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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父与子


  听着床上传来轻微的鼻息声,乔羽飞不由地露出苦笑,这婚还没结呢,她就开始扮演后妈的角色了。

  她返回东照宫后那个小鬼就醒了,一直追问她不在时去了哪儿,简直跟他老爸一样难对付。万般无奈之下她开始诱哄他做游戏。

  事实证明,爱玩是所有小孩子的天性,就连乔羽飞最后也玩心大起,暂时忘了烦恼下午发生的一切。

  先是拉着全体宫女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直到满头大汗、瘫倒在地时才乖乖被桂枝拖回去吃晚饭,饭后又凑着烛火打手影,乔羽飞得意洋洋地向弘景展示着她高超的手影技巧,马啊,兔子啊,狗啊,老鹰啊,看得小鬼头目不暇给。

  乔羽飞趁热打铁想拐到一句“姐姐”,但无论使出什么招数,小鬼就是死咬着不松口,到最后也没屈服在乔羽飞的淫威之下。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虽然固执了点,但也很可爱呢。想到这里,乔羽飞的唇边又扬起笑意。

  但想到乔天宇,乔羽飞眉间顿时笼上忧色。

  直到现在也没听宫中传出任何异动,估计他是平安离开了,可每每想到他为了混进宫来而做的种种努力,乔羽飞仍是觉得心痛。

  恭怀也提过,盗挖墓土的工作连乞丐都不愿去干,但乔天宇他身为西黔王族、堂堂佐相,居然——

  而且,成亲前一天要奉给娘家人喝的茴香茶——枣枣茴香——以乔天宇来说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吧?

  这一切是否又瞒得过东垣王呢?

  唯今之计也只有祈祷东垣王不要深想她那些话里的含义了吧。

  “姑娘。”门外传来盘烈的声音,及时将乔羽飞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屋门一开,盘烈走了进来,乔羽飞当他是要接弘景回去,于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道:“刚睡下,今晚就让他住这儿吧。”

  盘烈摆摆手示意无妨,沉默片刻,突然道:“姑娘你今天是否到过东照宫以外的地方?”

  乔羽飞一愣,满心的惊异:没想到东垣王这么八卦!更想象不到的是他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会把这种事讲给别人,看来盘烈和他的关系确实不一般那。

  但这神色在盘烈看来无疑是默认,他眉头一皱,又问:“姑娘去的可是彤云院?”

  乔羽飞盯着他看了一阵,不情愿地坦白道:“是,我出去过,但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彤云院就是您当初和主上一起走出来的那座宫院。”盘烈如此解释到。

  乔羽飞立马想起了那八个阴森森的字,失声道:“东垣王叫你来杀我?”

  没等盘烈答话,乔羽飞就感到一双纤细的手臂牢牢抱住了自己,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音喊道:“不要杀她!不要连她也杀掉!”

  乔羽飞一惊,发现先前睡得很熟的弘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快躺下,小心着凉。我没事,我就呆在这儿看着你睡,乖乖地不要哭啊。”乔羽飞按下满心的疑惑,怜惜地拍着弘景的背轻哄着,温柔得好似一位真正的母亲。

  弘景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方才也是被乔羽飞的一句话惊醒,因此很快沉入了梦乡,临睡前的呓语仍带着惊慌:“父王,不要杀母妃……”

  这句话虽然说得含含糊糊,但乔羽飞听了却如遭雷击,她的手僵在半空里一动不动,半晌才转过头艰涩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盘烈也没想到乔羽飞居然会从弘景口中知道这个秘密,抬头看见乔羽飞的脸色又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当下打定主意摇头否认:“不,小殿下的母亲当年是自杀而亡的,我可以作证!”

  见乔羽飞一脸不信的样子,盘烈急道:“姑娘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主上,主上他一定不希望姑娘你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问他?”乔羽飞笑得古怪,“怎么问?‘你的前任老婆是不是你杀的?’能这么问吗?”

  别说亲口去问,光是试着说了那句话,乔羽飞都不禁浑身打颤,面色发白。

  “姑娘你何必如此惧怕主上?小殿下他有很多地方都肖似主上,你能不介意小殿下伤你、温柔待他,又为何对待主上时便——”盘烈顿了一顿,看向乔羽飞。

  这两者怎能比较?弘景只是个缺乏关爱的孩子,与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东垣王跟她没上升到国仇家恨就不错了,最起码也是敌我矛盾,她要温柔待他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盘烈到现在居然都没搞清楚这点,看来他俩之间是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乔羽飞不想多说,冷冷道:“弘景没有母亲疼爱,我只不过是同情他罢了,而换成东垣王的话,我不认为他需要什么同情。”说罢只是打量弘景的睡颜,摆明了不想多谈。

  盘烈叹口气道:“彤云院——也就是禁地——是主上的母妃丧生的地方。主上月前进入浮彰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里设为禁地,任何人不准出入,即便是我也未曾踏入过那里一步。”

  盘烈说着瞥了眼乔羽飞,见对方开始留意自己的话便接着道:“主上的母妃是东胡部首领之女,入宫之后第二年生下主上。主上七岁丧母,之后被送回东胡部,直到十一岁时东胡部并入东垣版图之后才由老王召回王都封为东胡王,掌管东胡旧地,其间的心酸常人根本无从想见。”

  虽然只是淡淡的叙述,但说到后来,想起过往种种,盘烈的脸色还是渐渐凝重了起来,让乔羽飞不由相信了他所说的事。

  可这又怎么样?母亲是首领的女儿,父亲是一国之主,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领地,如今又成了东垣王新王,虽然坎坷了点,年幼时没了娘,王位之争又惨烈得不像话,但他不也一路天之骄子地走下来了吗?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乔羽飞低头沉思了片刻,想要找出方才那段话中令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一个字眼,无奈大脑太过混乱,各种思绪乱糟糟地缠做一团,打成了死结,就在她打算放弃努力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令她禁不住轻呼出声:“‘丧生’?东垣王他娘不是自然死亡?”

  “主上的母妃是被毒死的。”盘烈缓缓道出真相。

  乍闻此言,乔羽飞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怎、怎会?凶手是谁?”

  盘烈摇摇头:“再多的话臣就不好说了,姑娘如果想知道更多,只能去问主上。”

  问题似乎又绕回去了。

  见乔羽飞呆呆坐着默不作声,盘烈起身告辞:“臣言尽于此,请姑娘仔细想想。姑娘连进两次彤云院主上都不做责罚,可见主上他对姑娘你——”

  “不是的!”乔羽飞慌乱地抬头,急于否定什么,不想正对上盘烈的目光。

  盘烈见此只是微微一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乔羽飞一个人整理纷乱的思绪。

  之后三天,东垣王都没来过东照宫,乔羽飞也安分守己地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试装、定发型、选首饰、学礼仪,看似老实地等着做新嫁娘。

  就在第三天即将平稳过渡到婚礼前一天时,乔羽飞突然提出要东垣王履行当初的承诺——同意她举行除秽仪式。

  本来她以为经过那天彤云院中的不愉快后,东垣王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没想到东垣王亲自来到东照宫就只问了一句话“这个仪式是为了送走宫中所有无法离开的冤魂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没有任何表示地转身走了,之后派了盘烈来帮忙,证明他已经同意了。

  乔羽飞刚开始还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直到记起了盘烈那晚说过的话才找到一点眉目。

  有了盘烈和他的手下帮忙,仪式的准备变得相当容易,尽管盘烈一直追问她为什么要差遣一帮侍卫去指定的地点挖土铺路,明明宫中的道路被打理得干净又平整。对此乔羽飞只道这条路可以引导亡魂离开,没有多加解释。盘烈猜不透当中玄机,只好将信将疑地照做。

  很快,一条贯穿王宫东南——西北线的道路铺好了,说是铺路,其实只是将上次恭怀倒在某个地方的墓土铲了来平洒在路面上而已。

  同时发出了全城的戒严令,叫百姓天黑之后紧闭门户,有什么异动也不要出门查看。

  又与王宫的东南角门、王城同一方向的建业门加派守军,以防有变。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等着夜幕降临,只有乔羽飞出奇地平静,和弘景小鬼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傍晚的时候,乔羽飞才发现了藏在绿豆糕里的一个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第三批货可准时运到。”至此乔羽飞放下了心,招呼其他人出发前往东南角门。

  城门打开,门楼上早已准备好供奉的香案和引魂用的招魂幡,气氛诡谲,侍卫分站在两边严阵以待,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乔羽飞面朝西北方向站定,整衣束冠,凝神眺望,其他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乔羽飞猜到来者不禁心里发虚,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随着众人往后望去。

  登上城门的正是东垣王,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一方面东垣王对她的举动非要盯着才能放心,另一方面,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想亲眼目送自己最亲的人离开吧。

  察觉到自己又在考虑对方的心情,乔羽飞皱了皱眉,回过了神,猛地发现东垣王已站在了与她比肩的位置,正默默地凝视着她,眼神复杂,交织了太多她不明白的情绪。

  “准备好了吗?”东垣王似乎已经忘掉了先前的不快,平静的问道。

  乔羽飞轻轻颔首,不自觉地扭回头去避开东垣王的注视,只觉得越发心虚了。

  东垣王也不再勉强,转身望着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建筑群,末了开口道:“辛苦了。”

  乔羽飞吃了一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才喃喃道:“没什么。”心里尚且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暴虐高傲的东垣王居然会谢她!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夜风徐徐撩起两人的衣角,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就这样共同注视着那片辉煌的宫院隐没在暗沉的夜色中,相互再没交谈。

  忽然站在两人身后的队列中响起一阵骚动,原来是那条铺好的道路上不知何时开始浮起了点点幽蓝的火焰,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这些人虽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但世间哪有人见过以鬼火为指引的道路?当下有不少人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侍卫们当中大都见过乔羽飞不久之前创造的那个“奇观”,因此惊吓之余将眼前的景象又归于乔羽飞的神通,暗地里都有了敬畏之心。

  东垣王不动神色地扫了乔羽飞一眼,发现她眉宇间没有任何动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当时心中各种情绪起伏,忍不住低声道:“即便是天女我也不会放手!”

  乔羽飞没有听清,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但东垣王却没有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的意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最后依然是乔羽飞没骨气地先转回了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

  一支队伍沿着鬼火道路自黑暗中缓缓显身,早有惊吓过度的侍卫松开了手中的武器瘫软在地。

  队伍渐渐走到眼前,队伍中有男有女,绵延了很长,每个人——更准确地说是“鬼”——都是一副阴恻恻的表情,纠缠的乱发蒙住了大半张脸,嘴里发出悲鸣。个别鬼的额边嘴角还粘着黑乎乎的污迹,看起来似乎是血的样子。反观他们的衣衫,则不乏宫女、侍从的打扮,但再华丽的服饰也已褴褛,一眼望去如同在荒野中徘徊许久找不到方向的旅人。

  有人捂着胸口,有人跛着脚,还有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尽管乔羽飞早有心理准备,但见了这么逼真的现场效果仍是被彻底地震撼到了——这些人简直可以组成一个戏班子!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乔羽飞装模作样地回过身警告道:“冤魂经过宫门的时候不要出声。不要紧,有我在。”

  其实她的警告完全是多余的,门楼上的众人此时哪个敢出声,大都面色灰白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东垣王显然不在这类人之列,自从冤魂队伍出现开始,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各个模样骇人的鬼,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在寻找什么,但他注定要失望。队伍缓缓出了宫门,向道路尽头的建业门移动。

  随着队伍越走越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东垣王露出痛苦的神色,乔羽飞看了心中不免愧疚,不管有意无意,这件事上她显然利用了东垣王的感情,虽然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但她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宫中的冤魂能够摆脱生前的束缚,离开这座阴森的囚笼。

  烧符纸、焚香、祭祀亡灵,一系列复杂的程序结束后,乔羽飞合拢双手端在胸前开始祷告,满怀真诚地阖眼祈愿,过了一盏茶时分,建业门那面亮起了火光,乔羽飞听到人们的动静睁开眼欣慰道:“宫中的冤魂已经平安离开了,除秽仪式结束。”

  众人一阵欢呼,如释重负。

  乔羽飞笑了笑,回头发现东垣王的神色已宽慰了许多,当下自己的负罪感也没有开始时那么重了。

  接下来可就是她逃出虎口的表演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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