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旌旗流转
只是一对乳燕展开双翼轻盈掠过的工夫，季节从寒冬步入了暖春。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偏僻的边境开满了人间最美的花，远离世间的喧嚣浮华，这里的沉稳厚重足以承载停泊者的心伤与疲倦。
星垂平野，江流涌动。
夜幕之下，一望无际的青绿色油布军幕井然有序地排开，无数篝火散布其间，军士们除负责守夜的以外全都分坐在火堆周围大声谈笑，不分贵贱，慷慨高歌.激昂的歌声赶跑了夜晚的凉意，足以点燃满腔的豪情。
但……凡事总有例外。
营地靠里的某处军帐旁隐约飘来几句缠绵的歌声，细听之下，歌词于别处迥然不同：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又来了！这都是些什么词儿？”
担任副将一职的佑安受不了地摇头，“要在别处早给她安个扰乱军心的罪名直接砍了！”
他身后走出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两鬓斑白，修眉长髯，脚步声沉稳有力，光看外表很难猜得出他的年纪。
男子笑了笑没有开口，于是年轻的副将忍不住抱怨道：“都是您太纵容了。”
男子不以为忤，依旧笑得随和，目光远远投向了篝火那边：
“大伙儿听着高兴就好。再说了，以她的所作所为，纵容一下也无妨。”
年轻的将官顿时暂停进言，记忆自动退回到两个多月前的那一天。
华粼八万大军进犯，龙岩告急！
乍然接到这个消息，同其他将领一样，身为南境守军一员的佑安最初的反应是跑到顶头上司面前询问消息的来源。
消息千真万确。眼下最当紧的不是搜肠刮肚地寻找敌方的出兵理由，而是点兵出征、将进犯者扫地出门。
佑安被任为前锋，率领近八千骑兵先行出发。从南境守军本阵前往龙岩，最快也要两天，一来一回便是四天。纵使八千人马不眠不休地赶路，只怕到达龙岩时也已迟了。
结果，情况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入眼的并非遭受□□的废墟，而是坚守城内苦苦抵抗的六千军民！
这简直就是奇迹。
没工夫迟疑，佑安找准机会带着人马杀入大军重围，一番血战后终于在一片欣喜若狂的欢呼声中同城里的千余守军胜利会师，前来迎接的不是郡尉，也非郡守，而是一名女子，更使他惊异的是，这名女子看来不过十六七岁，年轻得令人匪夷所思。
她看起来和同龄的姑娘们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在衣服外面松垮垮地套了一件不合身的胸甲，腰间多出一柄长剑。此外，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容貌出众的少年——乍一眼望去，这名少年反倒更吸引人们的注意。
可自她出现后，欢呼再次出现高潮，一片喧腾中，佑安依稀听到了“天女”、“万岁”、“天佑吾国”这类字眼。
那位理应在天命城中的尊贵之人？
佑安眯起眼，不客气地打量起面前远称不上是倾城之姿的女子来。
“大概情况我已经讲完了，关于城防的具体事务还请您询问暂代郡尉一职的业渠大人。”收回在地图上指点的右手，介绍完毕的女子后退两步站至一旁。
原来城防一事由他人负责？
这就难怪了。否则以这个身份未定的女人又怎么能带领城中不到两千的兵力抵得住城外八万人的进攻？
只是这么一来，这个女人在守城战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大局当前，负责管理地方政务的郡守干什么去了？
就在佑安盯着地图若有所思的工夫里，耳边传来殷切的问询：“您是专职打仗的吧？接下来交给您就可以了吗？”
佑安先是点头含混地“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转向那个一副外行人口气的提问者，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悄无声息地倒下，嘴角还噙着一抹宽慰的笑。
她身后的少年霎时变了脸色伸手去接，其次又是摇晃又是探鼻息地忙活一气，末了动作忽然一僵，面无表情地捞起一动不动的女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佑安赶紧叫道：“她怎么了？！”
少年的回答分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睡着了。”
年轻的将官眼角一阵抽搐，干脆离去的少年临走顺道丢下一句话：“其它事就交给你了。”
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口吻，仿佛吩咐家臣一般自然，这令佑安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此二人全无好感。
眼下还需找出城防的疏漏之处加以改进，以便平安等到友军大部到来。
在郡尉指引下，佑安登上城墙仔细巡视。
龙岩本是作为前线的军事堡垒而修筑的，因此城坚墙厚与别处边城无异。但自华粼称臣之后已过了四年有余，龙岩一带的城镇多作互市之用，城中常驻守军仅有不到两千，这个数目同其它边城相比可就远远不及了。
习惯性地将初次所见的人暗暗评价一番后，佑安开口道：“听说你只是暂代郡尉一职，你们郡尉为何不亲自指挥？”
面庞方正的男子神色一黯：“郡尉大人已于前日……阵亡。”
青年武将听到这个答案后当下神色一凛，眉宇间油然生出一股敬意，许久没有再作声。
行至将到西南角楼下时，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熟悉的腥臭之气。
佑安四下探视一遍，他们如今站在上风处，那下风处的气味……可想而知。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城头盖了茅厕？！
名为业渠的校官居然也一改之前的有问必答，罕有地犹豫道：“这是天女殿下她……”
佑安头上青筋直跳——那女人果真自称为天女？就凭她？欺负边境的百姓没见识么？
“先前指挥我们在敌军攻城的时候往下泼滚油、冷水，砸砖石，倒石灰，后来东西缺得很，只好改想别的办法，最后不知道谁开玩笑说了句‘哪个家伙敢爬上来，老子就撒泡尿冲他回去见姥姥！’，碰巧殿下听到，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后来就……改成浇大粪了……”
佑安听得哑口无言：这女人……竟然想得出这种办法……
“殿下还说，大粪综合了冷水和石灰粉的功用，在剥夺敌人的——噢，对了，是嗅觉和视觉的同时，可以使对方彻底丧失战斗力，而且城里好歹还有六千余人，材料的来源不是问题，足够撑到援军到来——”
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佑安匆匆制止了临时郡尉继续对此种作战方法歌功颂德，转而问出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郡守呢？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方才的崇敬一扫而空，长相稍显木讷的校官露出无法掩饰的鄙夷之色：“早在开战前夜便弃城逃跑了。”
“抛下全城百姓不战而逃？”年轻的将官毫不留情地给予冷嘲，“他倒是拥有吾等自愧不如的勇气！”
火堆吡吡啵啵地燃着，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四周，夜风里弥漫着木材特有的的醇香以及土地的湿气，或蹲或坐的军士们倦容未消，一个个悄然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那名年轻的女子——她纤细而温柔的歌声与背景中充满了阳刚气息的接天营帐格格不入。
但眼下没有听众留意这类不协调之处。大战之后，侥幸赚到一条性命的人们只是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张火光掩映之下依然静谧如水的脸庞，体会歌声中如和风细雨般沁人心脾的淡淡思念。
这是一幕怎样的情景……
佑安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投向众多视线的交点——朦胧的光晕守护般地环绕在那个身影周围，好似被上天所眷顾。
“在家乡耕耘着农田——咦？唔……咳，对不起各位，下面的词儿我忘了。”歌声嘎然而止，声音的主人有些无措地道歉。
幻象中的光晕顿时消失。
不甘心就此结束的听众开始嚷嚷：“怎么搞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歌了，我也只是听我……娘唱过而已，真的是想不起来嘛！”某人抓抓后脑勺笑着回答，只是笑容与平常相比有稍许不自然。
佑安皱着眉头想要上前，谁知身旁的男子先他一步踱至亮处，嘈杂的将士们霎那间安分不少。
唯有现场唯一的女子当下跳起来，对着帮她解了围的中年男子惊喜地叫道：“义父，你怎么来了？”
《天女》人物专访第一辑
主持人：某羽
到场嘉宾：文清辉
某羽：大家好，为了便于读者近距离地接触各位出场角色，我们特地举办了《天女》人物专访。作为首次开播的节目，主办方诚挚邀请到了文清辉大人作我们第一辑访谈的嘉宾，在节目正式开始前，首先让我们鼓掌欢迎西黔王陛下的宠臣、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文官、十年前的状元郎、如今的大学士文清辉！（带头鼓掌！）
（特写：文清辉身着天青色便服，身姿潇洒地步入会场、端坐在来宾席上，端正身形之后还不忘对观众席优雅一笑，风采翩翩，少有人及）
观众席：（热烈的掌声+尖叫）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观众1：文大人原来也这么帅啊！
观众2：怎么回事？第一辑节目居然不请主角？我的肃野陛下呢？我可是为了知道男主花落谁家才买票的，制作人太扯了吧，主要角色居然一个也没出来，我们要求退票！
观众3：退什么退！不觉得文大人也是很有人气的么？
某羽：（保持微笑）清辉，万分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我们这个节目。
观众：（抗议）那个家伙是谁啊？凭什么叫得那么亲热！？
某羽：（假装没听见，看小抄）故事发展到现在，相信您对于书中的各位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尤其其中几位还是您的朋友，可以说是非常熟悉的了。那么，他们几位在您眼中是以何种形象存在的呢？首先请您评价一下女主角可以吗？
文清辉：（挤眼）要听实话？
某羽：（擦汗）难不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观众：（兴奋）我们要听实话！！
文清辉：（神秘地凑近主持人的耳朵，以全场都能听到的音量）连身为作者的你都没发现吗？羽飞她其实是一个人贩子！
观众席一片骚动。
某羽：（狂汗）虽然日更不能保证，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我笔下的女主还是很遵纪守法的，绝对不会误导未成年人。文大人你可要为你的话负责啊。
文清辉：（面不改色）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难道没发现？羽飞总会带回一些身份特殊来头不小的人，比如说毅昌那次，还有再下来的恭怀，以及最近的那个小鬼，一次次地把人往回拐。
某羽：（眼角抽搐）怎么会……这样（失神ｉｎｇ）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观众１：仔细一想，果然是这样啊！
观众２：居然用一个犯罪嫌疑人来作小说主角，真是世风日下……
观众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现实、很深刻吗？我觉得这个安排很不错很合理。
观众１&观众２：（冒冷汗）为什么这里会有圣母？
文清辉：（微笑）而且这就是羽飞厉害的地方，我不说的话一定不会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羽飞果然是小说里的最强角色啊！
众人：（这是夸人吗？）总觉得这次访谈好像揭露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文清辉：（瞥一眼失魂落魄的主持人，对观众席莞尔一笑）各位还想知道些什么呢？是否要在下继续揭示其它几名角色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会场中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现场一片骚动。在一片惊呼中，不少坐在前排的观众事后都承认她们听到文清辉喊了一句“鸣玄，你怎么在这儿？”，然后是一声闷响。灯光亮，嘉宾席空无一人。）
某羽：（终于清醒）快拨１１０，嘉宾失踪了！
（由于嘉宾的无故失踪，在一片混乱中，《天女》人物专访第一辑节目草草结束，下一辑的录制遥遥无期，据说制作方全部人员都接到了警方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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