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婚期
“胡闹！”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轻柔的声音继续道：“反正在旁人眼里，你我早就是夫妻了。”说话间顺带把没了温度的眼罩从他后脑解了下来。
一句话简简单单、随随便便，他登时又惊又怒：“那不一样！”
轻柔的声音多了几分执拗：“我是认真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要对鸣玄负责——”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有些坐立不稳，扶了一把床沿，瞪向坐在身侧的她：“对你而言，我只是责任而已？”
沉默，难堪的沉默。
心一沉，他断言道：“成亲这件事，我绝不答应！”
“可我喜欢鸣玄，”那声音结结巴巴地解释，“鸣玄对我也……两厢情愿，为何不能成亲？”
他深吸一口气，百般不愿，却不得不说穿：“你的喜欢，与我不同，你喜欢的是——”
“我……喜欢你……”
左手被轻轻牵起，掌心贴上柔嫩脸颊，所碰之处一片滚烫，他的脑海一片混沌，只听对方又结结巴巴开口道：“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这、这两个字……会这么难出口呢……”
一股热流涌上头顶，他只觉耳根火烧火燎，那只手都不似自己的一般。
此时此景，恍恍惚惚，他竟然只想到一句歌词。
“未得闻花香，不信春已至……”
这句词，出自一首古琴曲，曾在王都传唱一时，连乔羽飞都明白歌词中的意思。
你未曾给我任何明确的讯息，我怎能相信你于我有意？
那双没有焦距的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灼灼，端看她接下来的动作。
这是……要让她……
她挣扎来犹豫去，终于直起身子，贴了过去，在他褪去疤痕的左颊上浅浅一吻，而后坐回床沿。
顷刻之间，一张白皙玉容红云满布，几乎要冒出腾腾热气，形状优美的朱唇愕然微启，幽潭似的乌瞳一转不转。
原本的羞赧顿时换做玩心，乔羽飞窃笑着起身又贴了过去，这次瞄的是眉心，又被她成功得手。
哎呀，原来还可以变得更红呢。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成就感满满。那么，右边脸颊也来一下！
就在她第三次揣着贼胆起身凑近的时候，忽然一股大力扯她向前，后脑被紧紧一箍，眼前一红，热浪扑面，连惊呼的空档都没有，双唇已被掠去。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无穷无尽的绵绵情意，霎时将她这尾呆头鱼网了个结实。
事不过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沉入茫茫大海里。
终于得了喘息的空档，她连忙大口吸气。
沾湿之后更显润泽的唇瓣离她不过咫尺距离，她气息不稳，对方也好不到哪去，一双手箍着她的双肩不肯放，流转的凤目牢牢锁着她。
“既然做了这种事，我再不会对你放手……你可明白？”
她面红耳赤地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连忙应了一声，谁知刚开口就被自己怪异的嗓音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就像一个粗嗓子的大汉哑着声音学小姑娘撒娇一样？
哪知对方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明眸灿然，姿容愈加夺目，扣紧她的肩膀逼到近前继续确认：“就算——不论是谁来了，我都不会把你让出去，你可想清楚了？”
害怕再度发出怪声，她闭紧嘴巴不敢吭气，对方就一直耐心地等待。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贴近，被那双毫无焦距的凤目直勾勾盯了半天，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她还是有些慌，下意识地挣了一挣。
身体立时重获自由，她一愣，便听对方道：“果然，你心里还是对——”
“傻瓜鸣玄！”管她声音奇不奇怪、难不难听，她即刻主动往网里钻回去，大声回答，“我当然想清楚了，我要陪你一辈子，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
一刹那，美目含情，眉尖带笑，连陈设简单的房屋都开始熠熠生辉，那是她生平仅见的美丽。
乔羽飞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次日便将黄历买了回来，拿到未来夫君面前开始钻研。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可没敢离某人太近，拖了把凳子坐在远处。
谁说眼盲了就什么也做不了啦？
冲着照旧坐在床边敷眼的某人皱了皱鼻子，她用笔在黄历上画了个圈，直接告知结果：“后天五月十五就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就那天吧。”
“这么急？”
她满意地看着对方惊诧模样，仗着距离足够安全，笑嘻嘻地调戏：“夫君如此殊色，自然要早点定下名分，入我家门，我才能安心。”
果然入眼又是一张大红脸。
乔羽飞顿时摩拳擦掌，边落笔边道：“明日我就去采买红烛红纸，唔……也要添些酒菜才行。”
酒的话，要买一壶烈的还是淡的？她很好奇美人醉酒的样子，难得一次，就买烈的呗。
至于菜么——
她扭头：“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复杂一些的也没关系！”
无暇丽颜褪去红晕，一片肃穆神色：“羽飞，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乔羽飞不掩疑惑：“你说便是了。”
“你过来，到我够得到的地方来。”
美人如此坚持，不由她心里警铃大作：“你又想干嘛？”
眼见对方不再多言、起身循声靠近，她直觉窜后，又瞧对方几步便要撞上她拖来的凳子，慌忙冲了回去，顾不得自己双手被人一把攫住，拉拉扯扯把人拽回床边坐好，自己也跟着坐下，没好气道：“说吧。”
一听她的口吻，对方当即不安起来：“你在生气？”
“对啊，气我自己真没原则，甘愿自投罗网，就怕你摔了。”
她幽幽说完，眼看对方微微一笑，只片刻功夫，笑意散尽，握紧了她的手。
“你想说什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对方欲言又止、又止欲言，她瞧了好一阵子，心下奇怪，开口道：“要不你想想再说？咱们先把明天的菜单定了？”
手腕一紧，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苦涩：“羽飞，无论我等下说了什么，你要记得昨日的话，不要放开我的手。”
她低头看看将自己握的死紧的纤长十指，一时无语，末了简单应了声好，洗耳恭听，心中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弹幕瞬间刷屏。
对方表情凝肃，待下所说必定是无比要紧之事——
难不成鸣玄果真是个女人？
说起来，她的确没见过鸣玄脱掉上衣的样子——
果真如此，她要不要告诉他百合是没有未来的？
实话说，她一直觉得清辉和某人更有CP感——
正刷屏刷得开心，冷不防耳边窜入一句：“我的眼，大概再有十日左右就能痊愈了。”
阿勒？
乔羽飞先是一呆，而后一惊，接着一喜，最后脱口的却是疑问：“这两天又没有请大夫，你哪来的依据？”
找这种借口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这药，是我自己下的……”
不遵医嘱乱吃药也是不对的——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
“是我，给自己下了药……这药，可致人失明月余……”
乔羽飞彻底傻了，良久之后，她仍处于茫然之中：“为什么？”
一字一字，无比艰难，无比小心：“我想拖延时间……不想让你……太早找到答案……万一走到终点……你发现那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再伤一次心……”
他垂下头，再不敢与她对视，唯有双手无意识地用力。
“一旦确定了噩耗，绷着的弦就彻底断了。”
他害怕这样的结果，因而在来到西峪城的当晚，毫不犹豫地将药服下，决心以缠绵病榻为代价，拖延她的脚步。
可当她许诺一世相伴后，他才恍悟，这么做并非单单为她，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在她心里，自己和那个人谁更重要一些？
对他而言，是一场赌局，对她而言，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了。
“我想……把你绊在身边……”而不是，为了别的男子孤身一人远走他方。
双手被用力挣开，他心下大骇，伸手乱抓一气，却只扑了个空，房门“嘎吱”一响，他登时如坠冰窟。
因为是勉强得来的梦境，所以格外短暂么？
房间里只余灯花“哔哔哔哔”的轻响，他在床沿枯坐良久，缓缓抬手解下凉透的眼罩。
这眼罩，是她亲手缝的，这偏方，也是她从城外打听来的……
“鸣玄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当日她曾语调轻快地问他。
现在想来，自他眼盲后，她的语调一直在故作欢快，极力装得无事一般，偶尔几次鼻音稍重，回答他时也说是吹了凉风。
时值暮春，哪有那么多凉风。
他将眼罩铺平在膝上，细细摩挲，忆及往事，心头一暖，唇角一勾，美目却是一热，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他慌忙将眼罩举起，边边角角仔仔细细捏了一遍，确定没有哪里被打湿。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他猛然抬头望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亦或又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
“眼罩漏了吗？你那么仔细摸它干嘛？”说话间，脚步声又近了些许。
他半张着嘴，傻愣愣地看向对方。
“黄历已经烧了，成亲的事就算了吧。”
预料之中的结果，没什么可难过的。他垂头敛目，就此默认赞同。
对方又上前几步，停在他面前喃喃自语：“怎么办？我好像下不了手……”
脚步声又远了，他刚一抬头，纸张翻卷的声音入耳。
这次，脚步声没有停顿地来到他面前，劲风扑面而来，他阖眼，挺直腰杆，身子一动不动。
额头好大一声脆响，他惊愕睁眼。
“你是笨蛋吗？那么危险的药也敢吃，万一真瞎了呢？！”
气势足够，动静不小，颇有河东狮的排场，但执行“家法”的竟然只是个使不上力的纸卷？
“啪”！
又是地动山摇的一声。
“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珍惜？！”
“啪”！
再来。
“有解药没有？”
他惊喜万分，受宠若惊：“你原谅我了？”
乔羽飞瘪瘪嘴，不情愿地放下了“武器”，心中已生不出半分怨愤。
他受宠若惊的模样刺痛了她的心。明白了前因后果以后，受宠若惊的，明明应该是她才对。
“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小声嘟囔，“你都把原因说成那样了……”
纤长的双手试探地伸过来，轻轻扣在她腰侧，见她没有挣脱，微微用了些力，将她圈近。
她连忙拍了对方手臂一下，严正声明：“喂，我可还在生气呢！”
手臂的收势顿时停了，她低头，正好对上幽深的黑眸，仔细一瞧，眼眶尚有些泛红。
她皱皱鼻子，暗叹一口气，拍拍对方的发顶，声音虽横，语调却柔软不少：“你骗我这么久，我只决定生你十天的气，够可以了吧。”
黑眸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天气明明不热，她却有汗流浃背的错觉。
“只气八天，就八天！”
沉默，执拗的沉默。
“那就六天，不能再少了。”
为什么生气天数都可以讨价还价啊？
乔羽飞欲哭无泪：“三天，三天总可以了吧？”
黑眸轻轻一眨，她顿时松了口气，无语至极。
左右一看，她明白了，原来是吵架的姿势不对。对方抬头，她低头，对方坐着，她站着，对方的手扶在她腰间，她倚着。
这种姿势能吵起来才是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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