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558章 劝说亲姊
午饭若苏吃的极少,饭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一下午,却又没有像往前那样飞针走线。
红蓝进去送茶点的时候,发现她两个眼睛又红又肿,根本无法见人。
得知这一情况时,若萤正和李祥廷几个在西园里浇水。
前阵子前两天栽下的土豆已经开始萌芽。
今年扩大了种植规模的番柿子业已结果累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由绿转红、如火如荼。
若萤将土豆的发现经过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向李陈二人作了详细的讲述。
这二人都已见识过她在农业方面的才能,既吃过温室里的草菇,也品尝过用番柿子腌制的白菜,心下对她早已是心服口服。
现在听她说这东西易种丰产、旱涝保收,既可以当菜、更可以充粮,二人俱是眼睛发亮、心潮澎湃。
对于崇文尚武的二人来说,最能体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重要性。任何一场战争,其实打的都是经济仗。只要军备源源不断,就不怕旷日持久的拉扯与对峙。
腊月的急步而来打算了谈兴正浓。
听说是三姑娘的事,李祥廷心直口快地道了声“又怎么了?”
若萤瞥他一眼,好笑道:“这就不耐烦了?你不知道,天底下的女人比这麻烦的多了去了?要是你日后不小心,偏偏娶了个爱较真的,就冲你这句话,信不信能絮叨你十年八年?”
李祥廷才待要分辩两句,无意中瞄见身边的陈艾清,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来,登时就让他闭紧了嘴巴。
倒不是四郎危言耸听,倘若跟世子哥哥那样,遇上梁家大小姐那种性子,两口子三天两头上演全武行,各自拉帮结群、圈地划线,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要这么着,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
“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其实他想说的是,家里这么多的事儿,没必要桩桩件件都要若萤出面吧?
别忘了,她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若萤没有回答。
她知道苏苏的心结,而这个结,非她不能够消除。
若苏心性纯良,极其孝顺,从小到大,总是习惯于报喜不报忧。所有的烦恼和疑惑,都是一个人咀嚼、一个人开悟,只为了不给父母增加负担。
可就是这样体贴又懂事的人,才更加叫人心疼。
心疼的同时,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乖巧得有个限度,不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自己的立场得牢牢地站稳,别让别有企图的人钻了空子、受到坏人的左右,到头来让坏人称心如意。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苏苏。对于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的她而言,对于钟若兰的认知或许仍旧停留在以往。
或许她仍记得孙浣裳的那块家传宝玉,却已经打心底原谅了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她觉得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却没有想过,那些昔日的某些人只是随着时间改变了容颜,却并未改变见不得人好的本性。
既然选择了在人群中保持孤独,那就不要轻易地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别给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心思。
不要对别人所说的话过分在意,更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多的期待,无论是在道德上还是在思想上。
对于别人的看法,无论对错、无论是非,都应当锻炼出一副淡然的态度。
一如归纳百川的大海。
“时敏也一起来吧。”
经过歪脖子老槐树的时候,若萤没有罔顾朴时敏眼中的那一团殷切期望。
听得这一声吩咐,刚刚还在为完不成五十个引体向上而愁苦不堪的朴时敏,顿时如获大赦般眉开眼笑。
李祥廷则好奇她能说出些什么道理来,便一声不吭地跟上来。
看到若萤过来了,钱多多一边跟屋子里的若苏打招呼,一边赶忙往里请:“正巧呢,六姑娘才刚进屋,茶水都还没来得及泡。四爷要喝花茶、绿茶,还是红姑配的消暑茶?”
若萤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忙活了:“只两句话,说完就走。既然萌丫头也在,正好一块儿听听。”
若萌的响应相当活力,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而若苏的回答则显得有些微弱:“什么话,四郎请说。”
听声音,依稀还有点抑郁沙哑。但能将情绪控制在不令人感到诧异的范围内,也算不失大格。
若萤微微颔首,道:“咱家虽说起于贫寒,但自小到大,爹娘给的呵护,并不比别人家的父母少。尤其是大姐,自从能穿针引线,这十几年来,出过几次家门都屈指可数。言行举止,尽可能向大户人家的千金靠近。正赶母亲时常教导的那样,人不该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平日里,母亲更是耳提面命,不许狂言妄语,不可大惊小怪,更不得存有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之心。
大姐做得极好,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大姐自来没有嫉妒心、功利心。安分守时、勤勉朴素。
不知大姐是否认认识到自己的这些长处?不论是比较哪一样,你都不比别人家的女孩子差,或者说,在很多方面,你做得比她们还要好些。
不过可惜的是,你大概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正因为不曾有过与人一竞高下的心,自然地也就忽视了自身的能力。长期以来,你所在意的,或许只有自己的庶出身份,是么?”
此话一出,里外死寂。
这算不算是当众揭短?
四郎怎会如此鲁莽?就不怕屋子里的人为此受伤么?
话,不用说得这么白、这么重吧?
难道是生气了?可瞅着不像、听着也没有什么火气哪!
再说了,依着四郎的脾气,怎可能为这种事情大动肝火?怎会对人如此地刻薄尖酸?
况且,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无视种种忐忑与揣测,若萤依旧不疾不徐:“人贵有自知之明,牢记本分、不忘初心,这是最难得的。何谓本分?孝亲敬老、怜贫友善,无非如此。但是,一味地老实本分、迁就忍让,有些时候不免会流于痴愚。而过于洁身自好,反而会因为偏听偏信导致是非颠倒、虚实难辨。至于过分小心,则易疑神疑鬼、风声鹤唳。
就说这两天发生的事吧。不管是个意外、还是有人图谋已久,终归都是围墙外的事情,与姑娘何干?案件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乃是官府衙门的职责所在,寻常百姓操的哪门子心?不过是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在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是君子,就该谨言慎行,而不是人云亦云、捕风捉影、乱上添乱。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说,都是因为姑娘是个不祥之人,所以才引发了这种事件,姑娘才是事件的元凶,如此,姑娘认账么?
但凡姑娘是个头脑清醒的,当场就该一个嘴巴子抽过去。怕什么呢?生死事小、名节为大。姑娘若不做申辩,岂不等于是默认了这种无稽之谈?就不为姑娘自己的声誉着想,编这种谣言、传这种话的人,是打算置钟家和钟氏三房于何地?打算置李家于何地?是在暗示说,李家糊涂、识人无能么?”
话说到这里,包括钱多多在内,众人纷纷暗中点头。
或许四郎言之过分了,但是,谁又能否认四郎说的这些事不存在?
现实就是如此地冷漠残酷,黑暗与邪恶不会因为你看不到就不存在。而你能够看到的不幸与悲惨,或许只是无尽绝望与悲哀的冰山一角。
大部分的人性都是这样的,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阴暗、排斥着阴暗。
因为害怕受伤,更害怕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而被阴暗吞噬。
能够直面惨淡的,都是英雄。
而世间更多的则是藉藉无名的普通人。
若苏也不过是这无数寻常人之中的一员,她的不足或许是人的通病,值得警惕与同情,却不是嘲笑的理由。
要如何修复这些不足呢?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这中间有个“度”的问题。
无数的目光聚焦在若萤的身上。
“所谓老实,不是要你做庙里的菩萨,好歹都不吭声。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性呢,偶尔发作一次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你怕什么?怕打不过坏人?你不是还有爹娘兄弟么?谁敢动你一根头发丝试试?”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朝着李祥廷这边扫了一眼。
李祥廷登时就是一个激灵,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旋即了悟地拍了拍胸脯,对她作出一个鼎力支持决不反水的动作来。
将来,如果大哥欺负了三姑娘,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四郎这一边。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看到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大哥,如何在四郎面前垂下高傲的脑袋。
“大姐说了,四郎说的,她都记住了。四郎放心,光是正经的活计都忙不过来呢,大姐才没空搭理外头的那些谣言满天飞。瞎操心也没人给工钱。”
若萌脆生生地给出了答复。
“这话说的是。大姐已是半个李家人,钟家的事,不宜大包大揽。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之果,定是昨日之因。姑娘以己度人,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善良之辈。岂不知江湖风浪多,害眼病的比比皆是。人心隔肚皮,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层出不穷。
大姐虽是钟家人,却不能代表整个钟家。钟家权倾地方,无数人以能得到钟家的恩惠眷顾为荣,也有无数人在暗中诅咒钟家土崩瓦解。为什么呢?因为嫉妒。
钟家光是当季的新粮都吃不完,同在一条大街上,却也有人家三餐不继、吃糠咽菜。这种事,如何叫人不去比较、不去伤心、不去怨恨?
凡是发财的买卖,钟家都要插上一脚,甚至是一手垄断,不给他人活路。当有人在眼馋钟家财源滚滚时,是否看到过那些弱小的同行正陷入生活拮据之中?
作为地方上的名门,这些年来,每逢青黄不接,钟家盘过几口锅、赈过几碗粥、施过几包药?请恕我生的晚、不曾见过。请恕我小人之心、忘自揣测一回,为何钟家宁肯粮食发霉烂掉,也不肯接济四方?凡事有再一、就有再二,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年年都要如此,不然,就会落一个假仁假义的恶名,被地方诟病。
这就是佛祖的冷酷了:给人以所有可能想象到的希望,却终究什么也不肯做,而最终却仍旧不失慈悲良善之名。大姐想想,是不是这话儿?”
若萤顿了一下,接过腊月递过来的三才碗,抿了口茶。
腊月便接着说道:“实话好说难听点儿,四爷今天说的这些事,外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不是为了哄姑娘专门编的话。姑娘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句难听的,既抬举不了自己,更是小觑了家里的男人们。
治安不好,所以才会发生鸡鸣狗盗的事儿。如何追缉嫌犯、安抚民心,那是官府的责任和本分。做不好,自有上峰追究责任。
姑娘应该做的,是好生劝解父母,不要再为此事烦恼生气。东西丢了就丢了,只要人平安、就比什么都好。为防万一,应该提醒家人,看好门户火烛,谨防祸不单行。人生没有什么一帆风顺,吃一堑、长一智,就对了。难不成就为了这一次的不顺,连日子都不过了?”
他端着架子,尽量模仿着小主人一贯的姿态与口气,这一席话说得煞有介事,却把众人给说笑了。
现场的紧张与拘谨随之一释。
良久,屋子里响起若苏沉静的回答:“四郎说的,我都记下了。待忙完手头上这点儿活儿,就过去母亲那边。”
若萤点点头,伸手将无所事事的朴时敏拉到跟前。
都道这个人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岂不知他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和价值。
而且,他所拥有的力量,乃是寻常人都不具备的,远比寺庙里的神明还要灵验且更加令人信服。
而他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能力所能带来的冲击,也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她的手心里就如同一块柔软的面团,怎么揉捏、都由她决定。
突然被拽到前面,朴时敏表示很不解。
现下的热闹,他兴趣不大。他们的对话,他也根本没用心听。
之所以跟了来,纯粹是为了摆脱令人崩溃的强体训练。
他不想沾染任何事,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四郎却不容许他逃跑。
别看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但是力气却很大、很会拿捏人。
被揪住老鼠肉的他仿佛是被捏住七寸的蛇,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个事儿告诉大姐。”若萤的本事,就是能够泰然自若地当众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大姐的这门亲事,我已经请朴公子帮忙卜算过了。大姐放心,亲事是极好的,日后的生养也是极好的。大姐大可不必在意眼前的得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话音未落,四下里吸气声连绵不绝。与之相随的是众人的喜出望外。
但是最开心的莫过于李祥廷。
他瞪着朴时敏,还有点不大敢相信:“这是真事儿?”
“二哥不信我?”若萤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李祥廷不好意思地笑了。
朴时敏噘着嘴,满面不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算出来……”
一句牢骚,却佐证了四郎的所言不虚。
李祥廷喜不自禁,恨不能马上把屋子里的人搬到家里去。
早过门、早生孩子、多生几个,这可是他眼下最大的愿望。
到时候,爹娘大哥就会将心思全部用在小孩子的教养上,而他,就能赚个耳根清静、一身轻松了。
看来,这门亲事还真是非一般地好呢。
ps:名词解释
老鼠肉--指肱二头肌。因为肱二头肌收缩隆起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老鼠窝在那里,所以戏称为小老鼠。这个地方掐起来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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