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桃汐秋意
桑落村北有个桃汐镇,此处也算是重灾区了,而负责该地巡检的小组正好就是江蓠、杜蘅、陵越和重岩四人。白天看来一切正常,几人便想等到夜间再行观察。
一路上江蓠满怀心事,这回倒不是因为思慕之情泛滥,只是想着:掌门如此兴师动众地派弟子到处了解疫情,虽说是为了关怀黎民,但好像又有模糊焦点的嫌疑。因为这样一来,似乎再也没有人追究云夷的死因了。
此时杜蘅跟重岩正在卖香粉珠玉的铺子里流连,江蓠和陵越则在一边的深巷中等待。江蓠猜想陵越应该也对云夷身遭不测之事耿耿于怀,便趁机问道:“师兄,云夷师兄的案子,除了寻找妖兽的踪迹之外,我们真的不再查查别的了吗?”
陵越反问:“寻找妖兽踪迹?师妹觉得有此必要?”
这个问题江蓠已经想了几百遍,摇摇头,说:“玉浮派四周从来邪祟不侵,现场又没有遗留一丝妖气,更何况,人在襁褓中时,灵强而体弱,魂体之间游离,对妖兽而言,得之易且效用大。相反,人方盛年,灵浊而体强,灵体合一,得之难且食之无味。安家明明有两个婴孩,遭毒手的反是壮年,实在反常。不明白掌门为何一口咬定是什么妖兽……”
“要想使人的生魂离体,凡人恐怕力有不逮,仙人又不屑为之,如果连妖兽的嫌疑都排除了,师妹认为还有可能是谁?”
陵越这一问惊得江蓠血色全无,难道凶手是玉浮派里的道士?
“难怪掌门想糊弄过去……”想深了一层之后,江蓠更觉得毛骨悚然,问道:“虽然不知道真凶为什么要剥离云夷和安平泰的魂魄,但如果他还打算继续作案,又发现了我们正在追查此事,会不会干脆夺人魂魄之后再戕其肉身,把失魂案跟普通的凶杀案混在一起?那我们就再也无从查起了!”
陵越:“怎会无从查起,只要不是毁尸灭迹,师妹不还能闻见那股异香吗?”
“也是……我怎么忘了这个……对了,师兄,你觉得真凶会在玉浮派中吗?我想真凶若是我派中人,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至于对云夷师兄下手才是……”江蓠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道理,她只是不愿去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妹中竟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罢了。
陵越看了一眼江蓠,道:“但愿不是。”
巷口晃过一个倩影,路过的杜蘅才察觉到江、陵正在巷中,立刻退步转身,气冲冲地踏进来:“你怎么跟陵越师兄躲在这里,害我和重岩找了半天!”
江蓠见她手里多了不少物事,香粉味儿重到盖过了她身上自有的紫鸢香,笑道:“看来你收获很大啊。”
杜蘅背后的重岩闪身出来,代杜蘅答道:“还用说?我们打听过了,桃汐镇的村民全无异状,活蹦乱跳。看来云夷的药确实调配得当,想必花了不少心血。”他从杜蘅手里抢过一块乳饼放入口中,囫囵吞下,继续说道,“可见这药物的后劲也并非不可控制,掌门如此严令禁止,倒显得不近人情。”
杜蘅亦嚼着乳饼说:“其实派中不少弟子都持此观点,认为本派的规矩过于老旧,应予以革新。”
江蓠不以为然:“比如仙药致妖的后果,因为他们不曾亲眼见过,就觉得只是故纸堆中的传说,所以不足一虑吗?”
重岩:“仙药关乎人命,当然应该谨慎。不过很多其他禁令,实已无存在必要。我就喜欢阆仙派开风气之先,既然都是侍奉苍生,何不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玉浮只开一门版筑课,太小气啦。”
陵越:“师侄此言差矣,你我得窥天道,偶有善行,未为不可,但修道之本在乎顺应自然,拔苗助长的五谷,食之未必四体康健。不明就里地驱疾除患,也恐招致令道法也无可奈何的疫病。‘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逆天而行,必受天谴。”
重岩:“哼,何谓自然?历史洪流大势的推进,从来不待人谋。百无禁忌,便是顺天自然之道。陵越师叔何必庸人自扰?所谓圣人不凝滞于物,而与世推移。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陵越:“哈哈,纵是鸿河巨渎无为细梗踬湍,长津硕浪不以微物屯流,陵越也还想做做那个‘铜翁仲’,哪怕是螳臂当车,也要挽一挽这浑洪赑怒的狂澜。否则人生在世,又有何乐趣可言?”
看到陵越少见的狂态,江蓠突然觉得,这恐怕就是他所说的“自己想做的事”。然而现下把道术与世俗相结合的趋势,已是不可逆转的潮流,要想移风易俗、改天换日,又怎能不先登上一个掌门的高位去呼风唤雨?所谓“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如果时运不济,不能实现理想,就应该像大树藏根一样,静待以保身,陵越可又做好了道穷时退后一步的准备?且不想他,想想自己那进展缓慢的土行术,江蓠又自觉与陵越修炼双剑的希望愈发渺茫,不由地陷入一阵伤感之中,连重岩等人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微风吹过,黄昏将近,不远处传来滔滔水声。杜蘅忽然兴起,对众人说:“听说桃汐镇里有一条大溪,沿岸栽满了桃树。每当日暮时分,溪水就有节律一般地泛起波涛,一阵一阵、一波一波地冲刷落入溪中的桃花,我们过去瞧瞧如何?”
重岩:“蠢货,现在是什么时节,哪来的鬼桃花?你是不是思春思出幻觉来啦。”
“你不去拉倒。”杜蘅拉起江蓠的手,道,“咱们走。”
循着水声,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溪边,那波光粼粼的溪水果然有章法似地一阵急、一阵缓,直让人感慨造化之功的神妙。
江蓠:“黄叶逐流,倒也是一番景致。不过如果能看到桃花就更好了。”
“那便明年春天再来。”陵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江蓠立在金色的夕阳中,转头对陵越笑了笑。
杜蘅撸起袖子弯腰掬水,重岩坐在桃树下小憩。晚风轻拂,好似把这飞速搅动的岁月又吹得静谧熨帖。水鸭懒懒地叫了几声,扑腾扑腾翅膀跃上岸来,摇摇摆摆地排成一直队向不远处的人家走去,为这眼前的图景平添一点可爱的尘世气息。
江蓠突然觉得,这一刻若是能永远停驻就好了。
江蓠:“那明年春天,我们说好了都要一起来。”
杜蘅大声报道,重岩挑了挑眉默认。
“对了,除了春日之约,九月三十还是我的生辰。”杜蘅把水泼了重岩一身,笑着对其他人说道,“我跟江蓠相依为命,自然打算去山月居过——”杜蘅戛然而止,向江蓠使了使眼色,让她接话。
江蓠心领神会,鼓起勇气问道:“重岩师侄,陵越师兄,你们可愿意……拨冗一叙?”
重岩:“我可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看。”
陵越看向江蓠,道:“只要师妹不怕叨扰。”
江蓠心中立时喜悦无限,同时对杜蘅的提议充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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