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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不知所起


  随着门扇“吱”一声轻响,乔羽飞的脑海里瞬间空白,反倒是卷成蚕蛹的被面下传出了清晰无比的高喝。

  “出去!”

  脚步声滞在门口,没有前进也没有离开。

  文清辉轻而易举挣脱束缚,翻身坐起,蹙着眉心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乔羽飞肩头,确定把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后,才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赤足冲向外间,未几,响起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关门插栓声。

  乔羽飞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僵硬了。

  果然,刹那寂静后,拍门声震天价响,夹杂着既惊且怒的吼声:“文清辉你这混账到底在搞什么?!”

  “动静这么大,你想召来多少人?”不急不缓的声音落下,门外霎时声响全无。

  乔羽飞也回过神来,急忙低头检视自己的妆容,结论——惨不忍睹,无法见人。

  门外隔了片刻才轻轻一敲,熟悉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传进屋里:“羽飞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稍等,我、我没事!”

  “你安心等着便是。”

  屋里的两人同时开口回答,门外的动静总算暂时停歇。回答完毕之时,文府的主人也刚巧走回稀客身边,伸手捞起一缕垂落的青丝缠在指尖,似笑非笑道:“眼下该怎么办呢?”

  乔羽飞一把抢回头发,脸上红晕未淡又浓:“我要回去了。”

  “可这副模样……”某人听着口吻遗憾,实则在抓紧时间欣赏自己所做的“好事”。

  内心激烈挣扎一番,乔羽飞终究只能寻求帮助:“我这个发型,你会梳么?”

  “不会,我又用不上。”某人干脆否认,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刻意。

  “难不成要让鸣玄帮忙……”想来想去,可以指望的帮手就只剩门外同来的友人。这个念头一出现,乔羽飞绝望地垮下了肩,要这么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出现在另一个异性好友面前,即便以她的粗神经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某人不声不响地回头套上鞋袜,不咸不淡地出声:“我去找人来。”

  情急之下,乔羽飞一把拉住对方:“不用鸣玄帮忙!随便找个梳子镜子,我自己试试好了。”

  “我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对方一敲她的额头,起先绷着面孔,末了叹得无奈:“我去找个女人来。”

  门开之后,清晰的争执声再度响起。

  “你拦我做什么?”

  “跟我来就是了。”

  “为何不让我进门?!”

  “羽飞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待会儿再来接她。”

  “羽飞怎么了?让我过去!”

  “这样不顾对方意愿会越来越没有女人缘的,看来要好好给你上一课才行。”

  “松手!”

  “非让我一个伤患做这种耗体力的事……”

  “快放手——”

  争执声渐渐远去,乔羽飞裹着拖到地面的衣袍乖乖坐在里间凳子上等候,原本岩浆一般的思绪渐渐平静,此时才察觉一缕属于松竹的气息环绕周身,逐渐沉淀,安抚着她先前过于跌宕的心跳。

  醇似酒,淡如风,这是文清辉身上的味道。

  得出结论的同时,乔羽飞蹿了起来,周身都似被烫到一般,三下两下扯下外袍远远丢开,心跳霎时连成密集的鼓点,心中只剩逃走的念头。

  然而等她跌跌撞撞摸到门口,刚好撞上折返的主人,被对方一把扶住。

  “怎么还没把衣裙整理好?”

  她惊觉自己的狼狈,一把揪紧领口,头低得不能更低,脸上火烧火燎。

  谁知对方却为她的行为找到了别的解释,一边揽着她走回里间,一边以无奈的语气戏谑道:“是我的疏忽,你身边那些宫女实在把你宠过头了。”

  随后,他低头为她理好衣领、拢紧衣襟,弯腰为她重结衣带、捋顺挂饰,蹲身抚平她的裙裾,自始至终小心翼翼,避免过多碰触到她的身体,动作神态没有一丝狎昵,仿佛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温文有礼的文大学士。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扭头召唤:“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余岁低眉顺眼的妇人,手中捧着一个老旧的妆奁。屋里没有妆台,她显然也是头一次来到主人的寝室,茫然环顾了一周后,在文清辉示意下,将妆奁盒子摆在临窗的窄几上,竖起巴掌大的铜镜,取出一柄木梳。

  妇人瞧着依稀有些眼熟,乔羽飞苦思片刻,终于忆及这是文府的厨娘之一,早先在此借用厨房煮面时这人还曾帮她生过火,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时间紧迫,乔羽飞连忙搬起凳子上前落座,在厨娘帮助下卸除自己头顶的发簪、发梳、发带。在她第一束发辫解开前,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我在外面等你。”

  她手上动作一顿,想起散发在这个时空所代表的意义,顿时一阵无语——这会儿装什么纯情?

  然而,眼下她更好奇另一个问题:“请问……文府没有侍女么?”

  “没有。”厨娘的语气极为谨慎,“在老爷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姑娘你别多想。”

  乔羽飞差点被口水呛到,这、这分明就是让她多想嘛!

  像文清辉这么“花名在外”的人,这把年纪没有娇妻美妾还可以理解为缺少长辈操办,但好好一个文府连个侍女都没有,性别比例搞得比理工院校还夸张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该不会花名在外都是伪装,某人根本就是个断——

  “自从之前的几个侍女因为不够稳重被撵出去后,老爷就不许再有年轻女子入府做工了。”

  “不够稳重是指……”难道是她理解的……

  “咳,就是……不害臊呗。”

  果然是因为文清辉被撩了!天生一副招蜂引蝶的体质真是了不得。

  不对啊,对象是文清辉的话,不应该很享受才对?难道某人只喜欢撩妹不喜欢被撩?这也太双标了。

  在她胡思乱想期间,头发已经梳好,最后一支珠花插上云鬟,大功告成。

  “好了。”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看来以后我也需要学一学挽发梳髻,以备不时之需。”

  “咣啷”一声凳子翻倒,乔羽飞蹦起来闪出两步,戒备地盯着在一天之内变得陌生的挚友。

  对方渐渐收起笑容,凝视着她道:“走吧,鸣玄在马车上等你。”说完率先举步出门。

  乔羽飞急忙跟上,但始终落在对方五步开外。九月将至,庭园中看不到艳丽的色彩,只有金桂飘散着丝丝甜香,穿过葱茏的草木,如影随形。

  月白衣角消失在一块覆满青苔的山石后,乔羽飞快走几步,一转弯整个视野已被铺天盖地的月白色占满。

  “清辉你——”简直片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对方轻笑着发出警告:“别挣,发髻又会散了。”

  别挣?那反击可以么?

  乔羽飞气急之下一拳捶上对方伤口,一声闷哼,对方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放松钳制,甚至还有闲心调笑。

  “羽飞你真是——和平常大不相同。”

  “那你呢?”她所熟悉的那个好友又在哪里?那个温柔体贴,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即便开玩笑也无伤大雅的青年在哪里?越想越觉伤心,她红了眼眶用力再捶,“把我的朋友还来!”

  一声叹息,带着连满园桂花香气都掩盖不了的苦涩:“如果我的心意你真的难以接受,那我保证,今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乔羽飞瞠目。做不成恋人,因此连朋友都没得做,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威胁?”

  “当然不是。”花园的主人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行,头也不回地继续道,“从我决定不再自欺欺人时,就没有给自己留什么退路。”

  顿了一顿,对方再度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何况,事到如今,要在你面前继续装成一个好兄长、好朋友,你不觉得,这种事太难了么?”

  “……装?”而且是“继续”?

  手上传来的力道重了几分,对方依旧没有回头。

  “现在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不知从多久以前开始……或许从偷走那把梳子时,我就懒得再装什么‘朋友’了,能拖到现在,真了不起不是么?” 

  高墙之下,熟悉的小门近在眼前,对方终于回身,漠然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信赖的那个朋友很早以前就不在了,如今只剩一个爱慕你的、被你抗拒的男人。”

  轻轻一吻落在她唇上,好似蝶翼拂过般虚幻,让她连抗拒都感到犹豫。

  “或许这是最后一面。”

  钥匙转动,门扉打开,她被推出门外。

  而她像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看着门关上,落锁插栓的声音响起。

  那一刻,她才醒悟:即便拥有钥匙,她也无法再进入这扇门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少女精致如瓷的面庞上现出一抹疲惫的苦笑,“我尹荣熙竟然又变成刺杀西黔天女最大的嫌犯了?这可真叫人愧不敢当。”

  而她口中所说的“被害者”眼下正坐在离她不到一尺的绣礅上,并在贴身宫女的瞪视下努力保持端庄的坐姿,强行忍下打呵欠的欲望:“不用紧张。虽然当时的目击者不少,但有封口令在,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传出去,公主大可放心。”

  光一个封口令能起多大作用?真是幼稚!尹荣熙刚要抢白,冷不防那位姿容举止比其主人出色许多的宫女开口道:“恕月华无礼。殿下,您这番言辞一点儿都起不到安慰人的效果。”

  之后向她微微一笑:“您说是么,公主殿下?”

  本来已经冲到舌尖的轻嘲顿时哽在喉头,神情高傲的少女不得不以啜茶的动作掩饰尴尬:“哪里,天女的心意,荣熙十分感激。”

  但在心底,她不无恶意地想:换做她是西黔百姓的话,见到这位天女后八成会认为天帝已经彻底放弃西黔了。什么“天帝特别庇佑西黔子民,因而让自己的爱女代替他降临西黔”,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呃……没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不明就里的乔羽飞连连摆手, “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和公主商量——”

  “请讲。”

  “就是……该怎么说呢……你能搬来憩霞殿和我一起住么?”

  话音一落,花厅中的空气似乎有片刻的凝滞,而这一诡谲气氛的制造者呵呵笑着评论:“果然不管采用什么说法,听起来都会很奇怪。不过还好我是女的,要不然就更让人误会了。”

  就因为你这家伙是女人,这句话才更让人误会!

  尊贵的华粼国王女无比挫败地承认:自从开始和西黔这个不着调的笨蛋天女打交道后,她天生的优雅风度和完美举止就如同阳光下暴晒的砂岩一般开始迅速崩落。往往跟对方说话不到十句,她就必须体会一次吐血三升的痛苦。

  “公主殿下,请容许月华稍作解释。”万幸的是,这种时候还有比其主人靠谱得多的侍女紧急救场,“这两次凶犯都有意嫁祸贵国,为免恶徒连续失手后更改目标再度行凶,令公主贵体有所闪失,吾王及殿下希望公主能带少数值得信赖的近侍暂居憩霞殿,以防万一。此外,近期的谣言自然也可平息。”

  荣熙神情一凛,她当然清楚对方所说的谣言指的是什么。原本上次夜宴中毒事件并没有几个人知晓,但就在昨夜,使团中负责保管秘酒“群芳妒”的宫女之一忽然无故自尽,随后又查明她曾与那位自缢的西黔厨监打过几次交道……种种“巧合”,使得暗地里华粼公主要对西黔天女不利的谣言再次如野火般疯传。她今天的言行会如此失常,大抵也是受此影响。

  心情愈发恶劣,尤其那个毫无紧张感的傻瓜天女还坐在她手边喝茶喝得津津有味,简直令她忍无可忍:“之所以连续发生这种恶行,是因为天女殿下自己也有疏漏吧。”

  某人不以为然地漫应:“哪有。”

  可怜她在火冒三丈之余还要竭力调整语气:“譬如现在,殿下就不该再沾企图谋害你的华粼人所经手的东西。”

  某人满足地将杯底的最后一口喝完:“很好喝,还有么?”

  去他的公主仪态和王室风范!

  “而且还变本——”

  “殿下,公主的忠告您难道没听见吗!?”一声娇斥惊天动地,尹荣熙眼看着憩霞殿主从身份倒转,当即目瞪口呆。

  某人乖乖放下茶杯,嗫嚅道:“现在放下也太迟了吧?”

  训斥完自家主上的宫女转向西黔尊贵的客人:“月华言行失当,请公主殿下恕罪。”其神情像极了一个自知教子不严深感惭愧的熊孩子之母。

  荣熙这下彻底哑口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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