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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492章 深入虎穴


  常识到底没有送来她想要的东西。

  若萤胡思乱想了一夜,始终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不相信外面会安宁如这无人问津的山洞,但是,想要抓住风吹草动,以她目前的处境而言,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次日的黄昏。

  没错,她被忘记了,整整两顿、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

  从日升到日落,任凭她冲着洞口大喊大叫无数声,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回应。

  这是在折磨她么?还是说,外面有事发生?

  抑或是常识又出山了?

  种种假想铺天盖地,想得她头疼。

  她知道,这很危险。可怕的猜想会比敌人先行一步击溃她。

  如果这是对方的目的,那她为何要顺遂其心呢?

  就当前而言,什么也做不了的她,至少还能保持冷静。

  为了保存体力,为了抵抗饥渴,她开始打坐参禅,努力使身心归于岑寂,从而忘记自我。

  当常识走进山洞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少年宛若一尊雕像,结趺而坐,眉目如山、神情冲淡,散乱的短发给其增添了几分亘古永恒的意味,与四周的巨石坚壁气息一致。

  而与此静谧相对的,此刻的山下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生死攸关。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作为动乱的起因,这小子凭什么能够独享安宁?

  “钟若萤!”常识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活着么?”

  若萤睁开眼,不慌不忙地舒展了一下筋骨,料他也抓不到她,因此,心下根本就无所畏惧。

  常识的腮帮子越发鼓得厉害。

  “如果你们想饿死我,大概还得七八天的时间。”

  因饥渴而窝了一肚子气的若萤横眉冷对。

  常识便给噎了一下。

  “怎么,你不知道?还是说,你说话不管用?他们都饿我两顿了,连口水也不给喝。故意的是吧?还是说,穷得供给不起?”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奚落,令常识灰头土脸。

  “钟若萤,你有没有弄错?你当你是来做客的?饿你怎么了?你也能吃得下去?”

  “为什么吃不下?饿你两顿试试!”

  若萤恶狠狠地呛他。

  常识张了张嘴,想回去,可是又觉得此举实在是太过于幼稚可笑。

  他干什么来了?正经事不做,跟个无赖斗什么嘴、怄什么气!

  “请吧。”他同样恶狠狠道,“想吃山珍还是海味,都满足你。”

  “既非为客,何来‘请’字?”若萤针锋相对,“怎么,鸿门宴么?别跟我说,你们已经交上手了。”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当事者最清楚。

  常识当即瞠目:“你怎么知道?”

  若萤撩起眼皮,漫然地扫他一眼,没有立即回答,只管整理自己的衣衫。又以指为梳,将一头乱发拢起来,重新扎束起:“不是说有好吃好喝的么?还等什么?走吧。”

  “你还没回答我!”

  常识把住栅门,大有不说明白就不让走的意味。

  若萤白他一眼,振振有词道:“猜的!猜对了不是么?猜对了该奖励不是么?”

  常识登时就有了吃人的冲动。

  都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是兵,不是么?可为什么却给个秀才堵得胸闷气短?

  跟着常识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

  若萤便一厢情愿地跟对方打招呼,得到的却是充满敌意的沉默。

  在常识看来,既然碰了壁,就该识趣地保持缄默。

  然而事实却并未按照他设想的来。

  那少年的还击来得相当快、也相当得霸道。

  对于此间的人和事,他并没有明确的褒贬,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高兴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张望着四周风物,他不禁感慨万千:“要我说,官府还真是仁慈。换个急功近利的试试?早一把火把这里烧得个片甲不留、寸草不生了。你们不跟官府对着干,算你们聪明。”

  常识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是在骂人吧?还真是一个脏字都不带。不就说他们是世所不容的家伙么?不就说他们该死么?

  活到而今其实不是他们自己有能耐,而是官府网开一面?

  这话,还真把他们否定得彻彻底底呢

  这人说话太可气了!怨不得那么多人想弄死他呢!

  “怎么,在下说的不对么?”

  说这话的若萤就好像背后生了只眼睛。

  常识眯着眼睛盯着面前那少年的背影。

  正值夕阳西下,晚霞未散,山谷间炊烟袅袅。距黑夜还有一段距离,而常识的心里已经漫上了阴云。

  他的胸前还在隐隐作痛。才刚放那少年出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给对方当胸撞了一下子,险些没撞断肋骨。

  尽管对方诚恳地道了歉,说是脚麻的原因,可他却怀疑那根本就是句谎言。

  而更加令他着恼的是,那个狡猾无比的小子,此刻正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左顾右盼、兴致盎然,哪里有半分为人质的姿态?

  看就看吧,他还时不时地要跟身边的人分享感受心得,似乎看不见别人的冷漠与疏离,也忘记了自己才刚对别人的打击。

  “你们还真有本事,居然开出这么大片的农田来。不知道亩产多少斤?在下老家那里,有个北岭,也算是山地了,可是土质跟你们这里差太多。全是马牙沙,存不住水。同样都是种小麦,别处的能长齐腰高,北岭上的最多过膝盖,还都稀稀拉拉的,麦穗都比别处短半寸。豆子算是最好长的吧?产量也一般。那种沙地,大概只有种萝卜、沙参,还好些。可是又怕人偷……”

  “……”

  “我以为山路都是泥泞不堪的,没想到你们把路面整治得这么平坦。用了这么多石子儿,想必费了不少的人力和工夫吧?修路是对的,要想富,先修路。有好的道路,做什么事儿都方便。物流辎重、内外驰援,事半功倍。说修路,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二当家觉得呢?”

  “……”

  忽然一声欢呼,倒把常识吓了一大跳。抬眼处,只见那少年面朝一方,长舒双臂,满面欢欣。

  “啊,那边是大海么?我闻到海的气息了!人间三伏暑,海内一薰风。背山面海,别说,这儿的风水委实不错。难怪你敢说什么‘山珍海味’,这日子,倒是比外面的寻常百姓家过的还充实呢……”

  笑意依然挂在她的嘴角,却多了几许神秘莫测,看得常识惴惴不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在乎这个少年。后者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在他看来,都是那么地意味深长,当中似蕴含着先知先觉的判词,以及不便明言的警示。

  他甚至怀疑,这个少年的话,犹如谶语一般灵验。

  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很多时候,这少年给他的就是这种海一般的感觉。眼睛所能看到的安静祥和之下,是根本无法确定的深度与力量。

  对此,他只能紧紧地看护好自己,时刻保持着那一点理智不被左右。

  不是他不想搭腔,也不是怕对方会吃了他,而是担心自己的蠢笨会在不知不觉地被引诱出来,自己害得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

  高明之人,杀人无需自己动手,且不会溅血在自己身上。而这少年,非但不会自己动手,还能够让被杀之人对其感激涕零。

  那张与世无争的脸,太具有迷惑性和欺骗性。

  这一点,他算是看出来了。

  为避免落入其陷阱,无论他说什么,最好还是别跟着掺和的好。

  打定主意,常识闭紧嘴巴,冷眼旁观。

  但在心里,丝毫不敢将对方所说的当做废话。

  若萤忽然就转过身来,一副谦逊好学的模样:“二当家,你认为一日三餐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下说着不理他不理他,可常识到底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他的表情出卖了他,关于这个问题,他也很想听听对方的观点。

  若萤的神情像极了诲人不倦的老学究:“盐!想当年,武王平定商纣后,把营丘封给姜子牙。营丘多盐碱地,不利耕作,人口也不多,‘太公望封于营丘,地瀉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渔盐,则人物归之,繈全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正是借助鱼盐之利,借助于古济水,齐国人建立起了大范围的贸易系统,向外出口鱼盐、布匹,从中原腹地进口大量粮食、物产。而齐国都城临淄也因为贸易,崛起为东方第一大都市,‘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在。’

  春秋时,桓公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再后来,西汉时,吴王刘濞‘煮东海之水为盐,以致富,国用饶足。’小小的一颗盐,足以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和富强……

  说这些,可能有点高深。简单说,没有盐吃,人就没有力气。你们想要得到盐,除非用粮食或其他东西交换。就算你们将整座山都开垦出来,所产的粮食也不足以多到能够自由贸易。何况,以你们的身份,想要到山外去做买卖,到底多有不便。万一失了手,那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而一日三餐少不得。要养活那么多人,一天光是吃盐,得吃多少?这个问题如果不首先解决,这山里怕是一个人都留不住吧?

  好在你们有这片大海。如果猜的不错,你们是自己晒盐自给自足吧。”

  末一句,不是疑问。

  常识的脸都绿了,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别人看海,看的只是个热闹,而这少年,竟能看出古今纵横来。

  这一刻,他很想挖开他的肚子,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就凭这份心智与胸襟,倘能为老鸦山所用,不说整个天下了,这齐鲁之地怕是早晚都要变成老鸦山的。

  这些话,倘若给大当家听到,这少年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吧?

  这时候的常识,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就该继续蒙住他的眼睛、塞住他的嘴巴。

  这些话,但愿不要传到大当家的那里……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有任何征兆地,若萤忽然停在了一个押解人的面前。

  包括常识在内,几个人都愣住了。

  若萤的目光自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笑容不改,叫人莫不者头脑:“我看你只管瞅你们二当家,莫不是嫌我多嘴,想打我又不敢?”

  那人的面色刷地就变了,飞快地朝常识瞅了一眼,嘴上道:“别胡说!”

  常识眉头紧皱。

  “别胡说”这句话,才是真的谎话。可是这句话,他不能说。

  “你是要我动粗么?”他眯缝起了眼睛。

  若萤撇了下嘴,终于认命地收了口。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想什么,也没有人察觉到她眼底的无情冷彻,以及微翘的嘴角所蕴藏的含义。

  这一次入山,于她而言,可谓收获颇丰。

  就在这一路上,她大致看清了山中的部分情况,包括生活、耕作、储备、地势。

  那些自言自语,不是废话,而是最寻常的投石问路。通过言语试探敌方的心思,证实自己的猜测。也正是通过观察这些细微,让她发现了押解的那两个人和常识之间存在的异常。

  他们绝对不是一伙的,而且,那两个人对常识这个当家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忌惮,也就是说,他们的靠山是比常识更有地位和权势的一个人。

  称兄道弟的彼此间并不算十分和睦的气氛,让若萤意识到,这老鸦山的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

  想来也是,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里有什么永恒不变?

  曲折的山路忽然就走到了头。

  眼前豁然开朗,平畴半亩、屋舍连绵。

  迎面一座巨大的木制碉楼,能够并排着跑开一辆驷乘马车,上方设有哨所,负责瞭望的同时,也护卫着一杆大旗。

  火红的旗子上绣的是江崖日出的图案,红的黄的蓝的,倒是十分醒目鲜艳,也十分应景。

  碉楼下方,两边各有一名佩箭持枪的护卫把守。

  看到常识,卫兵们齐刷刷地立正、问好,眉毛不眨一下,看上去十分地训练有素。

  而常识的态度似乎也温和了许多,微笑着向他们颔首示意。

  过了碉楼,一座五间七架大堂呈现在眼前。

  门前的漆红柱子,每一根都是合抱的粗细,柱上嵌木联一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抬头望,正中的额匾上镌着三个描金大字:仁义堂。

  堂前也肃立着守卫,看到常识,即刻向门里高声通报:“有请二当家——”

  若萤跟着跨过了包着金灿灿铜皮的门槛,进入到这象征着权势与机密的敌人的心脏中。

  仁义堂修建得很阔气,陈设布置也相当敞亮。两边都是条凳方桌,桌面几乎能当睡床。

  正当中置有火塘,想象着冬天的时候,就地烧火取暖、顺带着烤羊炙肉,兄弟们聚在一处,把臂言欢、不醉不休,十分痛快。

  正北的三级高台上,铺着五彩斑斓的波斯地毯,一张阔大的条案摆在正中,上面覆盖着猩红毡子。

  案后是一张刘关张四插屏罗汉床,便是这山中之王的专属宝座了。

  还在堂外的时候,若萤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她很没骨气地暗中吞了口唾沫,肚子也跟着叫嚣起来。

  但在下一刻,当她步入大堂,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别说饥饿,就连她自己是谁,刹那间也已忘记。

  这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失态的一刻了。

  在所有的前思后想中,唯有此情此景和此人,不曾被设想过。

  她忘记了迈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饿出了幻觉。

  心里有个声音在一迭声地追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名词解释:

  1、沙参---别称南沙参、泡参、泡沙参、白参、知母、羊乳、羊婆奶、铃儿草、虎须。

  性味:味甘;微苦;性微寒。养阴清热、润肺化痰,益胃生津。

  《本草经集注》:恶防己,反藜芦。

  《本草经疏》:脏腑无实热,肺虚寒客之作嗽者,勿服。

  2、驷乘---同驾一辆车的四匹马,或套着四匹马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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