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怀疑
京城。曲衡别院。
肃静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趁夜。这人敏捷地穿房越脊,潜进慎言的房间。
睡榻上的慎言在来人闪进窗棂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能在百步内,听出我尚小侠的足音的,全江湖也超不过十数个,你算是一个了。”尚天雨半个身子还坐在窗台上,含着笑意的声音里,蕴着欣喜。
慎言撑着起了半个身子,看着分别数日后,尚天雨又回复了自信满满的清澈笑意,在这紧要时期,尚天雨还能如此好心情,说明此时圣上一切安好,计划一切顺利。慎言心里一松,跌躺回床里。
尚天雨吓了一跳,跑下来伏在床边,紧张地上下探视,“疼得紧?这帮该死的阉贼。”尚天雨气愤之极,下手却极小心地抚抚慎言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慎言大哥,主上嘱你好好养伤呢,剩下的事,我们料理了。”慎言刑后面庞苍白,身子比上回分手时更瘦削了。尚天雨心疼地帮他在后背掖了个枕头。
慎言半倚在床头,了然笑笑。此回的事,自己确实是自作主张了。无论出发点如何,结局又怎样,他已经触了圣上的忌讳。圣上只叫他养伤,估计也有让自己思过的意思。
“刘肃老王爷那里,已经秘密调兵了,按你手下的密营送来的情报,已经悄悄包围了那几处梁党私兵。只待户海一落网,圣上布置的人就一起动手,他们就……完了。”尚天雨未察觉慎言的心情,语气仍有些兴奋。刘肃老王肯出手,胜算就有六七成了。
“户海?”刘肃肯襄助,是意料中的事。慎言倒是对户海这位封边大吏更在意。脑子里迅速闪过户海及南军的众多资料,最终定格在他脑子里的是南军里另一个青年将领,“户锦不会袖手的。”慎言沉吟。
“那是,得先料理了他,不过不到时候,也不能叫他察觉。”尚天雨点头。
“又得料理得了他,还得不让他察觉……”慎言皱着眉思索,这难度可是不小。
转目看尚天雨并不忧心的神情,慎言豁然。日前尚天雨急出城,估计就是请来顶极高手助力了,那高手定是他师尊尚昆。
尚天雨神采飞扬起来,“你猜中了。是我师父来了,专门料理那个户锦。”他撇撇嘴,“有我就成了,区区一个户锦,有什么了不得的,哼。”
尚天雨精致的小脸上挂满了不服气,直率又可爱,慎言笑了笑,若论武功,估计户锦还真不是尚天雨对手。
“又得料理得了他,还得不让他察觉……也只有老侠出手,才能万无一失呢。”慎言就事论事。
“……我明白。”尚天雨沉下气,这次事成败,关系到主上安危,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慎言点头。看来圣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收了户氏的权柄,这等于剪了梁党的羽翼。动了户海,就等于高调向梁相宣战了。梁相老谋持重,与平贵妃远不是一个级别。此一击若不中,圣上会有危险。
慎言脑子里无数想法冒出来,恨不得一时拜见圣上,辅以良策。他动了一下,周身酸疼,并无力气,才颓然叹气。圣上吩咐自己静心养伤,就是禁足的命令喽。看来,此次,圣上对自己是真生了气。
尚天雨见慎言沉吟不语,探头又摸他额头,“慎言大哥,你疼得紧吧。我不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慎言强笑笑,“无妨。”抬眼见窗外已经露白,知道尚天雨也不能久留。他捡重要的嘱咐了几句,末了道,“圣上要的解药,已经确定找到,密营有专人快马送到沁县,估计今天夜里就可到达。”
尚天雨脑子里立时映出那月色下皎皎而立的少年,眼神暗了暗,却仍牵出清澈笑意,“嗯,若是今夜就到,圣上那里等得及。”
“那最好……”
两人相对沉寂。
窗外有人声响动,慎言向尚天雨摆手,“快走吧,不然,另一个听得尚小侠足音的人就快出现喽。”
尚天雨被他逗笑,不过曲衡这么早就会来慎言房间,也昭示了二人间不普通的牵挂吧。
他飞身纵上窗台,回头,看晨光中,半倚床头的慎言。
本是想嘱慎言别一心软,着了曲衡的温柔乡,让那莽汉得了便宜。可这样忠心又能干的慎言,他觉得断不会不理智。于是,尚天雨极放心地扬了扬手,“好好养伤,这里将就呆几天,过后咱们再搬出去哈。走了。忙完了,我再来看你。”
“万事小心。”看着絮絮的尚小侠,慎言心里暖暖,促他快走。
人影一闪,如来时一样,轻飘飘地仿佛消失在空气里。房间静下来,慎言拥衣缓缓坐起,苍白的脸上,显出坚定。现在是圣上最需要人的时候,自己万幸在曲衡左近。曲衡手握御林军,这支力量对圣上来说,该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不惜一切代价,把曲衡争取过来,是他现在最急办的事情。
慎言心思如闪电,凝眉思索片刻,心中早计议好的计划已经理顺。再抬眸,眼里也写满坚定。
“嗒嗒”,门外有轻微声音,接着是那小心翼翼的足音。慎言转过面庞,看向门口。曲衡披着晨霜手执食盒的身影,准时出现。
慎言深深吸了口气,又一次在脑中迅速理清计划的程序。纷繁的思绪后,一个念头放大清晰,曲衡,必须要争取,不惜一切。
“醒了?”曲衡站在门口,惊异地向里看。人却未就进来,他值夜方回来,一身寒气,怕冲撞了身体仍很虚弱的慎言。站在外间,曲衡除下外袍,外衣,只着里衣,换上暖炉边挂着的一件长衫,又暖了暖手,确定没了寒气儿,才拎着东西走进来,“今天觉得怎样?”
慎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唇微抿紧。曲衡是武将,做事也不拖泥。从闯男苑救人,到今日的细心呵护,无时无刻不透着这样的讯息——即为当日强迫过慎言而悔过,更为今后能同慎言走得更近。他爱慎言,这样的姿态从不遮掩,坦荡而执着。
看着这样的曲衡,慎言仿佛在看自己。为着那个人,自己同样倾尽一切。只是曲衡更加直截了当,这是自己永远不可企及的。
看着放大在眼前,曲衡关切的脸。慎言垂下目光,摒弃掉脑中的纷乱思绪。
要成事,就要有牺牲。当日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从未想到会被陛下猜忌或有更糟结果。此次若真能助她成功,即使被她忌讳,自己也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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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诩震怒地看着摆在眼前一大筐鸽子尸体。跪在下首的几个暗卫都深伏着头,不敢喘大气。
目光扫过几人,刘诩的震怒变成狐疑,他们都是自己在封地暗中培养的,极为可靠,手段也好,怎么能让一群鸽子扰了阵脚?
一个暗卫跪前一步,叩首,“主上,属下一时不备,被他的鸽子牵着鼻子走……属下难辞其咎,等此回事罢,自请死罪。”
刘诩眯起眼睛,“如今连我的暗卫也学会找借口了?”
那暗卫震了一下,抬起头,覆面甲下,一双幽深的眸子染上无地自容的颜色。他们在封地时,就追随主上。多年来未有差池,这一仗确实输在大意。
最后那人亲手送飞的鸽子,已经追回,信套里仍是空的。在那一刻,他就知道,糟了。声东击西,启蒙时师父就教过的计策,自己却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主上,昨夜那人身手好倒是其次,关键是诡计多端……”另一个不服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刘诩抬目看了看另一个直起身子的暗卫,转回目光,仍瞅着头里这人,“你怎么说?”
那暗卫顿了一下,“属下等请旨搜府,那人身手属下等认得……”
刘诩未语。
“属下不是为自己脱罪,只是那人一日不找出来,恐对主上不利呀……”领头暗卫有些急。
刘诩沉吟半晌,“行了,此事你们只许在外围,云府内半步也不许入。那人若再出现,府墙外,由你们处置。”
“咦?”这是什么意思,几个身经百战的暗卫面面相觑。
“那个穆神医,你们把他交给蓝墨亭的暗卫,让他们审吧。”刘诩目光里闪着一丝锐利。
暗卫马上明白了。主上对蓝墨亭的试探,就系在前夜逮到的那个老头身上了。
“这群……呃,这一篮子鸽子,也一并交给蓝副统领吧。”暗卫眼里闪着光。
“行。”刘诩摆手。
几个暗卫和一大篮子鸽子,悄然消失。
刘诩头痛地靠回椅子里。刚答应云扬要护云家周全,怎么这承诺言犹在耳,就要下旨搜府抄家?
站在窗前,不久,果然看见蓝墨亭气极败坏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掠向府外。想是得到自家暗卫的讯息了吧。幸好出发前,坚持拐来了蓝墨亭。这些恼人的事,先让这位云家半个家主来处理吧。刘诩暗自耸耸肩。
“那人身手好,诡计多端……”暗卫的话又在脑中响起。刘诩仍忍不住揣测。现在府中身手好的,除了那个疾风而去的蓝墨亭,还有赵家四兄弟,那是云逸的心腹,既然自己信任云逸,云逸信任的人,自己也该信任。那还剩下一个,就是缠绵病榻的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想到云扬,刘诩蓦地顿住思绪。站在窗前许久,她还是听见自己艰难的声音,“来人,告诉尚老侠,临出发前,再去看看扬儿……病情。”
外面有人领命而去。
刘诩疲惫地坐下,这才发觉,一直无意识握紧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为什么要假别人的手,去探云扬的虚实,为什么自己不敢去直面?她又狠狠握紧冰冷的掌心。
“扬儿,扬儿……”她心情复杂而沉重地默念,一颗心却愈发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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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昆已经整好行装,对传话的暗卫略盘问了几句,老江湖历练的警醒让他心内顿生猜疑。
云府的主人虽迁走,但鸽舍却有专人照料。若不是熟悉云府的人,怎能趁养鸽人不在的那一小段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空整个鸽舍?而这人若是内力同身手一样好,又怎会放弃用内力助力飞鸽这一最好方法,而采取如此大费周折的声东击西之计呢?
“拿他这样宝贝?”既然怀疑到了云扬,又不舍得亲自讯问,怪道人说关心则乱,看来圣上对云扬是真的动了心。难道她忘了尚天雨如同老夫的亲儿子?尚昆眼里沉下来,凌厉之气顿时外溢出来。云扬,先时邀你入本门,你不同意,如今又闯下如此过错,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万不能留在圣上和天雨的身边了!
云扬见推门进来的是尚昆,愣了一下。
“行程推迟了。”本是昨夜就走的,但为了等户锦的情报,阴差阳错,拖了一天。尚昆只说了这五个字,就看到云扬略垂下睫毛,叹了口气。
小子,果然通透。尚昆在心里点头。
云扬看着面容肃然的尚昆,心里略有感应。若要人不知,除非自己不出手。再细致的计划,也从来不是天衣无缝。何况昨夜已经是勉强行事,今天尚昆在不在府,自己都注定难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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