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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朱厚照年少气盛,下定决心,便会一门心思的向前冲,绝不轻易更改。

  然而,当此多事之秋,别说亲征关外,便是他想离开宫城,到皇城内溜达一圈,内阁六部也不会答应。

  于是,以内阁三位大学士为首,满朝文武对太子殿下展开游说劝导,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殿下,外边不安全,风大雨急,万一哪里吹掉块瓦片,砸到了怎么办?为江山社稷,万不要踏出宫城一步!

  “百官军民耆老等三上奉笺劝进,请殿下顾臣等仰瞻之切,早登宝位,严奉宗祧,以慰历代先帝在天之灵!”

  见朱厚照不听劝,刘健上前一步,使出杀手锏。

  三表奉笺,太子殿下早该令谕答允。

  奉天殿龙椅不可久旷,登基之事不能再拖,必须在大行皇帝祭日之前敲定。

  刘健出马,朱厚照的气势顿时消去一半。

  满朝文武,朱厚照统统不惧。唯独对刘健,他是又敬又怕。

  刘阁老饱谙世故,压根不和朱厚照在“亲征”的话题上纠缠,直接提出登基大典,社稷宗祧,朱厚照脾气再倔,也只能老实坐回龙椅,话都憋回肚子里。

  更关键一点,朱厚照是个孝子。

  提起大行皇帝祭日,刘健旨在点明,殿下一意孤行要离开京城,连先皇的祭日都抛在脑后,《孝经》都白读了?

  “孤……”

  朱厚照到底是初出茅庐,经验尚浅,面对刘阁老的-强-硬,竟是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大行皇帝遗诏,虑皇朝继承,除服之后,殿下应择吉日大婚。”

  刘健乘胜追击,朱厚照顿觉喉咙发干。

  继位,大婚,哪件都不是小事。

  礼部上奏仪注,便要耗费多日。加上钦天监选期,宫中安排,不忙到两个月不算完。

  亲征?

  想都别想。

  留给朱厚照的选择只有一个:乾清宫西角门弘文馆三点一线。

  刘阁老一针见血,朱厚照措手不及。

  殿上出现短暂的寂静,群臣屏息,只等太子殿下幡然醒悟,认识到之前的鲁莽轻率,再不提亲征之言。

  哪想到,朱厚照畏惧刘健,说不过群臣,干脆袖子一甩,半句话不说,直接起身走人。

  随侍的张永和刘瑾同时一愣,来不及细看群臣的反应,忙小跑跟上,唯恐太子殿下突发奇想,跑到哪个偏僻宫室躲着生闷气。

  一阵凉风刮过,殿中落针可闻。

  刘健气得胡须直颤,李东阳神情微沉,谢迁脸上闪过担忧。

  满朝文武都被太子殿下的神来之笔惊在当场。

  事没议完,怎么就起身走人?

  习惯了弘治帝的好脾气,遇到朱厚照,当真是会头疼牙痒,不知如何是好。

  “刘相公,这增兵宣府之事?”

  宣府-军-情-紧急,不能因为太子殿下闹脾气就丢开不管。

  “此事,内阁会做商议。”

  勉强压下火气,刘健仍是眉间深锁。

  刘大夏-欲-要再言,李东阳侧身半步,道:“派遣京军确比从太原调卫军妥当。太原大同均为边塞要地,仓促调兵,定会令卫所空虚。贼虏得悉,难言不会趁虚而入,大肆劫掠。”

  话说得在情在理,刘大夏只能点头,无法继续坚持己见。

  文武群臣从震惊中回神,齐刷刷看向三位阁老,太子殿下就这么走了,他们怎么办?殿下没发话,是继续朝议,还是各回各家?

  “暂且退了吧。”

  内阁首辅发话,左右两班无人反对。

  待众人退去,刘健、李东阳和谢迁没有急着走,一则-军-情-如火,救火拯溺刻不容缓。二则,太子殿下的几番表现,在三人心头敲响警钟。长此下去,绝非国朝之运,万民之福。

  做太子尚可以任性,毕竟上面还有天子压着。

  登基成为天子,继续这样任性,土木堡之变,成化年万氏之祸,近在眼前。

  怀抱满腹担忧,内阁商议决定,命都指挥使陈雄张澄充参将,各率京卫两千驰往宣府。

  “军-情-十万火急,限三日启程。”

  奏请递送到乾清宫,朱厚照再憋气,也不能对家国大事等闲视之。

  看过内阁拟好的敕文,当即加盖皇太子宝印,还在敕文下多添一行字,“凡驰援京卫,人赏银二两,布两匹。”

  敕令发出,朝中似又恢复了平静。然没过多久,这份平静就化为泡影。

  连续三日,文武群臣准时准点候在西角门,却连朱厚照的影子都没见着。

  群臣担忧,以为太子殿下是身体不适。哪想到,三位阁臣到乾清宫觐见,都是满脸担忧的进去,眉头紧拧的出来。

  李东阳尚能不动声色,刘健的脸赫然已黑成锅底。

  太子殿下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在和朝臣怄气!

  他想亲征,朝臣不答应,心中有火发不出来,干脆整日躲在乾清宫,非但不临朝听事,连弘文馆都不去了。

  刘健三人觐见时,朱厚照穿着一身常服,捧着一本闲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见到几位相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孤偶感不适,劳三位先生担忧。”

  乾清宫走一遭,内阁三人的忧心更甚以往。

  原本担心这位会成为“暴--君”,如今看来,哪里是“暴--君”,分明就是“昏-君”!

  “先皇殷殷重托,老夫绝不能视而不见!”

  火气上来,刘健就要上疏进言。

  李东阳阻止了他,道:“先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

  “殿下天生睿智,非是不懂道理。”李东阳压低声音,道,“此番怕是有-奸-宦-作-祟。”

  奸-宦?

  刘健压下火气,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如果真是奸宦诱-导太子,他必不与之干休!

  担心朱厚照的不只内阁六部。

  朱厚照几日不临朝听事,也不入弘文馆讲习,杨瓒每天到翰林院点卯,都能遇到谢丕和顾晣臣,无一例外,皆是眉头深锁,神情中带着忧郁。

  “杨侍读。”

  “谢兄折煞小弟。”

  谢丕客气,杨瓒却没有大咧咧领受。言行谦逊,既不将姿态摆得过低,也不会予人一朝得志、鼻孔朝天的印象。

  三人的值房仍是相邻。

  每日做完抄录工作,时常互相串门,提到最多的便是太子殿下。

  谢丕和顾晣臣没有资格上朝,对朝堂上发生的变化,知道的不如杨瓒详细。哪怕是谢丕,也只是从谢大学士口中听说,太子殿下是如何的年少气盛,鲁莽轻率,并无实际感触。

  “贤弟看着,殿下究竟是如何?”

  杨瓒摇摇头。

  告诉谢丕顾晣臣,朱厚照就是个小-屁-孩,被亲爹宠坏了,事情不顺心就开始发熊?

  能想不能说,说出来就要大祸临头。唯一能表露的,只是和朝中文武一样的担忧。

  谢丕顾晣臣没有多想,对视一眼,都是叹息连连。

  当日离开翰林院,杨瓒没急着回家,而是揣着名帖和书信,寻至顾千户府上。

  门房见过杨瓒,忙寻来管事之人,郑重接下杨瓒的名帖书信,道:“伯爷近日奔忙,常不在府中。杨侍读放心,伯爷回府,小的必定将帖子送上。”

  “多谢。”

  没有多说,杨瓒转身离开。

  又是三日过去,朱厚照仍不至西角门视事,也不给群臣一个说法,都察院和六科终于炸了。

  御史和给事中的讽谏飞入内阁,堆成小山。送入乾清宫,朱厚照却是看也不看。

  情况愈加恶化,内阁三人觐见,竟被中官拦在宫门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

  动静太大,惊动两宫。

  王太后和吴太妃担心朱厚照的身体,张皇后也不再继续和儿子怄气,轮番上乾清宫探视。朱厚照嘴上答应得不错,等人前脚一走,后脚便将话抛在脑后,依然故我。

  与此同时,杨瓒的帖子和书信终于递到顾千户面前。

  放下名帖,展开书信,看着纸上短短几行字,顾卿的眉头越挑越高。

  “杨侍读还说了些什么?”

  “回伯爷,杨老爷只留下名帖书信,并未多言。”

  “哦。”

  顾卿点头,挥退家人。手指轻轻敲着桌沿,片刻后起身行至书房,提笔写下一封回信,直接附在名帖之后,令人送到杨瓒府上。

  “亲自交到杨侍读手中,言我近日不在府中,有事可寻伯府长史,自会安排妥当。”

  “是!”

  家人离开,顾卿重新拿起杨瓒的名帖,看着横平竖直的几个大字,不觉嘴角轻勾,笑意涌上眼底。

  彼时,杨瓒正在家中独坐苦思,厨娘精心烹制的晚膳送上,微微动过几筷子,就放下了碗。

  “四郎不再用些?”

  杨瓒摇头。

  内忧外患不断,之前多番努力恐将付之流水,哪里有心思吃饭。

  正想着,忽听门房来报,长安伯府来人。

  杨瓒神情不变,心下陡然生出几分紧张。看到顾卿的名帖和书信,才终于松了口气。

  “伯爷让小的给杨老爷带话,近日公务繁忙,多不在府内。杨老爷如有事,可令伯府长史-代-办。”

  “杨某谢过顾千户厚意。”

  杨土送伯府家人离开,杨瓒迫不及待展开书信,苍劲的笔迹,如刀锋在纸上划过。

  读完全部内容,杨瓒靠向椅背,深深吸一口气,旋即将书信送到烛火旁,任由火苗-吞-噬-白纸黑墨,直将烧到手指,才丢入火盆。

  信的内容,多言及草原部落,尤以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为重。较真起来,甚至比不上他同锦衣卫通信“严重”。然谨慎起见,哪怕是为顾卿减除麻烦,杨瓒还是决定烧掉。

  此番向顾卿求助,实是别无他法。

  他在京中没有根基,对边塞之事的了解,多源于杨小举人的记忆。

  想劝说朱厚照,不能兜头就砸大道理,必须言之有物,才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事由“亲征”引起,必当由此处引出话题。鞑靼、瓦剌、兀良哈,他知之甚少。有顾卿透出的讯息,仍要继续揣摩。

  不过,知道三者间的恩怨纠葛,明白彼此强弱,于现下已是足够。

  必须佩服太宗皇帝的智慧,早早在草原布下棋局。如不是土木堡之变,大明二十万精锐尽失,无论瓦剌还是鞑靼,此刻都不会是明军的对手。

  盆中火苗熄灭,杨瓒站起身,走到藤箱前,取出弘治帝赐下的金尺和牙牌,神情肃然,背愈发挺直。

  求得这把金尺,本为保全自身。现下却有了另外的用途。

  面向宫城方向,杨瓒郑重行礼。

  想扳正熊孩子,非寻常手段可行。金尺在手,说不得要演上一场好戏。

  翌日,朱厚照仍是没有驾临西角门。

  群臣无法,只得将奏疏全部送到内阁。

  礼部等着朱厚照登位的令谕,急得火烧眉毛,偏偏正主一点不急,看闲书不算,听说还召见了为先帝炼丹的道士。

  正逢杨瓒入值弘文馆,不似谢丕顾晣臣,杨侍读压根没在偏殿露面,手持御赐的牙牌金尺,直接行过三大殿,立在乾清宫前,请求觐见太子。

  “杨侍读?”

  闻听张永回报,朱厚照脸上闪过片刻犹豫。

  张永和谷大用早看不惯刘瑾连发谗言,撺掇太子殿下不上朝。今番得着机会,自是尽力劝说太子见一见杨瓒。

  内阁三位相公没办法,这位杨侍读总该有辙。

  假如杨侍读也铩羽而归,当真会让刘瑾那厮得意,将太子殿下引上歪道!

  当日,朱厚照在气头上,刘瑾趁机上谗:“殿下乃是万乘之尊,他日登上大宝,将为一国之君。朝堂之上俱为殿下臣子,君君臣臣,自当尊奉殿下之意,如何能够违背?”

  “奴婢都晓得的道理,朝堂文武岂会不知。此番讽谏,必是欺殿下年幼。”

  “殿下万不可退让,否则,今后恐万事不能做主!”

  一番话直刺朱厚照痛处,激起更大的火气。

  矛盾既成,又有刘瑾在一旁煽风点火,自那以后,朱厚照干脆不上朝,同内阁针锋相对起来。

  张永几个说话渐渐没了分量,急得嘴角起泡,仍是没有办法。

  说得再多,奈何殿下听不进去!

  杨瓒觐见给了几人希望。

  刘瑾不是得意?

  等到殿下被杨侍读劝服,回心转意,看这老小子还怎么张狂!

  “既然是杨侍读……孤当见。”

  一直窝在乾清宫中,朱厚照也是无聊。

  杨瓒横空出世,引得朱厚照视野开阔,之前能引起兴趣的东西,渐渐入不得眼。憋着一口闷气,他才同内阁僵持到今日。翻着刘瑾送上的闲书,早就乏味无比。

  “殿下召杨侍读觐见!”

  唯恐朱厚照改变主意,张永一溜小跑,亲自为杨瓒引路。见到杨瓒的神情,扫过他捧在手里的金尺,背后陡生一股寒意。

  “张公公且近一步说话。”

  杨瓒略微缓和表情,低声向张永打听,太子殿下不上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永左右瞅瞅,捡着重要的说出两句,重点提及刘瑾。

  “是他?”

  “是他!”张永咬牙切齿,“这个-奸-佞-小人!咱家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

  该拍手叫好还是提醒一句?

  杨瓒终是决定,沉默是金。

  两人走进乾清宫,朱厚照正在暖阁里等着。刘瑾和谷大用伺候在旁,对杨瓒的到来,心情截然不同。

  “臣杨瓒,拜见殿下!”

  杨瓒行礼,待朱厚照叫起,面色严肃道:“殿下,臣斗胆,殿下为何不上朝?”

  朱厚照皱眉,表情顿时冷了下去。

  “杨侍读也认为孤年轻鲁莽,不知晓是非?”

  杨瓒很想说“是”。事情不合心就犯熊,还能有什么解释?

  好在理智压住-冲-动,暗中咬了咬腮帮,杨瓒正色道:“臣以为,殿下欲仿效太宗皇帝,出征塞外扫平鞑靼,并无可指摘之处。”

  “孤就知道,杨侍读知我!”

  没等朱厚照高兴太久,杨瓒话锋一转,问道:“既是出征关外,臣有诸多疑问,还请殿下为臣解惑。”

  “杨侍读尽管说。”朱厚照信心满满,大有策马扬鞭,挥斥方遒之势。

  “殿下可曾看过边塞舆图?”

  朱厚照微愣。

  “鞑靼同边军战力对比如何,殿下可知?边将何人擅攻,何人擅守,何人擅用战车,何人擅用火器,殿下可知?”

  朱厚照僵住了。

  “先人兵法,殿下可曾知晓?孙子、孙膑、吴子、尉缭子、孔明、六韬,殿下可曾详读?”

  朱厚照开始石化。

  “昔年太宗皇帝亲自领兵,横扫草原。中军大纛一起,兵锋过处,鞑靼瓦剌无不闻风丧胆。”

  顿了顿,杨瓒加重语气,“太宗皇帝如何排兵布阵,如何驱策骑兵,布下神机营,殿下必是成竹在胸?”

  石化的太子殿下开始皲裂,碎渣掉了一地。

  杨瓒乘胜追击,道:“臣不才,略通孙子兵法。其谋攻篇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殿下可有解?”

  朱厚照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脸色瞬间涨红。

  “孤……孤……”

  朱厚照自幼不好读书,《大学》、《春秋》、《资治通鉴》轮番讲读,也未必能记下几篇。

  自从杨瓒出现,太子殿下打算拾起书本。然每每见到两位学士,坐在课堂上,仍是云里雾里。无论听得多认真,始终半懂不懂。

  况且,朝中文武皆有共识,一国之君,勤政爱民即可。带兵打仗是武将的事,压根不必劳动天子。

  太子殿下不主动提出,自然没有哪位学士翰林闲着没事,撇开经史子集,拿出兵书讲读。

  朱厚照是倔,却不是真的不讲道理。

  言官的讽谏,满篇大道理,三句话不离开垂统继承,五句话不离江山社稷,朱厚照耳朵磨出茧子,也未必听得进去,只会越来越烦。

  与之相对,杨瓒当面发问,手段简-单-粗-暴,更有逾越-嫌-疑,却如醍醐灌顶,直接敲在朱厚照的脑门上。

  回头想想,不懂排兵布阵,不知悍敌底细,兵法都没熟读过一部,亲的哪门子征?

  就算内阁三位相公同时脑袋被门夹,放太子离京,除了给鞑靼送菜,就是给鞑靼送菜!

  “孤想差了。”

  朱厚照满脸通红,老实承认错误。

  打过巴掌必须给颗甜枣,杨瓒当即道:“殿下有爱护万民之心,何错之有?”

  “孤……孤今后必定苦读兵书!力求早日亲征!”

  苦读兵书?

  甭管怎么样,至少比窝在乾清宫不见人要好。

  劝说完朱厚照,杨瓒的目光扫过暖阁内几名中官,在刘瑾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臣知殿下忧心国事,必不会懈怠朝政。此番行事,必是受不肖之徒误导。”杨瓒正色道,“殿下,内阁三位相公皆为大行皇帝重托的扛鼎之臣,忠言逆耳,实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孤……知道。”

  “殿下,是何人误导殿下?此人必心怀叵测,挑-唆-殿下同内阁生出嫌隙,辜负先皇,居心险恶,坏我大明江山!”

  朱厚照下意识看向刘瑾。

  虽不觉一定如杨瓒话中严重,然提及弘治帝,一根尖刺却是扎得结实。

  “是你?!”

  杨瓒故作恍然,擎起弘治帝御赐的金尺,厉声道:“当日臣在御前受命,正色立朝,发奸擿伏,严如鈇钺,绝不容情!今日,臣擎此金尺,惩此-奸-徒,以儆效尤!”

  话落,恭敬向朱厚照行礼,旋即大步走到刘瑾面前,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举起胳膊,一尺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刘瑾面上浮出一道血痕。

  打人不打脸。杨瓒此举,是彻底同刘瑾划清界线,也将对方得罪个彻底。

  一下只是开胃菜,紧接着,杨侍读正式上演计划中的好戏。在乾清宫东暖阁中,在朱厚照愕然的注视下,在张永和谷大用的-抽-气声中,将刘瑾抽了个结结实实。

  “谗言太子殿下怠政,不肖!”

  啪!

  “致殿下同朝臣生嫌,奸佞!”

  啪!

  “愧负太子殿下信任,当诛!”

  啪!

  刘瑾被抽得涕泪横流,瞪着杨瓒,满眼赤-红。

  然杨瓒手持弘治帝亲赐金尺,太子殿下都要敬重几分,他不敢闪躲,更不敢反抗,只能连连向朱厚照求饶,阐明忠心。

  “殿下,奴婢一心为殿下,绝无他心!杨侍读必是听信他人之言,误会奴婢!”

  杨瓒手臂发酸,闻刘瑾所说,目光一厉。

  听信他人之言,是指他暗同内廷沟通消息?这是被抽还不忘上眼药?

  不服?

  好,抽到你服为止!

  顾不得手臂发酸,又是十尺下去,刘瑾的脸肿成猪头,话都说不明白。

  朱厚照咂咂嘴,倒是没生杨瓒的气,回想起刘瑾前番所言,心中多出几分了悟。

  彻底见识到杨瓒的威风,张永和谷大用眼中再次冒出星星。

  别看杨侍读平时守拙藏锋,关键时刻,当真威武!

  乾清宫东暖阁之事很快传到内阁。

  刘健三人对坐,良久无语。

  “先帝竟赐下一把金尺?”

  既有此意,为何不托付庙堂重臣,而是交予一名七品编修?

  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是想不通。

  最终,还是李东阳面露浅笑,将堆积如山的上言扫到一边。

  无论大行皇帝真意如何,有金尺在,太子殿下应不会继续怠政,这些讽谏,暂时是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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