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隔了两天，叶奶奶也来了趟医院，老人家听说乔梦婕的事很是伤感了一阵，甚至偷偷抹了把眼泪，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对这种事感触良多。但不管怎么样，她到了乔梦婕面前还是很懂得克制。
奶奶将一个护身符交给乔梦婕，小心叮嘱道：“别嫌我迷信啊，谭山寺这道符最灵验了，我以前有个老姐妹身体一直不好，后来求了这符之后马上就精神了！人现在还能去爬岳山呢。”
“这么厉害，那我一定得放好了。”乔梦婕微笑着把附身符放在枕头底下。
“这种事关键就是心态要好，配合医生，难保不会有奇迹呢？”叶奶奶把熬了一晚上的鸡汤倒出来一碗，给她端了过去，“人免不了会有病有灾，看开点，什么都没有开心来得重要。”
乔梦婕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姜钰在边上听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或许她年纪尚轻吧，始终做不到这么豁达。
叶奶奶陪乔梦婕又聊了一阵之后，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姜钰手中。
姜钰狐疑地盯着看了很久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求子符。”叶奶奶笑眯眯地拍她的手，“这个也特别灵，我一道求来的。”
姜钰：“……”
奶奶是不是太着急了点，他们结婚才几天啊。
叶奶奶丝毫没觉着有什么，还安抚她说：“这多正常啊，不用害羞，趁着年轻生完好恢复。再说了，有了孩子，夫妻俩的感情会更好。”
乔梦婕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奶奶。
“我知道了。”姜钰不想扫老人家的兴，也非常听话地把东西放进了口袋里。她从来不觉得两个人的感情是要靠孩子来维系的，如果已经走到这一步，那这样的婚姻也实在太悲哀了。
正好医生来查房，一干人都让开了。这个时候刚刚赶回来没多久的闻定山忽然叫了闻清出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这边医生检查完之后表示一切都好，从前乔梦婕虽然瞒着家里人，但也在积极地配合治疗，加上她心态一向不错，对病情控制很有帮助。
医生还说：“有老公和两个女儿陪着就是不一样啊。”
“当然，她们俩就是我的好福气，比灵丹妙药还好使呢。”乔梦婕笑道。
“所以说生女儿就是好，多贴心。你看我家……”叶奶奶忍不住又数落了叶岐几句。
姜钰的目光时不时投向门外，她有些担心闻清和闻定山，因为闻定山回来的有点晚，父女俩这两天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两句话不和就要吵架。
她不想父女俩争执再影响乔梦婕的心情，于是对正在聊天的两人说：“我出去一下。”
乔梦婕没有接话，只是眼神变得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
“什么？你要回去？”闻清看着闻定山，忽然笑了笑，眼底却毫无温度，“要是我没记错，你才回来一天吧？”
闻定山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别处，眉心皱的很紧，“公司那边走不开，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我。”
“是吗？”闻清抱起胳膊，审视的盯着他问，“没有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闻定山的脸瞬时就黑了，“你妈妈看病不需要钱？这么大个窟窿，我不去挣钱难道指望你？”
闻清在电视台工作，收入还算可观，这次小姨生病也没少拿出钱来，听了这话更觉得闻定山是在狡辩。
闻定山也言之凿凿，“你以为就那点钱够吗？当初你妈妈执意留下姜钰，我一个人拉扯你们俩长大，供你们上大学，之前又帮姜钰置办嫁妆，现在家里哪有什么钱！”
姜钰没想偷听的，哪知道开门就听到了这一句。
她呆立在病房门口，继而想起乔梦婕还在里边，连忙把门关好了。
“嘭”一声响引起那两人注意，闻定山转眼便瞧见她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抿不吭声了。
“小姨父……”大抵是闻定山一直扮演的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姜钰一时竟有些难以面对眼下的尴尬，“小姨的医药费你不要操心，我自己也攒了一些钱的。”
闻定山看了她一眼，“小钰，你小姨把你当亲生女儿，这些情分你记住就行。我的想法你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她内心深处也一直把闻定山当父亲孝顺，可直到眼下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个自己敬重的长辈其实一直是不欢迎她的？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被她忽略的一些场景都慢慢显现出来，这些年乔梦婕真是没少和闻定山吵架，以前她以为是他们夫妻间的小摩擦，现在想想……或许有她的原因也说不定。
闻定山这几年甚至以做生意为名，一直住在另一个城市很少回家。
姜钰的心不住往下沉，整个人都像是被凉水浇了个透。
闻定山看了眼面色僵硬的姜钰，又看了看闻清，扔下一句“有事打电话”就离开了。
闻清握紧了拳头，重重吁出口气来，“真他-妈够了！男人都是这德行。”
姜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闻清摆手道：“我不是小孩子，是真是假稍微想想就知道。姜钰，他只是在借题发挥，你别放在心上。”
姜钰沉默下来。
不管小姨父离开的原因是真是假，但他对她有意见是真的，而且她很有可能为小姨带来了她一直不知道的大-麻烦……
-
因为这件事，姜钰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但她还得在小姨面前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幸而叶维臻下班很早，他来接姜钰，顺道送奶奶回去。
三人去停车场的路上叶维臻就注意到了，姜钰兴致不高，话也比平时少。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开心？”
“没事。”姜钰几乎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这两个字，说完之后顿了下，她看着面前自己的丈夫，有那么一瞬间鼻尖酸的控制不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有点累，不要紧。”
这些年她很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或者累赘的感觉，所以小心翼翼地藏着所有情绪，可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她不想让叶维臻也觉得她是这样的，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经不起太多折腾。
叶维臻仍旧注视着她，片刻后摸了摸她的发顶没再深究。
奶奶倒是拉着叶维臻说了不少事，除了交代他没事多来看看乔梦婕之外，又说让他多关心姜钰别老顾着工作。叶维臻的注意力还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人身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奶奶看他那副样子，眼底的担忧更明显了。
结果姜钰或许真是太累了，在车上居然靠着椅背就睡着了。叶维臻和奶奶一道坐在后座，见了这一幕，几乎同时开口，“给她盖个毯子。”
老刘会心一笑：“好的。”
“知道心疼媳妇，挺好。”叶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孙子。
叶维臻转头看向窗外，“你也说是我媳妇，当然要对她好。”
“有责任心是好事，但也不用什么都归咎于‘责任’两字，也许你是情之所至想对她好呢？”奶奶说完，车厢里一时无人说话。她沉默着，忽然问，“你见过小琪了？”
叶维臻没料到奶奶会提这个，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奶奶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她前两天到家里来了，给我买了不少东西，说是来看看我和你爸。当时我就知道，她肯定会去找你。”
叶维臻脸色微沉，他没料到莫子琪竟然还跑到他家去。
奶奶不放心地说：“维臻啊，你现在已经结婚了，不管当初和她怎么样，现在都不能对不起小钰。”
“我知道。”叶维臻握了握她的手，“你不信我？”
叶奶奶摇头，“小琪那孩子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太知道她的脾气，她心眼太多。”
听到这里，叶维臻坦白：“她找到公司想和我们合作，智杰答应了。”
叶奶奶“啊”了一声，随后瞪着他，“难怪你最近天天加班，是不是找机会和她私会去了？”
“我最近都在负责以前接下来的案子，她的事给智杰负责。”叶维臻说完又迟疑道，“智杰一直喜欢她。”
叶奶奶瞠目片刻，叹了口气：“小琪这孩子真是永远不知道珍惜。”
叶维臻没有再谈关于这个人的事，他默默地又将目光移到了姜钰身上，思索起了别的事情。
-
晚饭后姜钰一直在书房，但她没写稿子，而是对着电脑发呆。
这几年其实她赚了点小钱，私下也给过乔梦婕几次，但乔梦婕都没收。当时还总是告诫她，“你们这行没个准头，说不定哪天就什么都没了，有了钱自己留着。”
乔梦婕连她的将来都替她担忧到了，真的对她算是尽心尽力。
姜钰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当年乔梦婕没收的那张卡，密码就是她的生日。虽然她一直不收，可姜钰还是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笔钱，现在算算应该也不少了。
给闻清恐怕她也不会收，但不如直接拿去续交医疗费。她打定主意之后，把卡放在了包里，但想了下，还是决定和叶维臻说一声。虽然这是婚前财产，但夫妻之间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哪知道她还没主动开口，叶维臻已经敲响了书房门，进来之后直接往她桌上放了张卡。
姜钰：“……”
“我知道小姨对你的意义不亚于亲生母亲，丈母娘生病了，做女婿的哪有不做点什么的道理。”他穿着家居服，随意地靠在书桌边，像是在谈论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更何况，我不能让我老婆随便被人欺负。”
姜钰愣了下，“今天的事，你知道？”
“看你不高兴，我刚才打了个电话给闻清。”
叶维臻俯身下来，手臂穿透了一旁台灯洒下的暖黄色的光，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以后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别一个人闷着。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
或许从来没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过，姜钰一时有些怔忪，她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抱紧了他。
“你说这话的时候，怎么这么帅呢。”
叶维臻回抱住她，低笑：“难道不是说前一句话的时候更帅。”
姜钰笑着闭了闭眼，再抬头看他时眼底有些濡湿，“我今天很难过，因为我发现一个糟糕的事实，我总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为这个，我难过的想哭。”
“哭了吗？”
“没有。”姜钰说，“因为奶奶在，小姨在，你也在，我不想让大家不开心。”
“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叶维臻的掌心覆在她后颈缓缓摩挲着，“我不喜欢你把我归类在他们里面。”
姜钰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叶维臻一字字地说：“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开口和我谈心事，但是你没有，我其实也很不高兴。”
“你……会在意？”
“当然。”叶维臻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如果和我在一起不能让你卸下防备，那是我做的不够好。”
姜钰含着眼泪笑了，“叶维臻。”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叶维臻沉默了下，然后在她耳边说：“还有一件事你想错了。”
“什么？”
他看着她说：“你没有那么糟。你给我带来的不是灾难，遇到你，我觉得很好。”
姜钰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你不知道一切的时候，如果知道了呢？还会觉得遇到我很好吗？
-
叶维臻见她又在发愣，低下头亲了亲她湿润的眼睫，“好了，这件事翻篇。回房间睡觉。”
姜钰拉住他，“不行，我今晚还有事没做完，最近欠了很多稿子。”
叶维臻皱眉看了她一会，只好妥协，“好吧，就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好了。”
姜钰见他缓缓地往外走，想了想，跑过去跳上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看你这么可怜，先哄你睡觉。”
叶维臻轻笑着将她往上托了托，“要讲故事吗？”
“可以。”
“那不如，一边运动一边讲。”
“叶维臻你个臭流氓！啊——”姜钰被他丢在床上，接着被他结实的身体覆盖住。
夜色温柔，姜钰知道自己越来越沉溺在那个叫做“叶维臻”的漩涡里无法自拔。她像是缺氧太久的鱼儿，终于找到了可以赖以为生的供氧源。
她想，她大概离不开叶维臻了。
叶维臻呢？这么用心地为她做尽一切，也有可能是在慢慢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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