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怪异
虽然青丘老狐诊断道巫风无病无灾,然而巫风却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这阵子巫瑶几乎衣不解带地跟在旁边伺候,时不时地把把脉和掖掖被角,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又气血逆行、走火入魔了。
魔这个东西,对于世间大多数人来说很陌生。所有人对它的印象都停留在传说中数百万年前的那一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以及打小就被长辈灌输的“丹田霍蹿气血逆行乃走火入魔之兆”,然则众口皆传,却从未听说过有人当真走火入魔过。没想到,这种脉象居然在巫风身上出现了。
根正苗红的一介鬼仙,好端端的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巫瑶隐隐担忧,焦虑之下,竟然分辨不清那一幕究竟是幻象还是现实。
幸而,候了数日,巫风脉象仍旧平和,看样子暂时不会突变。
巫瑶稍稍松了口气,趴在床沿,一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地望着昏睡的巫风。
他为何还不醒呢?
眼里看着这如画一般的美人,鼻间闻着满室清香,巫瑶无意识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心头却始终沉甸甸的,隐约掠过一个怪异而荒唐的念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待她欲要细思,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风华花的清香早已穿透厢房,覆盖了整个青丘山。像是一坛刚开封的酒,一肚子的清香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一夜之间,山头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争先恐后地伸展着身子,削尖了脑袋往厢房挤,似乎也想来此间房里观望美人,一饱眼福。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不知何时,床榻上的美人眼皮一翻,睫毛轻颤,悠悠转醒。
巫瑶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时,一低头撞见巫风幽深的眸中,愣了好一会,面上迷茫之色才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师叔!你可醒了!”
巫风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你昏睡了好些天,老狐狸非说你没病也没受伤……”巫瑶霍然起身,再次为他把了把脉,一切如常,便满意地点点头,满面喜色地絮叨了许久,那巫风却始终没有开口。她迟疑地顿了顿,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师叔?”
巫风眼也不眨,一动不动。
她翻转手背,一探巫风额头,自言自语道,“没烧啊。”说着突然脸色一白,“不会变成傻子了吧!”手腕上蓦然一凉,巫风修长白皙的手一伸,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拽下来,看那架势是想甩开的,中途突然顿了顿,略带迟疑地放柔动作,轻轻握住,放在被褥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你……一直在这儿?”酝酿良久,巫风总算启齿,声音有些反常,因许久未开口而略带沙哑生涩,嗓音极轻,带着惯有的冷淡,却仍旧好听。窗外一阵山风灌入,那悦耳的声音便随风而散。他浑身无力,握住巫瑶的手在发颤,巫瑶的心肝也跟着颤了两颤,已然分不清到底是师叔发抖还是自己在发抖了。
巫风手指微微一拢,面带困惑。“巫瑶?”
巫瑶口中应了一声,抬眼望去,四目相对,巫风幽深清亮的眸子里隐隐带着一丝暖色,无比清晰地映出她仓皇的脸。她一惊,巫风昏迷之前的一幕幕霍然窜入脑海。
数日前,她自三生镜中窥得端倪,试探于巫风。巫风少年成仙,未经□□,不懂男欢女爱,只因听了童子莲藕几句浑话,便误以为钟情于她,实则却是他已修得太上忘情,并未生出什么暧昧情意来。诸般关照,不过祭故人之灵。
而与此相对应的,什么乱人伦纲常啦,有违妇德啦,不过庸人之扰。
巫瑶垂眸,瞥向巫风握住自己的手的架势,如此僵硬和做作,显然是想到她说过“每逢我欲与师叔亲近,师叔无一不无情推开,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话,而刻意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怜悯?安抚?还是施舍?
若是真心喜欢,自会发自肺腑地亲近,又怎需故作亲密。
巫瑶心口一痛,眼眶微热,嘴唇却勾起了一抹笑意,掩饰住反常的情绪,收拾好不该有的心思。
“师叔这是做甚么?”
“巫瑶。”巫风轻声唤道,刻意放柔的声调听起来僵硬无比,“昔日你所言,我细细想过,凡尘俗念,兴许……兴许我……确实无法参悟透彻。”
巫瑶猛然一使劲,抽回手,背过身去,生硬地回答:“那便莫要参悟了。”
“巫瑶……”
巫风焦急地唤了一声,巫瑶不为所动,开门跨过门槛。
许久没出门了,外头的阳光太过晃眼,极快地连眨几次眼,眼角微微濡湿。
“你……”身后巫风说话有气无力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怎会如此?
老狐狸不是说他没生病也没受伤么?
巫瑶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冷冷甩下一句:“师叔若是闲闷,大可看书解闷。”脚下毫不迟疑,往隔壁院子走去。
隔壁院子里住着天璇星君,说起来,天璇星君伤得很重,这数日她不曾来探望过,确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巫瑶走到院子里,服侍的婢女们乖觉地行礼,垂头分站两侧。
“怎么样了?”
“禀姑娘,星君大人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只是依旧昏迷不醒。”领头的婢女答了一句。巫瑶微微愣了下,神色复杂地望了天璇居住的厢房一眼,婢女们候了片刻,不见她有所回应,便悄悄退下了。
已近年关,朔风凛冽,外头冰雪封城,而青丘山上却是鸟语花香,鹤啼虫鸣,热闹非凡,彷如正值春秋,就连墙头院角探出的蔷薇花藤也在努力摇曳着身姿,试图吸引他人的注意。
巫瑶环顾着四周草木,嗅着漫山清香,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心头那股不知由来的惶恐又冒了出来。
不及多想,屋子里传来窸窣之声,巫瑶当即迈入屋里,一眼望见床上刚巧睁眼的天璇,不由近前几步。“你醒了?”
天璇星君眼神飘忽了一会,才慢慢在她脸上聚焦,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嗯”。仅仅应这一声,他便皱起眉来,一手吃力地按在胸口,似乎十分难受。
巫瑶近些日子学着照料巫风,颇有心得,立即探手而过,为他揉了揉胸口,末了还好心地慰问了一声:“好些了么?”夫妻一场,这亲密动作她做来极其自然,并不觉有他,浑然不觉手下的仙人浑身僵硬,面色尴尬。
天璇清咳两声,清醒了些许,吃力地撑起头颅,环顾四周:“巫姑娘?这是?”
“青丘山。是老狐狸救了你,你昏迷多日了。”
天璇点了点头,浑身紧绷,嗓音里透出一丝紧张:“这些日子,蒙巫姑娘照顾了。”
“啊?”巫瑶愣了愣,好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这天璇误会自己在照顾他,心头一虚,忙道,“不,不,我并没……”
不待她说完,天璇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我可以照顾自己,是以……”
“不不,不是我……”巫瑶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中,忙不迭矢口否认。
“依我之意……”
“真的,我没有……”
“巫姑娘……”
“你误会了,哈、哈。”
“巫姑娘。”天璇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下垂,声音饱含无奈,“可以放开我的……了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巫瑶的手正按在他胸口,万分亲密、千分暧昧,十足的地痞流氓强上良家少年的做派。
方才想到自身境地,巫瑶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跳了起来,抽回手去,在身上胡乱地拭了拭。脸皮禁不住连连抽搐。“对、对不住,我这几日没歇息,难免有些、有些……失态……”
天璇方才收回那副被非礼的嘴脸,努力摆出和颜悦色的面孔来,嘴角勾笑。“有劳巫姑娘,不甚感激。”
巫瑶又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时,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巴掌。她这张嘴怎么说话的,居然叫人误会她为了照顾他而彻夜未眠!可是……若要说明情况,说她其实压根没管过自个夫君的死活,一心扑在那没心没肝的师叔身上,她也……她也没脸说出口。心头数念闪过,巫瑶心下有了主意,决定厚着脸皮敷衍过去:“不妨事、不妨事。对了,星君受伤颇重,天底下谁能下此毒手?莫非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巫人……”
天璇抿了抿嘴,摇摇头,“是风华府。”
“风华府!”巫瑶立即想起了老狐狸那不着调的诊断结果,“古阵?”
“嗯。传闻风华府机关阵法无人可破,就连渡厄星君也不得其入,今日一见,果真精巧神妙。”
“你闯风华府做什么?倘若有事,叫我师叔带你入府不就行了?”
提到这茬,天璇面色稍嫌凝重。“我并非自己进去的,而是……”他顿了顿,神色莫辩地望了望巫瑶,“而是被巫媛布阵诳进去的。”
“巫媛?!”巫瑶瞠目结舌,猛地直起身,目光灼灼,“怎么会是她?”
“那日,我与你们分别之后,一心惦记小妹,一路循迹追去,过一密林,忽见小妹携异兽朱獳在其间,便落剑而下,不妨四周突变,迷雾之中,那巫媛忽然出现,暗算于我,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眨眼间我便出现在风华府阵法之内。”
巫瑶瞪着眼,心头突突直跳,暗道不好,巫媛果真盯上了风华府的风华花。
“说来惭愧,那阵法精妙无比,简直闻所未闻。”天璇微微叹气,“幸得巫风仙相救,否则……”
“等等!”巫瑶面上露出怪异之色,“你确定,是风华府的阵法将你重伤的?”
天璇颔首称是。
巫瑶脸色刷地黑了下来。
风华府的机关阵法虽然刁钻调皮,却从不伤人性命。为何单单会对天璇下手?难道是师叔他……不,不可能,师叔如果想杀他,必然不会相救。
不过……
“既然师叔救了你,为什么不就近回风华府好生疗养,却跑来永州城的客栈?”
天璇答道:“我只知眨眼间便行了百里,约莫是布了什么传送阵法吧。”
巫瑶突然想到,当日她仅仅去到对面巫风居住的天字号敲门,至回到自己所住的地字号,前后不过半炷香工夫,带着伤重的天璇,巫风想要在短时间内避开她的耳目窜入她的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地字号布下了反向的传送阵法。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巫瑶有点懵。
忽然又在想,幸亏他们是白日来的,倘若是半夜,她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冷不丁被凭空冒出的仙人砸醒,眼看两位如花似玉的仙人在怀……巫瑶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场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到底惦记着巫媛盯上巫风一事,巫瑶随意扯了几句,只觉心神不宁,便借口让他好好休息,转身又去了巫风居住的院落。
哪知一推开房门,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巫瑶机灵地闪身避过,一把将那暗器抓在手上。
再看那美人榻上,巫风满面通红,青筋暴跳,正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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