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夜御十女
神兽朱獳确实曾在风华府附近露过面。
风华府的童子们是这么形容的:
“见过见过,它那副衰相,一见难忘啊!”
“我看它眼冒绿光,鬼鬼祟祟地绕着咱风华府转悠,赏了它一根骨头,它就走了……什么?什么时候?约莫有……有半月了吧?”
“女剑仙?星官?这个真没见过。谁不知道那是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兽啊,除了九重天那个兽痴,——兽痴你都不认识?就一千年前不要脸地扮作小猫儿妄图勾引咱家仙君,后来被仙君扔进洞庭湖里,差点淹死的那个怂货星官!除了他,还有哪路英雄敢跟朱獳走一块?”
提起这一茬,童子洋洋得意,两颗黑眼珠子亮晶晶的瞅着自家仙君,圆圆的脸蛋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满脸崇拜,就差没写“我家仙君就是霸气”的字样了。
洞庭湖?
差点淹死?
毕竟是些没上过九重天的小童子,没甚见识。弑仙(未遂)这么大的罪孽,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事,反而是可以拿来炫耀的笑料,殊不知这桩事在时隔千年后还能被当成笑柄相传,只因兽痴度厄不与他们计较罢了,倘若闹大了,他家仙君可是要被送上诛仙台的。
而作为差点被淹死在洞庭湖里的兽痴的同僚,天璇星君一怔之后,心道原来度厄星君那一段传闻并未空穴来风,打算装作不认识故事中的怂货星官,以便继续问话。
只是有人不遂他愿,在旁幽幽开了腔:“说起来,天璇星君还是那兽痴的仙僚呢。”
有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本事的,除了巫姑娘,不作第二人想。
天璇脸皮一僵,刻意在面上挤出一套动态的“迷惑不解许久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想起此仙是谁”的高难度复杂情绪,终以恍然大悟脸作为诠释。
风华府门下的童子待回过味来,笑容也是一僵,脑子里迅速回溯方才自己笑话兽痴的那些话里有没有带上什么不敬之意。
不要脸,勾引,怂货……
嗯?怎么一回忆起来,全是不敬之词呢?
无愧于享受喜怒无常、专业吊打天仙的巫风多年熏陶,勇于在风华府当值的童子,个个都是真英雄铁汉子,他很快恢复常态,轻松地一笑,轻巧揭过话题:“巧了,咱荆楚风光无限,别的咱不夸,这洞庭湖的水那是极好的,相信兽痴星官回九重天后一定对咱洞庭水赞不绝口。要说咱荆楚洞庭水呀,泡一泡身强体壮,吃嘛嘛香,夜御十女不是梦啊!”
“……”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那个谁!
谁教你开黄腔的!
身侧的莲藕率先反应过来,火速拿胳膊肘捅了捅童子的腰,小小声嘟囔:“浮萍,少说两句。”
被唤作浮萍的童子一声怪叫,振振有词道:“怎么了?我没说错啊,不是说‘夜御十女是每位仙君的终极梦想’么?”
常年游历在外甚少回府的巫瑶闻言不禁挑了挑眉,哟呵,还上升到终极梦想的高度了?她面露微笑,和颜悦色地缓缓一扫天璇星君:“是么?莫非契合了星君大人心中所念?”
面对这么一张和善的笑脸,天璇却不知为何有些发冷,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胳膊,木着脸道:“巫姑娘说笑。”
“那么……”巫瑶笑容不改,视线挪到在场另一位仙君脸上。巧的是,这位仙君刚好还是那口无遮拦的小童的主子。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人这样,上头的人还能脱得了干系?
想到这里,微微的笑意顿时化作凌厉的眼刀,刷刷剜去:呵呵夜御十女?敢情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就教了他们这些东西?
巫风被这眼刀剜得莫名其妙,有气没处发作,只好将视线移向祸从口出的浮萍,蹭蹭往外冒寒气。
接受到主子的寒气,浮萍浑身一抖,嘴边笑容立即凝住。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在场诸位:明显正在迁怒于他的主子、神色不明的天璇星君、面容古怪的巫姑娘,以及憋笑憋到几乎内伤的莲藕。
苦思许久,隐约意识到问题所在,正是最后一句话出了岔子。莫非是嫌“十”这个数目太少了,显得不够威武雄壮?想了想,一边偷偷瞥着主子的神色,试探性地开了口:“那……那……”
声音颤颤的,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尽管如此,面上倒无多少惶恐之色。
毕竟是勇于在风华府当值的童子。面对这样一位随时暴怒、怒起来连王母都敢打敢骂的主子,谁没个一日至少有五个时辰会处于惶恐焦灼情绪的时候呢?
说起来,主子出门的这些时日,底下一干童子一下没了主子那熟悉的嘲讽和呵斥的滋润,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呢,成日昏沉,无心做事,梦中大喊“仙君再骂我一次”“求骂醒”的童子数不胜数,吵得府里上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自打得知主子今日回府,那焉了的童子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个个伸着脑袋凑过来在主子和姑娘之间晃来晃去的碍眼,竭力讨得主子好一顿骂,经熟悉的喝骂沐浴后,有如打通奇经八脉一般通体舒畅,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下做事。
主子回府,大家终于能正常作息了,饭也吃得香了,觉也睡得稳了。
而主子呢,也由得童子们故意捣乱使坏,最后童子们是舒坦了,仙君自个嗓子都快吼哑了,双目发红,面目狰狞,暴躁不堪,满身戾气,好几次捋起袖子想动手,又生生按捺下来,不负众望地用那半哑的嗓音给予他们这些小的们爱的滋润。
真是苦了主子了!
想到这里,浮萍不禁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越发觉得自家仙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作为仙君座下有头有脸的童子,他不能当着九天星官的面失了风华府的颜面,便狠了狠心将数目翻了一番。
“那,那……夜御二十女?”
“噗——”
巫风带着杀气的目光循声扫去。莲藕立即捂住嘴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试图撇清关系:“不是我教的!”
这心虚的小表情,谁信啊!
浮萍第一个表示不服,跳出来叫道:“明明是你说咱仙君……呜呜!”话到一半,被眼明手快的莲藕用小肉手捂住了嘴。
巫瑶望向巫风的眼神愈发微妙了。
呵呵夜御二十女?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叔!
巫风神色未变,一派“世人皆污我独洁”的风雅姿态,冷冷淡淡将巫瑶回望,望得她心里一阵添堵,瞬间觉得自己是那下里巴人,师叔就是那阳春白雪,“夜御二十女”什么的简直是对他的亵渎。
……起码也要三十女啊!
“咳咳!”天璇赶紧打岔,强行扭回正题,“那么,可有人见过舍妹?”
男童女童齐刷刷摇头。
天璇微微叹了口气,小妹和开阳的踪迹全无,不知从何查起,原以为如多日前在巫媛阵中所见,二仙与朱獳一道,因而被神兽掩去了气息,若能追踪到朱獳,便等于找到了二仙。可如今想来,幻术欺心,那阵中所见,未必为真。
“暂且退下吧。”
盘问半日也没见问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不远处的走廊、石山、树上兴奋的小眼神越聚越多,吵得巫风仅有的那点耐心彻底被耗干殆尽了,浑身又开始冒寒气。
主子一发话,浮萍并莲藕二名童子不由自主抖了一抖,收起不可一世的嘴脸,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撅着嘴下去了。在巫风看不见的角度,莲藕还特意扭过脸,冲巫瑶翻了个没好气的大白眼。
白眼而已,巫瑶显然受得多了,面不改色,忽然高喊一声,“嗳,师叔!”见莲藕的脚步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这才伸出葱玉一般的手,扯了扯巫风的袖子,呲着板牙一笑,“你几时竟起了‘夜御十女’这般情趣?”
巫风愣了愣,眉头微微皱起。“‘十女’是何物?”
这剧情发展跟心头排演的不一样啊!巫瑶心底默默咆哮了一声,也跟着呆了呆,还没从这一句话中回味过来,突然又听他道。
“为何要‘夜驭’?不能‘日驭’么?”
“咳咳咳——”巫瑶猛然咳了数声,险些沦为被口水呛死的第一人,目光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师叔真是……真是品味独特啊。”
“莫非那石头做的毛驴,到了夜间可以发光不成?”巫风面上露出些微困惑,颇为费解地问,“又为何说是每位仙君的终极梦想?”他仔细一琢磨,略带一丝得意地道,“本仙知道了,那石头驴定是一个助益修行的法宝!”
“……”
磨磨蹭蹭花了半炷香工夫还没走出小小庭院的莲藕听得此话,脸皮抽了几抽,突然拔腿就跑,一干童子瞬间作鸟兽散开。
风华府中,一时间,静得足以听到树叶坠地之声。
巫瑶第一个反应过来,松开拽住巫风袖子的手,转头抱着柱子用额头撞了几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石头做的毛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风敏锐地察觉出她言语中嘲讽的意味,瞬时拉下脸来,不悦道:“笑什么?”
“石头驴哈哈哈哈哈……”
巫风继而把视线投向天璇星君,冷冷问:“本仙说得不对么?”
天璇嘴角抽了几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直勾勾盯了他半晌,方才艰难地开了口:“这个么……”
“对,对!妙极了!”巫瑶终于止住笑,拿手背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是一样很厉害的法宝,一般是晚上修行,嗯……那个,能够快速提升修为。”
她没有撒谎。
确实很厉害,确实是晚上练的,也确实能够提升修为。
——毕竟双修总是有益的,那更高端的十一修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大大的滋补……啊呸,养身呀!
巫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混杂了几许得意和不悦等复杂矛盾的情绪,“那你笑成这样做甚?堂堂……”突然意识到有外人在侧,便将即将脱口的训斥咽下去,冷脸道,“与疯妇何异!”
平时他要说这话,巫瑶早就炸毛开骂了,怎料今日巫瑶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反而不由自主地挂上一抹阴恻恻的笑意,瞅得巫风心底发毛,立即目露警惕,悄悄后退一小步。
见他这谨慎模样,巫瑶忽然想起日前之事,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挪了数寸,落在某个不能言说的地方。巫风立即变色,慌忙抬起袖子故作不经意地挡住她的视线。
“噗——”巫瑶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掉过脸去捂嘴偷笑。
楚语艰涩难懂,浮萍虽然练习通用话多年,吐字仍旧不甚清晰,将“女”字发音成了“驴”。中华语言博大精深,虽有个别错音,但并不影响心知肚明的众人理解其本义。然而巫风并不知“夜御十女”是何意,是以关注点在于音义面上,从而纠结于“石驴”,而非“十女”。
难怪听到浮萍开黄腔,这家伙还能那么镇定,居然不开口训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黄腔!
一言以蔽之,这雏儿!不懂!还装懂!
巫瑶面上竭力忍笑忍得直抽搐,心里早笑翻了天。还有什么比让师叔出糗而不自知更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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