“夸奖”,所以还是得好好回答他:“陵越师兄谬赞了。圣人都未必能弃绝凡心,何况是我?不过……”

  陵越问:“不过如何?”

  江蓠有些惭愧地笑了一下,道:“不过……不会给师兄添麻烦了。”

  猜测陵越这么问是为了试探自己,江蓠索性说破,好让对方安心。

  离开昆仑是因为无阙和云漪早已“合谋”将她的道籍调来玉浮,入职综事堂也非出于她的意愿。若不是来不及有所选择,江蓠是决不想回到如今这个尴尬的位置上的。

  陵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乃是江蓠在离开的数年间是否对别人动了心。

  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了?陵越不知道听到这句话是不是应该高兴。他这次不避嫌地请江蓠做回自己的副手,也许有欠考虑。他并不打算改变自己一贯拒绝江蓠的态度,但又不能忍住不问她的心意。不过就算是问,也就只能问到这里打住。

  不自觉地又向书柜前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

  只有当她背对自己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无所顾忌地盯着她看,只是需努力忍住从后面拥住她的冲动……

  竟是三年没见了,陵越感到有些恍惚。

  派中事物千头万绪,一面要主持综事堂,一面又不能疏忽道法与剑术的修炼,他每日都忙到无暇他顾。所以三年来,他与江蓠无一字相通。

  若是有暇呢?恐怕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跟江蓠联系。

  虽然自江蓠离开玉浮之后,他二人本也没再联系过,但如今的他毕竟没有了江蓠刚刚出走时的气定神闲。无论怎样强迫自己专注于“正事”,江蓠的影子还是会在不经意时窜出来,然后占满他所有的思绪。

  有时候他也会怕,怕……

  怕江蓠对自己没有这样强烈的思念。

  好在,她回来了。

  陵越:“桃溪岸上,如今杂植李树。算算时节,或已次第着花。”

  江蓠手上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只因这种风花雪月的话题,他二人之间已很久没聊到了。

  “人皆羡慕垂空岛四季如春,我倒觉得像玉浮这般四季分明,春有桃红李白,秋有黄叶逐流,物候变化交替,更有无穷趣味。”她十分知趣地未提当年不曾履行的桃汐之约。

  陵越:“如此说来,比起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你应当是更喜欢玉浮?”

  江蓠:“呵呵,两处多有不同,难以比较。”

  陵越:“是因山中人不同,所以难以比较?”

  “是因为昆仑山已不存在。”江蓠存好了文书档案,拍了拍手上的灰,“已经消失的东西,总让人格外眷恋。不过时间久了,大概也会淡忘。”

  陵越试图揣摩其言外之意,不过江蓠似乎并没想暗指什么。

  “消失的东西,也未必不能重现。”陵越突然想起了朝露亭,他不知江蓠是否能心有灵犀地意会他所指之物。如果她不明白,他会失望。可若是江蓠直接提出要重建那个亭子,他又该作何回应呢?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江蓠突然吟起的这联诗,使陵越心中一颤,“花开叶落自有时,明年依旧姹紫嫣红。只是物可得而复失,人或去而复返,唯有时光……无法追回。”

  情之不存,物将焉附?朝露亭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陪伴她度过了充满幻想与热情的少女时期。如今它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毁就毁了,毁也算毁得适时,重建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陵越:“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

  江蓠:“师兄也有岁月如驰之感么?从前我不喜欢变化,总是无奈于被迫改变。现在回头看,倒觉得这些波折也并不可恶。”

  陵越:“你有何改变?我倒觉得,你和从前一样。”

  一样地……让他喜欢。

  “一言难尽。”江蓠微微一笑,“师兄呢?于道,于剑,可有新的领悟?回想过去,又可曾后悔?”

  陵越:“回想过去,有得有失。”

  得到的东西很多,失去的……可能便是眼前人。

  “有得便好。”江蓠已不想再聊下去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师兄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先走了。”

  陵越:“去吧。”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晚上,江蓠在山月居中坐卧不平。

  从开始干活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在综事堂呆不久,也不该在那里呆太久。

  她不能让自己一直走在悬崖边上,而闭着眼睛欺骗自己并无坠落的危险。

  但她不知道,紧绷在情感防线崩溃边缘的人,又岂只是她而已?

  另一头,陵越正将另设日知会的提议呈给微明掌门。微明表示要与其他长老商议盟会誓约的具体内容。

  陵越在太虚阁里几度失神——这与魂牵梦萦之人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终究不是一时半刻能平复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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