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入宫

赵洧吟入寿康宫时，太后还在睡着。

        殿内燃着安神香，初闻轻轻浅浅的，细细一闻，倒也有两分蛊惑人心的意思，赵洧吟用方巾盖住熹微，跪在地上，轻轻地哄弄着，太后也不抬眼，指挥手让人停了摆着的扇，道：“来了？”

        “是。”赵洧吟在地上磕了个头，孩子也似有所感，伸了伸腿，伸了伸胳膊，太后缓缓睁开眼，小儿对上她，好奇地向前扑了蒲，赵洧吟忙把他抱得更紧些。

        “哀家这儿好久没有小儿了，抱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端然而坐，她的眼中有些雾气，齐姑姑抱着孩子上来，太后只觉得热乎乎的暖融气息夹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扑面而来，几乎要沉醉下去，她用碧绿翡翠手串摸摸小儿的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强健有力的小儿了“可起了什么名字了？”

        “回太后，还没起，不过何老赐了小字，名为熹微，取希望光明之意。”赵洧吟的眼光没有一瞬从孩子身上挪开，小儿因为翡翠的凉意哭了起来，她心里更是紧紧一揪，赵洧吟向前跪了跪“太后娘娘，孩子年幼许是饿了，不如让奴婢喂一喂他。”

        太后向底下瞥了一眼，赵洧吟焦急的神色落在她的眼中，太后拍拍孩子的后背，齐姑姑顺势端上了散着热气的羊奶，孩子喝下，也露了笑脸，太后的皱纹堆到一起，自她成为正妻的那一日起，负着张氏全族的荣耀，担着兄弟姐妹与自己的前程，何曾有一日松懈过。连夫妻独自相对的时光，也是隐隐绷紧的一丝弦。她何尝不知道，世间女子最渴求的便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哪怕如赵洧吟一样蝼蚁般的活着，也好过凄苦无子。那个让她一直忌惮的女子，也是如眼前人一般，柔弱却美满，是不是这也算是她与她不可言说的一点相似。

        “熹微，是个好名字。”太后沉吟片刻，把孩子交到齐姑姑的手里“把孩子抱下去哄哄，哀家有些事要与姚夫人商量。”

        “太后要把孩子抢走了。”这样的念头在赵洧吟心中闪过一瞬，已然勾起心底零碎而杂乱的酸意。那滋味辛辣又苦涩，酸楚得几乎闷住了心肺，逼得她握紧了拳，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赵洧吟伏在地上，将泪光藏起来，满是无助与可怜。

        “这几天你过得可是不错。”赵洧吟的腰身胖了一圈，面色也红润许多，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更显得她娇俏，旋然，太后道：“听说你弟弟染了风寒，已经咳嗽了好几日，生了高热，每日睡前要靠着你寄的信笺才能睡去，好些日子不写了吧。”

        细白青瓷的茶盏在太后修长的指尖徐徐转动，太后的手保养极好，全然不像四十九岁，只有个三十岁，赵洧吟看得久了，那淡青色的细藤花纹似乎会攀缘疾长，蔓延出数不清的枝叶伸展出去，让人辨不清它的方向，渐渐沿着太后的手爬了去。

        “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与弟弟能够活到现在全都仰仗太后，如果不是您，奴婢早就死在那一场瘟疫当中了，还请太后垂怜。”外面的雪化了，嘀嗒嘀嗒地敲在人心里，赵洧吟眼前一片雾气，嗓子里都是血腥味。

        “有空多去看看他，他很是想你呢。”太后唇边的笑意还是淡淡地定着，眼中却淡漠了下去“你刚生了孩子，没这样大的元气，便留在哀家这儿小住几日，哀家与这孩子投缘，哀家就替你养两天。”

        “这孩子才生下来几日，正是闹人的时候，恐怕会扰了太后娘娘清净，不如……”

        太后摸了摸鬓角，然后断了她的念想。

        “是什么让母后这样高兴。”皇帝被淡金色的朝阳镀上一层光晕，他看起来很是高兴，他看起来长大了许多，靴子上还沾了雪水。

        右侧跟着的是何老，左侧是皇后，太后看见她们，微微有些惊讶，太后仍然端着脸上一副笑道：“下面的人怎么这样懒，皇帝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也是，前些日子哀家提拔上来了个新人，还什么都不会呢，前面那个也不知染了什么病早早地去了，用了些银子也就打发了。”

        一旁的小六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灯盏，听得心惊肉跳，虽说方润对他并不算好，可前些日子突然就生了怪病，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敢近他半步，等他下值回来，他的尸身已是凉透了。

        “母后选的人自然都是个顶个的。”一阵跪地声，免礼后，皇帝才注意到一旁跪着的赵洧吟，有些耐人寻味地摸摸下巴“怎么姚夫人也在，朕竟不知道母后与姚夫人如此交好。”

        “称不上交好，哀家听说三位大人去了北边，姚夫人又是早产生下了姚家第一个孩子，想着一个女人操持着家倒不如接进宫里来，也算是皇家对姚大人的嘉奖，替皇帝分一分忧罢了。”太后向来是极会说这些场面话的，赵洧吟有些晕眩，跪的半边身子都泛着酥酥的麻意，一旁的宫女得到了示意，将她拽着袖子拖了起来。

        皇帝点点头，又让人热了一碗汤来给赵洧吟，此刻她的脸已经有些惨白惨白得了。

        “朕曾想过，这世上最慈悲的人是谁，该便如莲花台上的慈悲观音，心怀万物，意存慈悲，不沾染凡尘，不沾染污秽，不行恶事，不打诳语。万事了然心中，保留着一颗净心以待世人，如今再看母后，正是如观音一般慈悲的人。”皇帝微微颔首“何老也有多日不入宫，太傅又去了北部，朕心中有许多疑问要问，便把何老留在了宫中，便把何老与姚夫人都安排到御花园北边那边吧，那里也最是安静。”

        “谢皇上恩典。”

        太后的口吻温和到了极处，笑得幽幽的，说着对皇帝的赞同。

        皇后不搭话，仿佛没有这个大活人一般，太后瞪他一眼，道：“姚大人真是好福气，添了个儿子，皇帝也皇后也该抓紧才是，早些生下皇子，以保我朝江山社稷。”

        “母后！”皇帝的耳朵微微发烫，偏过头嘱咐“何老先生来的这样匆忙，有许多东西都未带来，便带着个小黄门回去取一趟吧。”

        小六子猝不及防被点名，打了个激灵恭顺地回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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