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离开

　　“啊——死人了——快来人——”康熙四十六年正月十六，天刚蒙蒙亮，家住东城区西三巷的李二牛夫妻便推着卖豆花的小推车出了门，想要趁着过年这最后一天多赚一点银子，不想李二牛推着小车出门，去见前面的妻子突然满是惊恐尖叫一声，接着便一脸恐惧往自己身后跑——

　　“孩子他爹，有死人，流了好多血，在隔壁老刘家门口——”其实不用妻子开口，出了自家大门的李二牛也看到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七个人，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倒在老刘家门口，每个人身下都有血渍，衣裤上好些地方都被血浸透又冻得硬梆梆的，李二牛留意到了，这些人应该都是伤到了腿，也不知是伤口疼的，还是昨晚上冻的，如今妻子一再尖叫，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醒来——

　　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李二牛突然有些不确定望着妻子徐氏道：“娃他娘，你可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老刘家屋里面传来的——”

　　“小孩子的哭声？那就是老刘他妹子又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了。”听得丈夫的话，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徐氏随口就道。

　　“你再仔细听，不止是一两个孩子的声音，而是好几个，有大有小——”知道妻子没有明白自己的话，李二牛又提醒道。再看隔壁门口还在昏迷的几人，他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从巷口走进来一位大爷，远远看到李家夫妻便随口招呼道：“二牛啊，这是要出摊了？早点去，这两天生意还能好几天。”

　　“王叔，出事了——你老快来看看。”看到来人是同住在这一片的熟人，李二牛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连忙招呼道。

　　李妻徐氏也如见到救星般紧跟着道：“王叔，您可得给我们两口子做证，那几个死人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这一开门正准备出摊呢就看到他们死在老刘家门口了，我们可都没敢到老刘家那边去——等会儿官差来了王叔你可得给我们分辨分辨——”这位王叔在他们这一片颇有威望，结识的人也多，说出来的话大家也愿意信，怎么着今儿也不能让自家卷到这桩祸事里头去。

　　“什么？死人了？”随着王老头这一声惊乍，附近的邻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议论中，也不忘将那老刘家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类似西三巷老刘家门口这一幕在西安城内其他五个地方也相继上演，附近的邻居们在一开始的惊吓之后，很快就大快人心抚手称快，因为那些又冻又伤半死不活被五花大绑丢在大门口的男男女女竟然全是拐子，在那五处宅子里官府一共找到了三十几名年岁不等的小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不过刚满周岁，都是这几天所谓“走丢”失踪的孩子——

　　消息传出，所有丢了孩子的家人都去官府打听自己的孩子，大多数人也找回了自己的孩子，包括元霄节晚上大雁塔灯会上失踪的小女孩乐乐也回家了。而那二十九名拐子，除去当天晚上因伤因冻死亡的两人，其他人都被官差带回去继续审问，虽然这些人带伤又带病的很多都昏迷了，带回衙门后还得请医用药先治醒他们，那些碰上此事的差役们却没有一个报怨的，反而在百姓们同仇敌忾的目光中大义凛然气势汹汹将嫌犯带走——

　　抓住了自己片区的拐子，查出了他们的窝点，救出失踪的孩子，虽然他们只是捡了个便宜，不过真正立功的人愿意做个无名英雄，好处自然落在他们身上了！当然，为了向上官表示自己也是很能干的，那些差役可是极尽所能从那些带病带伤的拐子口中逼供，倒还真的各有收获，最终将省内第一大拐子团伙消灭，亦如这些差人所愿，得了大功一件。

　　西安城内这件拐卖儿童案还没有进入尾声，客串了一回侠客的关璎也在二月初二的早晨举家离开了西安古城，宅子倒是没卖，毕竟是三个儿子出生的地方。又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觉得宋婶母女品性都不错，他们家还有一个准备考秀才功名的儿子，关璎也见过，看着也是个本份的，遂签了合约让她们一家三口为自己照料屋子，宋家三口也得了实惠，不但有了良好的居住条件，十五岁的宋寅也能更专心于学业。

　　除了宋家母女和三胞胎的备用乳母柳氏，云宅的其他人自然跟着关璎一起离开了。往南赶了一天，傍晚投宿于附近小镇唯一的客栈，待到夜深人静时，在风固他们的接应下，关璎带着三个宝宝和弘晖以及云双悄无声息离开了简陋的客栈。

　　两个时辰后，经过乔装改扮的关璎在风固他们的护送下已经改道北上，而之后，在原来的准备南下的车队中，小乔会假扮自己由小灼、米婶他们陪着前去广州，然后自那里乘船去辽东，再由东北经蒙古进入西伯利亚。倒不是关璎自作多情认定京城里那人还在寻找自己，她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做出最坏的打算，让小灼将那人的注意力引到南方甚至南洋去——毕竟她在西安呆了二十个月，万一留下了什么踪迹，小灼她们的行动也能给自己打些掩护！

　　此时关璎却怎么也想不到，正是她此时的多此一举，让阿哥府的人在江南发现了小灼的身影，近而追查到了古城西安——

　　虽然风字营的人也全部撤出了古城西安，关璎身边如今也只跟了风固小队的六人，风琅小队跟着小灼他们南下了，其他人则在年前年后相继提前撤离，去了蒙古和西伯利亚，除了收集情报，也是提前适应那里的恶劣环境——

　　两辆马车，前面是关璎带着三个宝宝，后一辆是弘晖和如双，再加上必要的打掩护的箱拢，两辆马车都被塞得满满的。显得拥挤的环境让这段旅程越发枯躁无聊了，也越发辛苦，思索许久，关璎到底没有带着宝宝躲到空间里去。既是因为时机不对，她也是想锻炼一下宝宝。跟以后几年内的艰难困苦比起来，如今这点奔波之苦根本就不值一提。别看她平时总是嘴上逗着宝宝们鼓励他们玩乐，她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事实上，她是绝对不会娇宠自己的孩子，哪怕不能将他们培养成为有大成就的成功人士，她的孩子至少也要能自强自立勇敢坚定身有所长能养活自己能支撑起自己的小家——

　　一路出了陕西，过甘肃时找了个机会休整了五天，又赶了快十天的路，众人进入青海，也是准噶尔蒙古部族最重要的聚居地，自康熙三十六年噶尔丹战败而死后，曾经盛极一时的准噶尔汗国便处于分崩离析之境，原汗国内部的大小贵族、部族各自为政，因利益之争既互相防备，也共同联合防备清王朝的吞并，整个北方，大清在此的控制力是最弱的，对于关璎他们来说，从这里经过，倒比经过其他蒙古各部更安全。

　　四月份，天气一日暖胜一日，哪怕是在北方草原，寒流也在退去，不但弘晖被允许可以出去骑马赶路，便是三胞胎也得了放风的机会，不时可以被关璎和风固等人带上马背——头顶蓝天白去，脚下是如茵的草原，周围不时有奔跑的马儿、成群的牛羊，远处甚至能看到连绵的或孤零零的青山，还有高亢的蒙古小调和马头琴清亮悠长的声音伴奏，让关璎都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只可惜那无数符合此情此景的经典歌曲关璎都是只记得旋律，却不记得歌词。最终，她很俗套地对着自家儿子吟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羊——娘——”二宝一边啃着一块苹果干，一边笑嘻嘻道。对于关璎的逗弄，只有二宝小朋友给了这点反应。大小宝则全当没听见。

　　话说三个宝宝除了大小宝爱打架，再没有闹腾的时候，如今到了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又犯了懒，让关璎很是头疼。道理讲不通，她最终只能威胁，这才让那三个熊孩子开始开口叫人，见他们吐字清楚，记忆力也好，关璎倒不好逼着他们再开口了，及时提醒宝宝们慧极必伤，让他们注意些，免得让其他人发现哥三个早慧得不像个婴儿——

　　月底，风字营归队的人越来越多，根据他们带回来的情报，关璎大概知道如今西伯利亚的一些基本情况——

　　众所周知，现在的西伯利亚处于俄国人的控制之下，而且从本质来说是进行军事管制。俄国人在整个西伯利亚设置了四个督军府，气候相对温和些的西西伯利亚平原区两个，为托木斯克和鄂木斯克，这里因气候、环境、地理位置等优势，一直是俄国经营的重点，其人口密谋是最大的，发展也是最快的。

　　东部西伯利亚多丘陵河流，属高原地带，气候比西伯利亚平原更为寒冷，却也比接邻北极和北冰洋的远东地区温和许多，而且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早在汉代时史书便有记载，称北海。东西伯利亚唯一的督军府伊尔库茨克在贝加尔湖西北边，约有两百多公里，不算远，也是最接近大清的俄国督军府。

　　西伯利亚最东边接连北冰洋和北极，气候最为恶劣，且多山脉森林，又与大清东北接壤，因地势原因，俄中央政府将此单独定为远东辖区，这里最大的部族为雅库克族，是最为接近北极的原住民，俄国督军府雅库茨克之名便由此而来。

　　四大督军府之下，亦有不少的俄兵小据点，这些据点都是随着俄国人开发西伯利亚的过程中形成的聚居地、交易市场、新兴小村落等，俄国人在此驻兵是为维护秩序兼保护俄国移民的利益。当然，在靠近西伯利亚原住民的地方，俄国人也会视情况而定设立小据点驻军，目的则是管理控制这些西伯利亚的原住民。这些小据点的驻军人数少则一二十人，多则百余人，履行其职责的同时，受本区域督军府的节制。

　　不管地势、环境如何，以面积来说，西伯利亚之辽阔几乎可比此时的大清版图，靠着洋枪之利和血腥手段，俄国人在将西伯利亚落后的原住民震慑之后，他们留下的驻兵并不算多，只有约摸三万六千人的哥萨克骑兵，而且大半都在西西伯利亚平原——当然，这支队伍在俄国对外扩张的历史上也是以英勇善战而载入史册的。俄国人在西伯利亚如此少的驻兵也是因为清俄《尼布楚条约》的签订，远东和大清东北的边界议定，可以暂时确保两国边界和平。另外，俄国与欧洲强国瑞典的大北方战争已经爆发数年，两国如今正打得难分难舍，俄国的兵力都调往欧洲战场，留在远东的兵力自然有限。要知道如今这位彼得大帝可是引导俄国脱亚入欧第一人，自然更重视俄罗斯帝国在欧洲的利益。

　　另外，早在俄国人开始侵入西伯利亚时，俄中央便同时鼓励向西伯利亚移民，到如今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在西伯利亚的俄国民众目前不知有多少，关璎却知道绝对数倍于俄国驻军的，甚至可能还更多——

　　四月底，关璎和留在自己身边的风字营的三十八人在席天幕地的喀尔喀蒙古大草原上召开了战前动员大会，经过两年多的准备，他们终于要将纸上的计划变成现实——从这一刻起，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们都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不过，这一刻的他们，包括关璎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今天迈出这一步代表着什么，这份不知是谁随口定名的“一号计划”的实施，为后来的世界格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紫禁城乾清宫，被宣召而来的九阿哥一进来，康熙便让梁九功递给他一份折子，却是西安将军布哈礼奏报的关于西安城内二十几个拐子一夕之间落网之事，九阿哥看完了，却是一头雾水望着御案后面的康熙试探着开口：“不知皇阿玛可有什么交待儿臣去办的？”自己不就是进了几部商业律法么？跟拐子一案有什么关系？还有自己给玉儿请封侧福晋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三个月了，您老倒是给个准话吧。儿子现在就关心这两件事儿。

　　“既然没看明白，那就不要明白了。”暗恼这个儿子该精明的时候偏偏不开窍，康熙也懒得再提醒他，继尔又道：“听说你跟香雪坞有合作，把它背后真正的东家给朕找出来，查一查他们的银钱流动情况。行了，你退下吧。”香雪坞的发展势头太快了，偏幕后的主子还很神秘——朝廷需要留意！

　　恭敬应下，九阿哥不顾康熙的逐客令又道：“皇阿玛，不知儿臣正月里上的那道折子——”

　　“哦，你是说你给一个失踪不明的人请封侧福晋之事？”冷哼一声，康熙头也不抬道：“梁九功，把那份折子找出来给老九带走，有些人可以拿皇家体统当作儿戏，朕还丢不起这个脸面。”

　　“皇阿玛，你心里也明白，论身份品性，玉儿进府就该是侧福晋。”拿着梁九功找来的折子，九阿哥心有不甘辩解一句，然后在康熙彻底发火之前行礼告辞：“皇阿玛，您息怒，儿臣告退。”

　　其实康熙心里并没有多么生气，毕竟比起两年前这个儿子让人窝火的熊样，如今他是真的好太多了，至少看着像个正常人了。而现在，仍念着一份父子之情的康熙对他的要求也不高，就是不要再痴痴傻傻给自己给皇家抹黑让人看笑话就成。这要求低了，自然就不会再想着挑对方的错了，不会容易生气了，父子关系倒慢慢有所和缓。而这一切的本质原因却是，九阿哥远离了八爷党和皇子争储的权利斗争，对于不会威胁自己皇权的儿子，康熙自然愿意宽和以待让父子关系和谐的。

　　今天召了九阿哥来，给他看了布哈礼的折子，康熙虽然有心借这个儿子的财力人力查清那个无名英雄，却也是有心提点他——自从看了来自西安的明折暗折，得知那无名氏的手段，自己心里就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二十九名拐子，女的毁容，男的废腿废手，三个主犯更是断了子孙根，听着下手的人似乎很毒辣，可是只要知道那些人做的缺德事儿，别人只会认为罪有应得——

　　不知为何，看了这些拐子的结局，他就想起四十二年中秋佳节瓜尔佳氏在阿哥府烹煮活人之事——她身边还有个武艺不凡的丫头呢。

　　另一边，九阿哥一回府便让人去打听中元夜西安城内拐子团伙莫名落网一事，他知道康熙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看那份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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