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三胞胎
康熙四十四年最后一天，大年除夕夜，参加过紫禁城乾清宫千篇一律的皇室家宴，回府后九阿哥略一迟疑便到主院歇下。
只是刚睡下没多久，九阿哥便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
“玉儿——”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九阿哥的心悸并没有缓解多少，因为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都找不到心中所爱——
“爷可是做噩梦了？”睡得很浅的九福晋第一时间被丈夫满是惊惧的呼声惊醒，压下心里的酸涩，她一边起身一边语带关切问道。而外面值夜的丫头听到声响，也在第一时间掌了灯进来。
“我走了，不必等我。”说着，九阿哥兀自下了炕，拒绝了丫头的近身伺候，自己披了外袍到了屏风后面，由随后进来的程实伺候更衣，末了又披了件大氅，主仆二人不多时便已经离开。
“我梦到玉儿了——还有一只白虎——他们一起消失了——”离开主院，前面的九阿哥突然开口，满是伤感寂寥的声音中偏又带着期盼和怀念，以及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强忍着叹息的冲动，程实也小心翼翼劝慰：“白虎是神兽，白虎入梦，这是祥瑞之兆——主子应该高兴，这个梦不定是玉格格给爷报平安呢！”
“对，这是好梦——”微一沉吟，九阿哥又半是急切半是自语道：“你说玉儿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是不是就快要回来了？”
心里微酸，程实也小心翼翼回道：“玉格格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而且有爷这般惦记着，她也会回来的。”
“你这奴才，从来就只会说好听的话！”九阿哥很想相信程实的话，可是他心底偏偏有这样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直觉：玉儿应该不会回来了。自己不能给她嫡妻的身份，给她的宠爱也成了她的催命符，自己让她入了这阿哥府，她却更喜欢呆在外面的庄子上；自己每一次精心挑选的衣料珠宝首饰和其他珍贵稀罕物件已然快将西苑库房堆满了，如今那些大大小小的箱笼却像是始终不曾被人打开过的样子，每一件器物、首饰、甚至一片布头都没少过——包括自己当初亲自送到瓜尔佳府的聘礼！
为什么不要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跟自己分得那般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自己似乎从来不曾问过她，而她也不曾对自己说过，他们的心原来离得很远——可是以前的那些甜蜜恩爱难道也是假的？想到这里，九阿哥心底突然涌起无尽的悲凉和茫然——
旁边打着灯的程实看到前面的主子果然往西苑而去，对自己能猜中主子的心思，他已经没有任何得意之情了，自家主子情绪变化的时候，若是不来西苑，那才是真正的意外呢！
与此同时，有着浓厚历史韵味的古城西安如同大清的许多城市一样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在汉民居住的外城某处，一处普通的三进院内，虽然已近夜半时分，这间院子里却烛火通明，院子里还守了几个人，里面不时传来各种声音，却明显不是属于新年团圆的那种喧嚣热闹——
“哇——”漫长的等待中，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不但向左右的邻居宣告了这种热闹的缘由，也让府上众人无不舒了口气。
“是个儿子，身子骨还挺不错。”熟练地为新生婴儿清理掉口鼻和身上的羊水血水，接生的稳婆王氏一边将小婴儿包好，一边将他递给旁边的米氏：“大妹子快将小公子抱好，你们夫人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
“是，是，麻烦王嫂子了。”米氏也满心欢喜自王氏手中接过新生儿，熟练地给小宝宝洗了个战斗澡，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干身上，再用襁褓包起来。炕上闭着眼睛休息的关璎听出米氏语气中的真心欢喜，心里也甚是满意。
“别说这个了，快让人送一碗能入口的参汤过来，让你们夫人能多保持些体力，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见惯了这种场面，王氏也冷静地吩咐一句。她做了快二十年的稳婆，替人接生过无数次，便是双胎多胎也见过，她自是看得出今天的产妇生产会很顺利，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轻快。
关璎并不说话，一直在保持体力，在厨房帮忙的宋氏端来参汤她就喝，末了暗中将自己的气息调匀。刚出生的小宝宝也很乖，在刚降生时的哭嚎后便歇了哭声，哪怕后来被独自放到了婴儿床上，他也没有给屋子里的大人添乱——可见长大了定是个贴心懂事的。当然，以后关璎就知道，她现在这个想法绝对是个大误！
然后在大约两刻钟之后，产房里又是一阵忙乱，在王氏乐呵呵的恭喜声中，房间内响起了第二声婴儿的啼哭，倒引得同胞哥哥也跟着不满地哭了起来——
只是，不是说是双胎吗？怎么这第二个宝宝生出来后产妇的肚子还是处于怀胎状态？“是三胞胎——夫人真是有福气。”产婆王氏到底反应不慢，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怀中明显瘦弱些的宝宝口鼻清理干净转手但递到了米氏手中。
米氏倒是得了关璎的提醒，心里有数，正要与王氏说些什么，关璎却已然感觉到腹中另一个小家伙的急切，连忙有些疲惫提醒道：“王婶子——”
宋氏刚要去婴儿床那里哄大孩子，王氏却抢先一步提醒道：“小婴儿哭两声没事，大妹子快把小宝宝的东西准备好，对了，还有热水什么的——”
王氏的判断很准，就算没有关璎提醒，她也看出来关璎肚子里最后一个小家伙是个急性子，然后不过几息间就隐约看到了孩子的头：“夫人再坚持一下，不急，先呼吸，用力……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好福气，还是个小少爷——”话音未落，又一声婴儿啼哭，声音很哄亮，只是在哭了两声便嘎然而止，然后哼哼唧唧由着王氏和米氏给自己清理干净，最后裹上柔软的衣物和暖和的襁褓——
“这三公子似乎比大公子还健壮些，看着也是个干脆的性子——夫人实在好福气！”将宝宝交给米氏和宋氏照顾，王氏一边洗了手，一边乐呵呵赞叹。这位云夫人虽然因为养胎基本不与周围的邻居往来，她的大方和善还是为附近的乡亲们所知，又一胎连生三个小子，今天这一趟自己的红包定然不会少了！
关璎以云夫人的身份在此落脚，对外称祖籍福建，商户出身，常居京师，倒也解释了口音问题。家里遭逢变故后带着侄儿云晖来西安投亲，不想亲人没有找到，反倒因为怀孕生子而耽误了行程，只能暂时滞留西安。因一直没见男主人出现，倒让一些好事者心底怀疑出手大方的关璎是哪个大人物包养的外室。当然，这个有些接近事实的说法是不会传到主人家耳中的，便是关璎不计较，风字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多谢王婶子——米婶，宋婶，麻烦，照顾好孩子，我睡一下。”从昨儿年三十下午就开始阵痛，折腾了快一天，平安生下三胎，关璎确实已经极累了，见儿子平安出生，心里蓦然一松便再也抗不住浑身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到底身体底子好，这一觉关璎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在一阵阵鞭炮声中醒来，正好天也大亮了。三个宝宝还在睡，因为宋妈的声音压得很低，五官敏锐的关璎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
“夫人醒了？炉子上一直炖着米粥呢，下奶可好了，我让小乔姑娘给夫人舀些？”这个时代讲究挺多，未婚姑娘不好进产房，是以此刻关璎身边只有宋氏和米氏轮流照顾。此刻便是宋氏守在屋内。
点了点头，关璎又自行裹着被子下了炕：“先帮我把炕上的被褥换掉。”
“哎，夫人略等等。”宋婶的手脚很麻利，也是个爱干净的，换洗的被褥她早就放在炕头的箱子上了，经她动手，温暖的炕头又舒适整洁如初，期间关璎也自己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屋内取暖的炭火上架了一个铜盆，里面有热水，关璎自己用这些水草草擦了下身子，新换了一套衣服便又上了炕。
小乔提着食盒送到门口，与关璎搭了两句话便与风四他们回话去了，宋婶取回食盒，里面有一份熬得很软烂的阿胶红枣核桃大米粥，一份花生炖猪脚，都是补血气又下奶，汤的味道虽然极是清淡，关璎却仍是喝了不少，然后搁了碗对宋氏道：“宋婶，将宝宝抱过来我看看，对了，别把次序弄乱了。”自己也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朱漆木盒，拿出里面正好可以给小婴儿戴的银锁片小银镯——
“夫人快瞧瞧，这是大公子，虽然比三公子略轻了些，却是比二公子壮实多了。”将怀中包在襁褓中的婴儿递给关璎，宋氏也一脸欢喜笑道。
关璎略有些紧张接过孩子抱住，却不由自主道：“好小。”不过好在自家儿子的皮肤不像大多数新生婴儿般皱巴巴的，而是光滑白皙，当然，因为婴儿的皮肤极薄，透着里面的血管倒显得有些青白——
“夫人一胎生三个，小公子刚生下来难免小了些，不过连王嫂子都说了，小公子很健康，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再说了，小孩子都长得快，基本上一天一个样儿，只要大人精心照顾好，将来肯定能长得壮壮实实……”说到养孩子，性子敦厚的宋氏也会像很多大妈级奶奶级的人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好在初为人母的关璎也喜欢听，哪怕她已经将空间里的育儿书早就翻遍了——
“没有最小，只有更小！”等到其他两个宝宝依次被抱来的时候，关璎终于忍不住叹道。宝宝的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只看脸，关璎也能看出次子比哥哥弟弟明显小了一大圈——不过想到宋妈的话，她便释然了，别人一胎生个孩子多是六七斤，宝宝若有□□斤都算大的了，自己一胎却生了三个，自然不能跟别家比宝宝的大小了——
“王嫂子说了，有的妇人单独一胎生下的孩子也就我们二公子这么小，都慢慢养大了！”以为关璎还在担心，宋氏又借了专业人士王氏的话安慰一句。
“宋婶，你确定小二和小三没有抱错？”相继抱过两个小儿子，关璎突然语带怀疑开口。她怎么看小三都不应该是小三，便是说他是大哥大家也会相信！
“二公子有些瘦小，不会错的，王嫂子和米嫂子都是稳妥的，小公子身上的小衣和襁褓也是奴才拿的。”向关璎强调了大家都是很称职的，宋氏又随口笑道：“说不定三公子本就应该是长兄，只不过因为一时谦让，倒让两个弟弟抢在自己前头出生了，夫人若是这么想就不会奇怪了！”
“宋婶这话不错，我想应该就是这样！”主仆两个说话间，恢复本名云袖的小灼和小乔到了门口问候，主仆两个自是谁也没有留意到炕上大宝宝微微抽动的小嘴，以及小宝宝眨动的眼睛，而唯一那个真正在睡觉的二宝宝却流起了口水！
“昨晚主子睡下后，风管家和米婶子一定要让奴婢和云袖去休息，说是今天才有精神伺候主子和小少爷，主子现在感觉怎么样？三个小少爷可好？风管家和十七十八他们都让奴婢代为问候。”说话这么周全灵巧的自然是有着玲珑心窍的小乔了，她旁边的小灼则很干脆问道：“主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给主子找来。”
“我和宝宝都很好，你们都放心。我现在出不了屋，你们有什么事就听风四和米婶的！”听得二人应下，关璎又连忙交待一句：“对了，王婶子若是起了，请她过来，我有事情问她。”之前她只跟王氏提过，如今孩子都出生了，乳母的人选也该定下了。
二女应声退下，关璎也在旁边的盒子里翻了一会儿，终究只给三个小宝宝的左脚用红绳系了个小小的翡翠平安扣，根据上面的松竹梅图案可以区分哥三个。至于银镯子金锁片什么，关璎有些担心宝宝的皮肤受不住，便没给戴。她不知道的是，见她收了手，大宝宝和小宝宝也在心里舒了口气！朕一个大男人，曾经的一朝天子，曾经坐拥万里江山，现在往身上挂那些零碎儿，像什么话？两个自娘胎里便开始拳脚相加手足相残的家伙此刻第一次有同样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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