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卷毛先生真的不是一位适合逛超市的人。

　　艾玛在前面走着，悠闲地拿着货架上的东西，有时稍作对比，有时直接放到购物筐中，而卷毛先生则插着口袋，迈开大长腿跟在后面，微微拧着眉头。

　　“觉得无聊？”她问道。

　　看他一副格格不入，与周围的画风完全不同的样子，脸上表情不明，以敏锐的目光打量着超市的顾客和货架上的商品。

　　不难想象，他大概很少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生活琐事上。

　　“还好。”他回答道，看艾玛不置可否，且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还解释道，“虽然我确实认为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太过无趣，有这时间，我们大可以在网上订货，让人送到家里，但你似乎更喜欢自己逛，约翰和哈德森太太都说，如果不想被你讨厌，我需要过些正常人的生活，譬如说陪未婚妻一起逛超市、承担家务……他们说的太多了，我没注意听。”

　　他拧着眉头，似乎在自己的记忆宫殿中搜寻着某些当时认为是废话，被他放到最角落的记忆。

　　好在再把这些记忆翻出来，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件难事。

　　“所以说，你现在是在履行未婚夫的职责？”艾玛挑挑眉，弯着眼笑了笑。

　　没想到卷毛先生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但求婚之后却难得地十分靠谱。

　　这让她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忽然想到，他在华生同玛丽的婚礼时，虽然什么都不懂，却还是笨拙却认真地准备着感人的演讲，准备着舞步……不愿意出任何差错。

　　所以他哪是冷心冷清，不近人情？

　　他分明就是把最真诚、火热的心包裹在难以接近的外壳内，不了解他的人会觉得他喜欢炫耀、哗众取宠，利用自己的智商和看穿人隐私的洞察力去压制别人。

　　可细细去品读，却会发现，他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有些强硬地，筛选着能够靠近他的人。

　　只有能够接受他那些毫不遮掩表现出来的不讨人喜欢的特质，才有资格体会到，享受到，他埋藏在最深处的细腻、温柔和美好。

　　她拿起冰柜中的两块牛肉，举到夏洛克面前，“这两块哪块比较好？”

　　“显然你是想要煎牛排，这两块都是肋眼，但是根据脂肪的分布，还有肌理的颜色，我推荐你选择这块，顺便说一句，你知道的我更喜欢T骨牛排，三成熟的，要把背部的油脂煎出来，要黑椒汁。”他端详了两三秒，指着其中的一块，又从货架上拿起另一块。

　　“嗯哼~”她最终照顾了下他的喜好，另选了块牛排，然后道，“如果你觉得无聊或勉强的话，不用陪我逛超市，因为我只是喜欢在超市里看着满满的货架挑东西的感觉，不是真的喜欢承担家务，当然啦，如果你有空的话和我一起来，我也会很高兴，你也能参与到对菜色的讨论中。”

　　“约翰说，男人如果结了婚后，就要修剪草坪，疏通下水道，修楼梯间……还有水龙头什么的，如果老婆不会做饭，还要承担起做饭的事情，如果老婆会做饭，那就要洗碗、扫地、擦桌子……天啊，我如此天才的大脑也要做这些普通人做的事情吗？”他微微拧眉，显然有些为难，但又烦恼如果别人能做到，而他做不到的话，艾玛会不会不满意。

　　“哇哦，看来当约翰的妻子会很幸福~”艾玛眯眯眼笑道。

　　想想华生以后的老婆玛丽，怪不得曾经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特工，也被华生这位老实人所俘获，光是卷毛先生接收到的这些来自华生的零散的信息，就能看出华生是个多么好的男人。

　　“喔~虽然我承认约翰确实在普通人中算是最好的了，但是你已经收下了我的戒指。”卷毛先生捧起她的手，让她看看那上面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除非你减肥10斤以上，不然我想你是摘不掉这枚戒指的。”

　　他咧了咧嘴，冲她笑了笑。

　　艾玛当即便试着想摘一下戒指，发现严丝合缝地动弹不得，使劲拽，还拽得皮肤生疼，“你……考虑的还真周到，那如果结婚的时候我要换结婚戒指时，该怎么摘呢？”

　　“放心，我有超过五种的方法能够让你不需要减肥也能摘掉戒指，但是我在那之前是不会告诉你的。”夏洛克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艾玛。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卷毛先生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这上面，难道就不觉得浪费了吗？

　　但虽然她如此腹议，这样的小心机和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却让她心中甜甜的。

　　在某些时刻，卷毛先生也很靠谱呢……男友力简直爆表啦~

　　虽然他们平常相处的时候，话题有很多，似乎怎么样都说不完，重点却落在案件、谜题、谋杀、灵异……而不是你侬我侬，儿女情长，而且，比起情人，在旁人看来，大概更像是事业伙伴和朋友吧~

　　但是她却觉得没有比这更合拍的相处方式了。

　　所以平常平淡点，就平淡点吧……

　　华生：才怪！

　　华生：你们天天都正大光明地秀恩爱，全方位地秀各种默契，还整天飘粉红，单身狗已经累觉不爱了好吗？

　　华生：不知道这种隐藏在一本正经下的小暧昧和小粉红，才最勾人吗？

　　华生：友尽……友尽……友尽……

　　抱着在超市买到的东西，两人回了车里，依旧由卷毛先生开车载人回家。

　　“夏洛克~”艾玛轻轻地叫道，忽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又笑了，“约翰这样的男人善良、勇敢、聪明、顾家……对任何女人来收都是完美的模范丈夫，而你嘛，性格又奇怪，智商过于高，情商又过于低了，既没有普通人有的常识，又总是挖苦嘲讽别人，还能看穿别人的隐私，看起来做你的老婆会很辛苦……”

　　她拖长音节，卖了个关子。

　　“嗯哼~”夏洛克发出短促带些不爽的短音，接着冷冰冰地道，“请把‘但是’，以及后面的话说完。”

　　艾玛好笑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流露出些情绪的样子。

　　明明知道后面会有“但是”，可还是听到她把他同别人作对比，即使那个别人是他的挚友华生，他还是会不爽吧。

　　她不再逗他，缓慢而真挚地开口道：“但是让我想到结婚的人只有你，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SUV在马路上拖出了长长的且刺耳的刹车声，车轮一阵漂移，卷毛先生瞬间把车平移般地停到了路边的车位中。

　　“哇哦~~”艾玛仿佛坐了过山车般，惊叫着享受着这短暂的刺激。

　　她刚回过神来，夏洛克便眼睛正视前方，冷硬而干涩地开口道：“我不可能像华生那样，顾家、温和，不可能像我父亲那样甘于乡村生活的宁静，永远不可能像普通的男人，上班、下班、回家陪家人，我绝对不会是个丈夫的理想人选，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合格。”

　　艾玛一愣，看向仿佛在背台词一般吐露出一字一句的男人。

　　刚想说些什么……

　　“你该知道最糟的情况，我喜欢危险，喜欢刺激，喜欢挑战，不喜欢平淡的家庭生活和平凡无聊的事……当危险来临，我会冲上去，当遇到令我兴奋的东西，我会不顾一切，当我理所应当地面对死亡时，我甚至不会惧怕死亡，并毅然赴死。”他语速极快，却略带嘶哑地声音，“你……你也许不会幸福，所以我给你机会……你可以，再选择一次。”

　　似乎是不想让自己反悔一般，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艰难，又斩钉截铁。

　　可能，又有些害怕自己说出的某些词汇让她感觉到一丝后悔——后悔答应他的求婚。

　　所以话语中，又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也许是考虑到婚姻，这种一直令他嗤之以鼻的对爱情的承诺，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这种违反了他理智的信仰的东西，如今却令永远自信自傲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产生了动摇。

　　约翰说，他如果不去试着求婚、结婚，又怎么知道自己注孤生，同艾玛结婚并不会幸福呢？

　　就好像薛定谔的猫，放猫盒子里必将发生两个结果之一——猫活或死。

　　可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当盒子处于关闭状态，整个系统则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状态，猫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他从头到脚都绝不是个适合结婚的人，也绝不是个适合谈感情的人。

　　但艾玛出现了，她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按约翰的话来说，她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唯一希望。

　　夏洛克不知道，对他这个视理智为生命的人来说，生命中出现了这么个能够控制他全副心神，磨灭他理智与冷静的人，是好事或是坏事。

　　可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控制了。

　　他转过头，狠狠地看着低眉顺目，侧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的艾玛。

　　只要想到，她还有那么一丝的几率，无法忍受他，无法忍受未来危险的、疯狂的、刺激的生活，他只是想象一下，想象她会拒绝他，心中便会有种想杀人的欲望。

　　这种杀人的冲动，通常只会在全伦敦乃至全英国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消失的情况下存在。

　　“嗯……”艾玛略带些慵懒地开口，看向仿佛在等待审判的卷毛先生，简单而平静地开口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没打算改变主意，你确实不可能做一个寻常人眼中的好丈夫，但是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啊……我呢，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女人，我可是艾玛·罗兰，所以，你是你，我是我，这样就足够了。”

　　卷毛先生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过来，刚想……

　　“不过嘛……”艾玛稍稍皱皱眉头，略有些苦恼，“我在想关于孩子的问题。”

　　“孩子？”他保持这呼吸能轻轻喷洒在她脸颊的姿势，薄唇轻启。

　　“我和苏菲聊过，她因为不想让小孩生活在漂泊不定，惊险刺激的生活中，即使她爱他，她也同艾伯特老爷子分手，改嫁他人。”艾玛道。

　　苏菲夫人是她第一个委托人，也是骗子天团中艾伯特老爷子的初恋女友。

　　她接着道，“你想过没有，我们两个的事业，都凶险万分，我们乐在其中，但这并不是个适合孩子成长的环境，万一我有了，怎么办？”

　　夏洛克拧着眉头，似乎也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半晌，他开口道：“据我所知，孩子必须要在卵子与精子的结合才能诞生，我们是不是等做完这一步，再考虑下一步？要知道我们现在都没脱处呢~唉……”

　　艾玛：“……”

　　次奥，她是认真在想这件事的好吗？

　　该死的卷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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