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番外:浊流
琫昂城中人人皆知,琫昂太守的夫人和万仞山庄的女主人是一对出身书香世家的亲姐妹,只是在择婿一事上目光迥异,嫁予的良人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也立场不同。幸而两家人虽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鲜少走动,却也谈不上老死不相往来。
琫昂城的氛围也因此与别处略有不同,官差们巡街见到吆五喝六的江湖人士,往往随口盘问几句了事,不会如临大敌;武林门派的弟子在城中格外规矩,便是普通的江湖游侠也会特意把兵器低调收起,轻易不会闹事。
姑且不论当事人作何想法,百姓对此自然满意无比,直言是沾了太守和庄主这俩连襟的光。
少有人知道,两位连襟在对方口中被冠以怎样的名号。
“呵,那个无知的莽夫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整天只知翻墙爬树,没有半点闺秀的样子!”
“哼!酸儒的儿子仍是酸儒,还是个药罐子,以后少去探他,可别被过了病气!”
两位父亲虽然如此教导,但是否遵从仍要看双方儿女自己的意思。
待他十岁时,花猫脸在轻功方面小有所成,每次随其母来太守府探访时都能偷溜过来瞧上一瞧,盯着他练完整套拳还不够,非要抻腿、扎马步、顶水盆轮番整治才行。他不愿被她看轻,每次咬牙坚持,最初几回,总是她前脚刚走,后脚他便晕了。搞得他娘亲还特意找高人看了看妹妹一家的八字,担心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怎的次次这么赶巧。
或许果真最简单的招式也能强身健体,他渐渐离了病榻,纵然还是比旁人体弱,却也不会一日三餐拿药当饭吃、令家人担惊受怕了。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季节一轮一轮地换,他的身量慢慢抽条拔高,换上方巾襦衫即可随兄长们乘车出府,拜会学术大家,在众人面前一展长才。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样样不俗,谁见了都要赞一句佳公子、好儿郎。
娘亲自然喜不自胜,私下直说各路神仙保佑,他听着但笑不语,默默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
或许是一刹那,或许是许多年。从青梅竹马到恋慕之人,对如春风般闯入他人生的少女产生这样的心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十九岁时,他对自己的心意已经再无犹疑,迟迟没有道明,只为幼时郎中们的断言。假若他能平安无事活到弱冠那年,冠礼次日,他便去万仞山庄提亲,娶她为妻,从此珍爱疼宠一生。
既要许她一个未来,他自当更加发奋,不论著书立身还是考取功名,总要成就一样才行。
那时满心都是诗书文章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更没能料到接下来的骤变。
初秋午后,她熟门熟路地翻进他的院子,轻轻坐在窗台上,敲了敲半敞的窗扇向伏案疾书的背影示意。昔日双鬟早已改作钗环装饰的发辫,几缕微微汗湿的刘海斜斜拨向一边,尚未褪去稚气的俏脸上,最吸引人的便是一双灵动的星眸。
他闻声停笔,柔声唤了句“苏儿”。
她坐在窗台上不动,鞋尖点在墙上,探身前倾,杏眼弯弯:“奕哥哥!”
“此刻无人,你进来坐。”因为她的缘故,自身体渐好后,他白日里便不让人近身伺候了。
“我坐这里就好。”她撑着窗台前后轻晃,小巧的五色珠串在耳边荡呀荡,“会妨碍奕哥哥么?”
他重新提起笔,不动声色地在书上圈圈点点:“怎么会?”
“奕哥哥,你说……消灭邪教就只有打打杀杀一条路吗?”
他讶然抬头:“这是姨丈的打算?”所谓邪教,似乎是个名叫千绝宫的门派,门中弟子众多且行事乖觉,与万仞山庄这样的正派人士相遇每每一言不合举刀就砍,偏又善于躲藏,往往令官府不胜其扰。
“这次武林盟主之位……爹爹有意一试,偏偏几大世家虎视眈眈。万仞山庄根基不稳,若要增加筹码,便只能以邪教入手。”
铲除邪教或是给予重创,甚至只是探清邪教百余年来无人知晓的教址,皆属大功一件。以此功绩参选盟主,虽不至于十拿九稳,却也足以令大多武林人士心悦诚服。
他不解:“可之前姨丈从未计较过这些虚名,为何……”
她唇畔浅浅的梨涡消失不见,偏头转向窗外,任阳光模糊了秀致的五官:“阿骥四岁了,爹爹总要为今后考虑。”
四年前,姨母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儿,取名紫骥。作为山庄未来的继承人,他这个表弟从出生起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更由姨丈本人手把手教习武技、牢筑根基。反观他的姐姐,只因生为女子,直到如今,仍在东拼西凑地偷师学艺,唯有轻功勉强说得过去。
姐弟二人的境遇天差地别,每教他愤懑不平,却又无从帮起。
如今姨丈要寻邪教竟也是为了儿子的将来铺路,为人父者,怎能偏颇至此!
他尚在平复情绪,她已重新探头朝他望来:“不把人打死打伤,让千绝宫散尽教众或者改邪归正不也是一种消灭么?”
因她单纯的念头,他不由摇头苦笑:“的确算是。可这比赶尽杀绝难多了。”
“奕哥哥也这么觉得?”她垮下肩头,却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试试看,怎能知道难易?”
他放下笔,正襟危坐,心下有些好笑地问:“如何一试?”
“擒贼先擒王,当然是直接找上他们宫主谈。”
他忍下笑意:“谈什么?”
她皱着柳眉,神情严肃:“如果他也不希望门人再有伤亡,肯定一早便有了和谈的念头,只等我亮出这个机会——”
他眉心一蹙:“你?”
“对呀,”她抿唇一笑,轻巧地跳下窗台近前几步,杏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我去找他们谈。”
他拍案而起,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胡闹!”
她吓得退了半步,惊诧之余还有丝恼怒,脸蛋涨得通红:“我本以为只有奕哥哥会帮我出主意,你也觉得我在胡闹!?”
他言语一窒,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忧虑慌乱,只眼睁睁看她纤手一翻松脱禁锢、足尖一点纵身飞出窗外,眼角犹有泪痕。
等他扑到窗边时,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她不喜欢打打杀杀,却自小沉迷于习武。她说最开始只是不服气爹娘不准自己和山庄里的弟子一同练习罢了,后来却发现武艺可以用来保护人,甚至救人,譬如用来帮他……于是愈发痴迷。
即便身为女子,即便家人长辈不允,十几年来,她也从未放弃精进武艺。她很奇怪江湖中多多少少也有女子,可戏文里的大侠为何总是男儿,却同他说这样也没关系,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之事不分男女皆可为之,她来做那第一个被写进戏文的女侠就好。那个时候,他甚至答应了帮她编戏,可如今——
他错了,她的志向从未改变,他却将之当做童年戏言、忘了个精光。
下次她来访时,他一定好好道歉,不说那些泼冷水的话,还要帮她仔细参谋,再不把她的主意当做童言稚语来看。
此后过了三个多月,他时时眺望窗外,日日寝食难安,大大小小又病过几场,而她始终没有出现。直至最后一次大病初愈后,他才听说自己卧病时万仞山庄曾遣人来太守府打听她的下落。
心中当即生出可怕的预感,他恳求母亲马上找姨母打听消息,这才知晓她离家将近三月,行踪不明。因为是女孩儿,担心坏了闺誉,姨丈姨母执意不肯报官,也不曾声张,只遣了庄里数人暗中找寻。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仅这寥寥几个人手要寻到何时?!
他跪求父亲通告附近州府、加派衙役参与寻人,谁知父亲却说出了和姨丈姨母相似的顾虑。
就因为是女孩儿,又因为她是女孩儿……
闺誉是什么?比她的性命更要紧么?
急怒之下,他脱口说出只要寻了人回来,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他必定娶她为妻。回应他的是父亲的耳光、母亲的哭泣、兄长们无休止的劝说和叹息。他被扔进祠堂关了一夜,次日发起高热,府中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犹如昔年她出现前的情景。
他浑浑噩噩在榻上不知躺了多少时日,隆冬到来时,方才渐渐痊愈。他不再顶撞家人,不再提起她的事情,只是安安静静养病。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最后见面时她的一言一行——她无疑去了千绝宫,只要找到千绝宫宫主,必定能发现她的踪迹。
然而,没等到他病愈离家,安康已帮忙探到了消息:她回来了,带着六个月的身孕。
随她回来的还有一队下聘的人马,全部出自千绝宫。
千绝宫宫主将在一个月后迎娶万仞山庄大小姐的消息霎时传遍江湖,一方是邪教魔头,一方是下任武林盟主候选者的女儿,正邪两道人人皆惊,暗道千绝宫宫主发疯也就罢了,怎么万仞山庄真的允了这桩婚事?即便女方未婚先孕,但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逐出家门不就好了?何须整个山庄都跟着蒙羞、自甘堕落同邪道结亲?
旁人将信将疑的时候,万仞山庄已似模似样地筹备起婚礼来。时间仓促,女方又出了这种丑事,排场自然不大,据说仅给相熟的几个正道门派送了请柬,应邀者寥寥。而千绝宫那边来迎亲的人也不多,包括新郎在内仅有十余人而已,十足低调。
正月结束,冬雪未消之时,万仞山庄这场众人瞩目的婚礼草草开始,随后急转直下。鲜血代替了美酒,剧毒代替了佳肴,惨叫代替了欢笑,兵戈交接代替了爆竹声声,就此化作一场炼狱般的厮杀。
万仞山庄位于城南凤鸣山脚,他已呆坐在雇来的马车里任由车夫绕着山下的荷塘兜了五六个圈子。
万仞山庄的喜帖不曾送往太守府。他心下清楚,就算送了,父母也必定不准自己前来。那自己拼了命地偷溜出门又是为了什么?
在她拜堂前见她一面?
见面又能如何?她已经怀了那人的骨肉。
问她成亲是否甘愿?
都已经得到了娘家父母的首肯,他身为表兄又以何立场发此一问?
同她赔礼道歉?
如今万仞山庄同千绝宫联姻,她所期盼的化干戈为玉帛的未来或许可以成真,他一个局外人的道歉又有什么干紧?
日头西沉,迎亲礼想必已经开始。黯然许久,他掀帘吩咐回城。马车刚刚掉头,却一眼望到纵马奔来的她!
他慌忙跳下马车抢上几步,顾不得询问发生了什么,只因她的情形糟到了极点,面无血色,发髻凌乱,瞧见他站在路中登时缰绳一收,唇瓣微动,依稀是喃喃了“奕哥哥”三个字,下一刻,纤细的身影滚落马鞍,无力地跌进他怀中。
“送我回庄……”杏眼中惊喜的光亮一闪而过,重新被急切和惶然填满。
他赶忙将她抱上马车,直奔山庄正门。尚未到达,喧哗之声已传入耳边——情形决计不对。
待得山庄门外的大红灯笼近在眼前,入目所见,朱漆大门紧闭,墙下拴着的马匹们不安地发出嘶鸣,金属相击、重物倒地、怒骂哀嚎……各种不应在喜宴上出现的声响隔着高墙清晰可闻。
马车骤停,她一把扯开车帘就要下去,他连忙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形。
一声悲啸,有人身着红衣从墙内跃出,在地上连滚了几圈,脸上的血污和黄土混在一起,几乎辨不出自身容貌。那人原已奄奄一息,却在看清她的面孔后拼命挣扎起来,和着血沫竭力吐出一句话:“竟然……给所有人下毒……好狠的局……”说罢睁着赤红的双眼断了气。
她呆若木鸡,良久才失了魂般喃喃道:“不,不对,明天才是婚期,爹娘不可能骗我,明天才是择定的吉日,宜嫁娶的好日子……”
院中传来一阵狂妄且凄厉的大笑,她当即回过神来冲向大门,才迈出两步就软倒在地,素色裙摆上现出一道刺目的血迹。
“苏儿!”
任何事情都不及她重要。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其抱回马车,喝醒抖如筛糠的车夫,命他急速前往最近的医馆。
失去意识后,她呓语不断,一会儿是“爹爹住手!”,一会儿是“放开我,他还在里面……”
好不容易挨到城门外的一家小医馆,她早已昏迷不醒,郎中一见便说这是早产,孩子虽不足月,但情形凶险,为今之计只有催生。
他为她哺下半碗参汤,她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却已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稳婆匆匆赶到,郎中叮嘱了几句,他尚不确定虚弱的她是否听入耳中,人已被赶出产房。
勉力苦撑了近一个夜晚,在曙光映出他脚下的影子前,那双杏眼永远地阖上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代替她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奕哥哥……”薄唇翕动,没有声音,但他读出了这三个字。
最后的时刻,她望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贪恋地移向枕畔的襁褓,他攥住她的纤手放在熟睡的婴孩身上,颤声道:“你放心。”
她浅浅一笑,眯起杏眼,依稀还是当年春光里、花枝下明媚的模样。
她出生的月份早,离满十七岁仅剩不到十余天时间,但她的人生,已永远停在了十六岁鲜花初绽的这一年,风过了无痕。
他跪在床边,望着她恍若睡去的面容,手中犹有她的余温。霎时间,多年来未曾吐露的心语齐齐哽在喉头,错过一次,今生再不能出口。
听说千绝宫的宫主受了重伤,却并没有死在那场喜宴上,而是带着三名手下杀出重围逃走了。
听说万仞山庄庄主为除邪教步步为营筹谋许久,庄主之女紫苏更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不惜以身为饵设下美人计假意成婚,诱骗邪教魔头及其手下离开千绝宫。万仞山庄此次虽未除掉千贺天那个大魔头,却也经过一番苦战,剪除了魔头手下十数名得力干将。只可惜在此惨烈一役中,庄主痛失爱女及几名弟子,本人也负了重伤。
听说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不出意外便是庄主的囊中物了。
这些后续,听便听了,忘便忘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撑不过去,然而,到底是过去了。没怎么流泪,没怎么懊悔,只是一件件地料理后续的事情。
悄悄留书出走、将她火化装坛、学着一个人抚育婴孩……
带着她和她的孩子远远离开琫昂,前往西北一带寻觅营生和落脚的地方……
直到这个出生在黎明之前、取名阿夜的孩子某天含糊嚷出一串“爹——爹爹——”的字眼的时候,他抱紧怀中小小的柔软的一团,嗅着幼儿发间特有的奶香,蓦然之间泪流满面。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思念,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心系的那缕春风,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孩子,是她曾经来过的证明。
到头来,竟是他成了被舍在世上的那个人。偏偏,她给他留下一个无法拒绝的活下去的理由。
之前总是她来寻他,这次,就换他去看看她口中的那个世界吧。
他混迹于茶楼、酒馆、青楼、赌坊,种种有可能成为武林教派产业的地方,暗暗探询千绝宫的踪迹,最后进了一家赌坊帮忙管账。
或许是她在天有灵,或许是他转了气运,一番明察暗访,他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这家赌坊正是千绝宫明面上的产业之一。
可笑他出身官宦人家,自小拜入圣贤门下,沦为商贾已足够令圣人蒙羞,最后竟做了邪教门徒,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便是水,而今也不过浊流一股,连清水都算不上了。
从拨算盘的小伙计做到赌坊总管银钱的账房,再到主管一城、一地所有产业的实权者,七年时间匆匆如流水,他如愿活过了弱冠,并带着她和阿夜来到了深山之中、万仞谷底、千绝宫真正的教址所在,成为地位仅次于宫主的左使,管理近万人的生计。
一切安顿好后,他挑了个日子,将她埋在一株桃树下,离他的住处不远,四周很僻静,抬头就能望到谒见厅的飞檐。小小的新坟前立了一块托人刻好的石碑,碑上“吾妻”二字出自他笔下。
他正站在碑前怔忪,瘦小的身影嚷嚷着冲来,旋即在看清他的神情后蓦然噤声。
他勉强一笑,招招手:“阿夜,来看一眼你娘。”
瘦小的男孩拘谨地上前,乖乖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也许是出生时不足月的关系,这孩子自小比同龄人矮上一截,个头总也不见长。
磕完头起身,男孩儿嗫嚅道:“爹,听说教里的人每日卯时集中在下面武场练功,我能跟着学么?”
他微微一怔,在孩子忐忑的目光中点头道:“当然可以。”
黝黑的小脸上顿时绽出笑花,上挑的凤目眯成了一条线:“谢谢爹!”
爱她,却不去接触她身处的那个世界,甚至想要潜移默化地将她拉向自己熟悉的一边——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隔了十六年,那人终于还是找到了她的所在。
千贺天与其妻紫苏之墓?呵,好一个“千贺天与其妻紫苏”。他不由冷笑,然而心下明白,如果她还活着,想必会欣然接受这个头衔。
烈焰熊熊,箭雨如织,如狼似虎的官兵从天而降。不论是千绝宫,还是武林同盟,正邪两道都将于今日消亡,连同苟活了十多年的这条性命一起。
她仍停在十六岁,他却已苍老了这么多。他这股浊流淌往低处,身不由己,渐行渐远,回头一望,她却如一树春桃立在岸边,灼灼妖妖,言笑俨然。
匕首没入身体时,他松了一口气。
他天生十分才,却未建半寸功,愧对亲友,愧对师长。然舍一生只求全一心,到头来,求仁得仁,再无怨尤。只是这个孩子……
他眼看着这个已经鲜少在他面前表露情绪的孩子哭得声音嘶哑,提起一口气挣扎地抬起手:“我唯一……后悔……的,便是……没有……好……好……照顾……你……”
清水也好,浊流也罢,只愿这条命能洗净所有恩怨伤痛,不要让这孩子今后的人生太过沉重。
“奕哥哥——奕哥哥——”耳畔依稀响起熟悉的低唤。
他闻声睁开困倦的眼,缠着浅碧绒绳的发辫垂落眼前,视线略抬,果真是她,一点娇艳的胭脂红恰在眉间,衬着一对水灵灵的杏眼。
两人四周,晚开的春桃浓的如同绯云,淡的好似烟霞,她便如儿时一般,在这绯云烟霞中浅浅一笑——
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美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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