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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船行数日,风浪渐小。

  杨瓒慢慢开始适应船身晃动,不再睁眼就晕,动不动吐得天昏地暗。

  王守仁适应得更快。早两日,已随船工在船首眺望,甚至请教船工,自制一条鱼竿,玩起海钓。

  钓不钓得上鱼,暂且两说。只这份心态,就甩下刘公公十万八千里。

  三人中,只刘瑾无法适应海上行船,依旧是整日歇在船舱里。休说到船头吹一吹海风,欣赏一下海上美景,便是坐起身都困难。

  饶是如此,每回见到杨瓒,仍坚持瞪上一眼。

  咱家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谁害的!

  行过大嵩所,三艘船将短暂停在海上。

  海图上标注的一处藏宝岛,即在卫所东南方海域。

  据番商说,该岛由巨石构成,覆有广袤植被,终年浓荫蔽日,栖息有海鸟和小型野兽。

  “两石之间有一狭长水道,仅容小舟行过。藏宝即在水道之下。”

  番商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勾画。

  线条粗陋,海岛是两个长方的条状,紧紧挨在一起,中间留出缝隙,杂乱画出几个圆环。

  “小的听闻,这些地方藏着的都是金块银砖,还有从海女处换来的珍珠……都绑上石头,沉入海里。”

  “沉入海里?”

  杨瓒挑眉。

  不是埋在地下?只要怎么取?

  番商继续解释,当初海贼沉宝,只为短暂掩藏,以为很快就能取出。

  “没能想到,海贼竟然内-讧。几股大势力把百十条船瓜分,不服的都被砍杀,丢进海里,整片海水都被染红。”

  未曾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形,却从旁人嘴里听了不下五六次。

  胜利者乘船返回,留在海里的,无论是伤是死,是否还有一口气,九成都得去见阎王。

  血腥味最吸引鲨鱼。

  当时,整片海水被染红,引来的可不是一两条,而是整整一群。

  被十几条鲨鱼-围-攻,侥幸逃脱者,寥寥无几。

  “这些消息,都是小的从海匪处打听来的。此处藏宝,小的有七成以上把握。”

  “恩。”

  杨瓒点点头,仔细看着番商绘出的简图,照其所言,官船和兵船都进不了水道,只能放下舢板小舟。

  欲寻藏宝,必得水性好。

  如他这般,下水只会-狗-刨,憋气不过十五秒,压根没戏。

  亲手挖宝的愿望,暂时无法实现,杨瓒倒也未感沮丧。只要能挖出藏宝,是不是亲自动手,又有何妨。

  只不过,护送的兵船上,仅江彬几人算得上熟面孔。加上钱宁赵横等锦衣卫,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人。余下都是京卫和登州卫的水军,是否能严守消息,杨瓒不敢打包票。

  如果有哪个喝醉说漏嘴,朝中风闻,自己又会被扣上一堆帽子,喷一脸口水。

  寻来的藏宝,内库留不住,户部和光禄寺必会想方设法分一杯羹。

  东西可以分,但主动分和被动分总有区别。

  金银珍珠送进承运库,由管库太监明载簿册,过了天子的眼,发军饷还是充灾银,班班可考。纵有损耗,也不会出入太大。

  若是进了户部和光禄寺,中间的“损耗”,不会少于四成。

  这还是从最好的角度计算。

  为官不过一载,对某些人的胃口,杨御史炳如观火,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杨佥宪可有为难之处?”

  杨瓒的表情变化,瞒不过王守仁的眼睛。

  询问之后,知晓杨瓒担忧,当即洒然一笑,道:“此事不难。如佥宪信任,便交于下官,如何?”

  “王主事已有对策?”

  “正是。”王守仁道,“无需二十人,只选十名善闭气者,备小舟及粗绳渔网,随下官前往即可。”

  杨瓒微愣,十人?

  王守仁点头。

  “下官水性尚佳,可在水下闭气数息。如番商所言确实,箱沉不深,以粗绳渔网捆绑牢固,再由小舟拖曳回船。届时,佥宪着人拉起粗绳即可。”

  就这么简单?

  杨瓒轻轻敲击桌案。

  听起来儿戏,却非是不可行。如果能成,中间可省去不少麻烦。

  斟酌片刻,杨瓒终于点头。

  “此事便交由王主事。”

  “谢佥宪信任!”

  王守仁拱手,正要亲往选人,门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咱家……也去。”

  两人回头,见是刘瑾,心下都生出几许佩服。

  面白似鬼,扶着门框依旧站不稳,还能发出此等“豪言”,着实令人钦佩!

  只不过,精神再豪迈,现实不允许也是白搭。

  刘瑾强撑着走到船头,看王守仁换下官袍,抓住绳结,双腿一踏,利落从船舷攀爬而下,平稳落入小舟,险些双眼翻白,当场晕过去。

  杨瓒眨眨眼,当下确定,刘公公不仅晕船,还恐高。

  今后同这位沟通,无需动用金尺,绳子捆起来玩蹦极,效果必定更好。

  “王主事,小心!”

  杨瓒手拢在唇边,向王守仁挥手。

  王守仁回身,立在舟上,未行文人礼,而是如武人抱拳。

  海风吹过,短袍紧裹长身。

  剑眉朗目,肩宽腿长,英姿飒爽。

  兵船距官船不远,船上指挥早得通报,钦差随员有意登岛。

  “此处岛石险峻,林木繁茂,景色奇伟。本官有幸一览,实不愿交臂相失。”

  一堆石头,几棵大树,呼啦啦一群海鸟,有什么好看?

  指挥不明白,船舱的千户和百户自然更不清楚。

  大家都是军汉,不了解文人的风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依旧瞪不出个五四三二一来。

  “要么说文官就是事多……”

  “指挥慎言!”

  “知道了。”

  不喜杨瓒多事,却也不好违命。

  一则,杨瓒是佥都御使,都察院的言官。谁都知道,言官不好惹。没事还要找事,主动往-枪-口-上-撞,是嫌官做得太舒服?

  二则,杨瓒是钦差出京,有天子赏赐的金尺宝刃。惹急了,眉毛一竖,抽他几尺,甚至戳他两刀,只能受着,没处说理。

  再者,官船上还有个名噪府州的刘公公。

  比起和宦官打交道,他宁可忍受文人的酸气。

  “罢,传本官令,暂停此处。放下小舟,送二十人过去,护送钦差随员登岛。”

  岛上荒芜人烟,海鸟之外,不乏毒虫毒蛇。万一出现意外,没法向朝廷交代。

  钦差随员自作主张,硬要上岛?

  压根不会有人听他辩解。丢官算好,说不得脑袋都要赔掉。

  见兵船放下小舟,杨瓒神情微变。

  事情不能-泄-露,这些人过来,都将是麻烦。

  “让他们上船。”

  由两个长随搀扶着,刘瑾颤巍巍站在船头,单看背影,活似耄耋之年的老人。

  “咱家可代为应付。”

  杨瓒微讶,什么时候,刘公公的觉悟竟变得如此之高?

  刘瑾想瞪眼,奈何气力不支,只能暗暗咬牙。被这姓杨的捏手里,不主动提高觉悟,甭想囫囵个回京。

  心中服软,嘴巴仍要硬。

  “为天子办事,是咱家的本分。”

  他拖着这些人,是为天子,杨佥宪莫要误会。

  杨瓒很不文雅的耸耸肩膀,笑眯眯点头。

  放心,本官绝不误会。同样的,下次该动手的时候,也照样不会手软。

  “刘公公忠义,是条汉子,本官佩服。”

  一口气堵住嗓子眼,刘瑾差点晕过去。

  是条汉子?

  这是往心口戳刀,还是杀猪专用的剔骨尖刀!

  姓杨的果真是他克星!

  “刘公公?”

  刘瑾硬生生扭头。

  他不和姓杨的说话,否则早晚气死。

  眨眼间,两艘小舟靠近官船。

  因是运粮船改建,卫军十分熟悉船体,登船的动作相当熟练。

  “卑职见过杨佥宪!”

  带队是江彬,熟面孔,杨瓒神经略松。

  虽对此人观感一般,下意识想要疏远,总比来个陌生人要强。

  “咳!”

  杨瓒颔首之后,刘瑾咳嗽一声,照计划插-言道:“杨佥宪,咱家瞧着此处风景不错,想登岛看看,如何?”

  “刘公公有意,本官自当安排。”

  “甚好!”刘瑾手一指,“咱家要去那里,着人安排吧!”

  去哪?

  杨瓒眼角抽了抽,怀疑刘瑾仍在晕眩。

  仅为引开卫军,需要做出此等牺牲,去攀爬悬崖峭壁?找处浅滩遛弯不是更好?

  晕船加恐高,却要玩攀岩,果然没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刘公公堪称猛士。

  刘公公也有点后悔,奈何话已出口,总不好收回。

  硬着头皮,咱家就去那里了!

  杨瓒点点头,示意备船。

  “江佥事,有劳了。”

  江彬抱拳,眺望陡峭山崖,也是牙酸。

  真要爬上去?

  目测高度……不成,再看他也得晕。

  官船驶近海岛,放下小舟。

  刘瑾闭着双眼,几乎是滑到舟上。

  江彬很是费解。

  怕成这样,还要登崖顶观景,果然公公的想法奇特,非寻常人可以理解。

  一行人往悬崖前行,官船横过,恰好挡住兵船视线,掩藏住从水道行出的一艘小船。

  王守仁和锦衣卫轮番下水,按照番商指点,在一处稍浅的位置,先后寻到十只木箱。

  箱子大小不一,最大两只已半沉入砂中,有贝类覆在箱上,不是仔细找,很难发现。

  钱宁水性最好,解开腰上渔网,先套住两只小箱。立即有锦衣卫跟上,以麻绳系紧,确定不会松脱,先后向水面游去。

  十只巷子,必须分批次绑好,再运出河道,送上官船。

  没有辅助工具,众人在水下的时间有限。且海水冰冷,饶是身体再好,火气再旺,也冻得嘴唇发白。

  王守仁三次下水,动作利落,丝毫不逊色锦衣卫。

  最大的一只箱子,是他和钱宁合力,方才在沙中寻出。绑好之后,两人浮出水面,手臂搭在小舟上,都已筋疲力竭。

  锦衣卫没了力气,捆绑渔网的绳索,全被缠在番商身上。

  “别动,老实呆着。”

  钱宁双手撑起,回到舟上,举起最后一条绳子,直接捆了三圈,末尾还紧了紧,差点把番商勒断气。

  “快走!”

  拖着箱子,行速自然减慢。

  好在绳子够长,除钱宁和王守仁,锦衣卫都没上船,而是在水中推动小舟,加快前进速度。

  “这样不行,还是太慢。”

  王守仁站起身,目测一下距离,抓着番商,直接跳进水里。

  钱宁明白他的用意,随后跃入水中,拽着番商,向官船游去。

  十二人互相轮换,速度增快一倍。

  番商却是吓得魂不附体。

  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一旦锦衣卫松手,必要沉底。

  好在距官船不算太远,望到水中情形,杨瓒立即让人放下长绳。

  费了一番-功-夫,十二人先后登船。

  候命的京卫和船工立即开始用力,拉动绳索。沉在水道里的宝箱,一只接一只露出海面。

  “起!”

  寻到藏宝箱,不兴奋是假的。

  待十只箱子提上甲板,一字排开,不只杨瓒,王主事都在双眼放光。

  四只箱子是他寻到,兴奋之外,更多几分成就感。这样的激动,语言难以形容。若是可以,当真想多体验几次。

  不知不觉中,王守仁对探海寻宝生出无尽的兴趣。

  这样的结果,怕是杨瓒都没能料到。

  “给刘公公发信,可以离-岛回船。”

  箱子运回,刘瑾自不必继续在悬崖上受罪。

  船上旗帜扬起,刘瑾望见,当即松了口气。

  佯装欣赏美景,实则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滋味非一般难受,

  “这景没什么好看,回去。”

  话落,刘瑾抬脚就走,江彬和护送的卫军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只能一个劲运气。

  说好的是他,说不好的也是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没等喘口气,又要马上下去,溜人玩吗?

  回到船上,好奇寻到的宝物,刘瑾提起精神,先往杨瓒舱房。

  舱房不大,自然容不下所有木箱。杨瓒下令,将箱子都运入底舱,即是原本存粮之处。

  这样一来,刘瑾自然扑了空。

  问明情况,掉头下到底舱,发现舱里点着风灯,鸦雀无声。

  数人背影正对舱门,中间围着几只箱子,均是屏息凝气,似僵住一般。

  刘瑾上前两步,探头向内看去。

  饶是见多宫内珍宝,仍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十只箱子,仅打开五只,里面的东西无不□□之价。

  最小的两只箱子,一只里满是珍珠,小如米粒,大如龙眼,堆叠在一起,润泽光亮。另一只装有金银首饰,打磨成花鸟虫兽,璀璨夺目。最上一枚玉佩,竟雕琢着龙纹!不似本朝之物,倒似唐宋时的古董。

  余下三只箱子,有赤红的珊瑚树,底座镶嵌宝石,只比天子赏赐给杨瓒的那株矮上几寸;有未经打磨的宝石,棱光闪烁,夺人眼球;还有整箱的金银器皿,看不出年代,观其外形,均非本朝之物。

  刘瑾双眼瞪大,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出声。

  “佥宪,可要继续开?”

  “开!”

  一小股海盗,藏宝便如此之巨,难以想象,许光头之流又将是何等豪富。

  锦衣卫领命,余下五只箱子被一一开启。

  最大两只,堆着各种形状的银块,成色不一。王守仁和钱宁看过,确认箱中并非官银。

  番商壮着胆子上前,指着一块银饼,道:“大人,这些银饼应是倭国之物。”

  “你确定?”杨瓒拿起一块银饼,或许是掺了杂质的关系,成色实在一般。

  “小的同谢十六交易,收过几袋,都是许光头从倭人手中得来。”

  “哦。”

  杨瓒点点头,将银饼扔回箱中。

  余下几只箱子,多是金银之物,没什么出奇。

  唯独一块灰白色“木头”,堆在银中,隐隐散发香味,引来众人侧目。这样一块木头,放在藏宝的箱子里,实在有些奇怪。

  杨瓒正自不解,袖子忽被拉了一下。

  转过头,发现刘瑾正挤眉弄眼,本能快于思考,险些一尺子抽下去。

  “杨佥宪,咱家若是没看错,这可是宝贝。”

  “宝贝?”

  “龙涎香!”

  “你说这是什么?”

  杨瓒吃了一惊。

  传说中各种高大上,天子御用的香料,就是这么灰不溜秋的一截“木头”?

  仔细回想后世对龙涎香的介绍,杨瓒眨眼,再眨眼,仔细端详箱子里的东西,终于相信,刘公公没说谎。

  既在宫内伺候,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对上用之物,定是比他人了解。

  龙涎香无法估算价值,只能和珊瑚珍珠放到一边。锦衣卫清点过金银,记录下数目,抄录成三份簿册,分别由杨瓒,王守仁,刘瑾保管。

  “他日运宝回京,此将呈送天子。”

  王守仁没多言,接过册子收好。刘瑾万没想到,他也有份。看着杨瓒,半晌没动。

  “刘公公?”

  “杨佥宪,可否容咱家再核对一遍?”

  “自然。”

  凡事同杨瓒扯上关系,刘公公都要万分小心。秉持着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一一开箱子,重新清点。过程中,竟在一只箱子发现夹层,取出来,又是一张海图。

  “这……”

  海图很是粗糙,画的都是些什么,根本辨认不出。

  夹层里还有一本削成薄片,用牛筋串联的木简。包裹几层油布,本以为是古物。未料想,木简上都是人名。

  杨瓒没看出蹊跷,王守仁忽然皱眉。

  “此二人,似是浙江布政使司官员。”

  心中闪过多个念头,杨瓒拿起竹简,重新裹上油布,向王守仁摇摇头。

  后者领会其意,不再多言。

  金银重新清点完毕,留王守仁和刘瑾收拾首尾,杨瓒带着木简回到舱房,取纸笔抄录。其后同钱宁商议,船过浮山前所,暂时靠岸,遣人快马加鞭,将名单送去扬州府。

  事关重大,最保险的办法,钱宁亲跑一趟。

  “还请钱百户帮忙。”

  “佥宪有命,下官断不敢辞!”

  海上行船,同陆上关系断绝。

  南直隶和江浙官员不知钦差行到哪里,杨瓒同样不晓得,江浙等地都发生了什么。

  托钱宁送信,一来是为保险。二来,即便到了浙江,杨瓒也不打算立即登岸。海图上标注的最大一处藏宝地,现已为许光头手下占据。番商言,进京之前,同谢十六最后一次交易,即在此处。

  两艘兵船,几百名卫军,南下一趟,什么事都不做,未免枯燥。不求一举剿灭海盗,探听一下虚实,摸一摸根底,总是好的。

  在灵山卫送走钱宁,杨瓒将计划说出。王守仁和刘瑾早有准备,并未多言。

  对刘公公来说,到了江浙,即要撸起袖子开掐,逮住一个掐一个,逮住两个掐一双。与其大惊小怪,不如省点力气。

  番商和海盗却是傻眼。

  “大人,您要探谢十六的虚实?”

  “正是。”

  杨瓒坐在椅上,绯色官服,黑色乌纱,腰束金带,本该悬挂在金带下的牙牌,此刻正被握在手中,观其大小厚度,充板砖砸晕几个,应该不成问题。

  番商咽着口水,终于意识到,先前的预感不是虚假,这位年不及弱冠,却比观场老油条还会谋算的主,寻宝只是顺带,其真实目的,八成是要-剿-匪!

  和江南官员撕扯,不是杨瓒专长。有刘公公当前,他自可退后观战。

  灭掉江浙最大一股海匪,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官-匪-勾结,关系网紧密?

  官官相护,找不出下手的地方?

  没关系,有刘公公和地方官开撕,他只朝海匪下刀。

  打蛇打七寸,举起大,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白费。

  手持天子密令,钦差-剿-匪,名正言顺。

  谁敢阻拦,正可说道一下,护着同僚,尚可辩解。护着海盗,是想作甚?

  造反?!

  此举的确危险。但不探虎穴,安得虎子。不杀鸡儆猴,如何能在江浙打开局面。仔细衡量,这样的险值得冒。

  何况,他不是孤军奋战。

  推算时间,在扬州府养伤的顾千户,八成已接到他的书信。加上钱宁带去的名单,以顾千户的能力,此时应该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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