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0章 以德报怨
钟家就像是个大笼子,把她紧紧地锁闭着。她已走投无路,不知道该信谁、靠谁。她的心正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曾有的热情正一寸寸冷却,就连曾经如火如荼的怨恨,也正在转变为卑弱的自怜自艾。
她的这一生,就如面上的狰狞,终究是一场人见人憎的悲剧。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惊出一身透汗,于刹那的惊悸中,有不甘如火星,在死灰翕张中挣扎。
她不甘,明明是别人的狠毒造成了她的可悲,为什么却要她独自承担这惨淡的后果?
所以,她抓住了这个机会,用一场意料中的悲剧,把自己所憎恨的一干人等,全部推到了刑场中:钟若兰,钟若芝,钟若英,甚至是大太太,二太太……
谁知她算来算去,到底还是算错了一个人。她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真相,居然被钟若萤轻描淡写地揭开了。
轻轻一句话,让她在柳静言心中顿成狼藉,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四姑娘,钟若萤,你果然好狠!
是的,她原本就知道的,菊花鸡肉不能同食。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无心之过,她是凶手、是同谋,与那些人同为一丘之貉。
这怎么不令她惊恐!
从前总听说“拼命四郎”如何如何可怕,千万千万不要去招惹,她只半信半疑。
而今,见识了其隐藏着的心思,不由她不心服。
还不到十岁啊,再过个三五年,如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不知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如神如鬼令人敬畏。
“请姑娘原谅……对不起……”
对方的强大,已令她理屈词穷。
“姑娘不要哭。李医生嘱咐过的,你这伤口沾不得异物。万一给眼泪腌到了,化脓溃烂了怎么办?”含笑抱着自家姑娘,伤心欲绝。
静言于心不忍,只得把目光投向若萤。
他从来就不相信她是个狠心无情的,但见她态度冷静,想必是心里自有算计。
果然——
“肝呼,心笑,脾歌,肺哭,肾呻。闷得太久,哭一哭也好。”
似乎是极冷淡无情的一句话,在此刻的冯恬听来,却是很久以来所听到的最知心知情知冷暖的体恤。
她以小人之心度了他人,对方却回以宽厚与温情。
双方之高下轩轾,一目了然。
于是,惭愧、内疚、委屈……
汹涌澎湃,瞬时就湿透了手帕。
静言微微笑了,暗中松了一口气。
若萤总是能出人意料。这孩子还真是个古怪的,关心就关心吧,非要曲里拐弯的,生怕别人记下她的人情似的。
“姑娘起来吧,这时节夜里凉,还须保重身体。”
静言的声音中,掺入了一丝清凉。
似乎就在刚才,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似乎他并不太愿意看到别人,尤其是女子动辄就下跪、哀求。那样刺目的软弱,给人以莫名的压力与压抑。
相对而言,他还是喜欢和若萤在一起。记忆中的她,安静而沉着,像是一座山,白头无违旧约;像是一片天,浮云来去不强留。
他不明白,分明是如此温和宽厚的一个人,为什么还会有人逼着她上刀山、下火海?
“不知姑娘现下用的是什么药?”纯粹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静言忽然问道。
若萤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指。
他有些僵硬,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当此时,若萤简直想要仰天大笑。目光触及面前似乎仍旧懵懂的冯恬,顿时觉得这个女孩儿实在是她生平所见过的最孤苦可怜的人。
钟家还能更绝嘛,如此曲折隐晦地荼毒一个女孩儿,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再来听听冯恬所用的方子吧。
李棠给她开的是“化淤生肌方”,可以说很对症。方子里的黄芪、孩儿参、白术、生地黄有生肌之用,而丹参、桃仁、川芎、水蛭则有化淤之功。
这个方子用在疤痕生长期之间最是恰当不过了。只是,可惜的很——
“你当真没有记错?”静言语声发紧。
含笑重重点头:“肯定的,柳公子。方子是李医生开的,老太太亲自过目的。李医生前脚刚走,大太太就喊人跟去抓药。一共七味药,我当时恰好就在门边,听得真真切切。”
本来是极好的一个方子,里头独少了一味最要紧的药,如此一来,好方子也就变成了鸡肋。往深处说,这样的方子,根本就是慢性□□。
一如若萧吃下的那壶无害的菊花茶。
若萤禁不住浑身瑟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深深地给气坏了。
感受着她的愤怒,静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意在安抚。
事实再次证明,她是个冷面热心的。会因为别人的安危而揪心,因为别人的过错而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
他读得懂她,她也看得透他。
不是他小人之心,猜透了钟家人的阴险狠毒。换了谁哦毒不能忍。害人,好歹手段高明一点、隐蔽一点,怎么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起欺负一个弱女子呢?
杀人当面不用刀,这一招如此地眼熟。可不正跟刚才花厅里所发生的那一出意外非常相似吗?
大太太当时念那方子是无意、有意?
药方子究竟是在何时给做了篡改?谁是罪魁祸首?谁又在为虎作伥?
这虚虚实实的伎俩,玩儿的还真够顺手呢!假使哪天被识破了,又有什么要紧?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如此而已。
到那时,玉人已碎,华容已残,目的已达到。
李棠本人,断不敢轻易地给病患乱动手脚,少了的那一味水蛭,必是让钟家给瞒下了。
冯恬的脸,不能好。
是谁,如此歹毒?
为什么?
揭破丑陋的人没有过错。只是一想到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却要无端地受到这种沆瀣的污染,若萤的心就变得十分沉重。
有这样的亲人,怎不是耻辱!
冯恬狐疑地打量着两个人的小举动,惴惴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静言定定神:“不,姑娘不要多想。像姑娘这种伤情,一日两日是好不了的。我只是在想,恰好家父当年留有一个方子,专门针对你这种情况。根据家父行医多年的经验,还算比较管用。倘若姑娘不嫌弃,在下且给你配制一盒,跟姑娘眼下的内服药配合使用,也许起效能快一些。”
从深渊倏地跃上山巅,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冯恬不知如何是好。
含笑不敢置信地迭声问:“是真的吗?柳公子真的能治好我们姑娘的伤?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柳公子……”
说到最后,竟至于泣不成声。
冯恬深吸一口气,望着若萤的目光,百感交集:“姑娘的好意,我会铭记终生,绝不敢忘。”
若萤淡然道:“不必。”
冯恬执拗而严肃:“姑娘大量,不屑为这些繁琐小事劳神,但姑娘于我有恩,知恩不能报已是罪过,若是再忘恩负义,岂非禽兽不如?”
“随你便。”若萤显得有些不耐,牵了静言就走。
“药……”含笑抻着脖子刚要喊,却被冯恬拽住了。
“不要催,我相信他。”
含笑小心地端详着自家姑娘的脸色。论起来,跟柳公子才不过见了这一面,如何就能这么笃定?
“我是不了解他,”冯恬静静地说道,“可是,娘在世的时候,硕果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得。她告诉我说,倘若不能判别一个人的的人品与好坏,只管看看她身边的人,就知道了。”
含笑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可姑娘就那么肯定,四姑娘是个好人?别忘了,她也姓钟呢。”
“同样一个姓,却住不进这大院里来,你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
含笑挠挠头皮:“说起来,四姑娘一家为什么会住在外头呢〉虽说是庶出,可四老爷在这儿倒是住得好好的。听说,三老爷家从前是牛棚呢,到底是为什么被赶去牛棚呢?”
“嗯,这是他们家的私事,与咱们无关。”
“怪不得三娘的脾气那么烈,其实,三老爷说白了,跟个入赘的差不多。三房的屋子,可都是叶家出钱盖的呢。”
“你也跟她们学会乱嚼舌头了。”
“这都是真事儿。”含笑受屈般愤愤然,“人人尽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为什么老太爷那么嫌弃三老爷?不愿要这个儿子,干脆撵出去算了,可是还要收人家的东西。一年统共才六两银子,居然要拿五两充公。亲生爹娘的话,谁做得出这样的事儿!不说狠心吧,也忒不厚道了!姑娘,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爹娘吗?莫不是就像他们说的,三老爷根本就不是钟家的种儿……”
“唔。”
“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不是说有因才有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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