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智斗宇文俊

　　下来后，兰若试着推了一下门——门开了，竟然没有上锁。兰若探着身子向里张望，里面只有一名女子端坐其中，一动不动。

　　“苏姐姐！”兰若立刻认出了她，低声唤道。

　　见到兰若，苏子美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她动不了，也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己被点了穴道。

　　兰若会意，低声道：“苏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

　　苏子美眨了眨眼，示意她要小心。

　　兰若还欲再言，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只得匆忙道一声“有人”，迅速离开。

　　其实人并不是朝这边来的，但四下也绝非无人。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两个人，四只眼睛，目睹了一切。直到兰若走远，二人方从容出来，见宇文俊去了。

　　却说兰若一回到厨房，那厨娘就阴沉着脸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借机摸鱼去了？”

　　“没有没有！”兰若连忙解释：“大姐，我真是不舒服，真是去茅厕了！我就是在茅厕呆的太久，身上沾了秽气，不好接着进厨房，就在通风处呆了一会才回来，这也算摸鱼吗？”

　　“算了算了，下不为例！”那厨娘也没打算追究，把手一挥，扔下一句：“干活去！”

　　兰若连忙答应，跑到林放那边忙活起来，林放向她点点头，轻声道：“做得不错。”

　　兰若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你夸我会撒谎？”

　　“你说的谎很合理，我都差点信了。”林放也是半认真，半打趣地回道。

　　“哼，小心我骗死你！”

　　“好了好了，我不敢了，赶紧说实话吧。”

　　“我看好了，”兰若正经起来：“人在登临阁。”

　　林放把头一点，道：“中午就行动吧，拖久了，只怕宇文俊会起疑心。”

　　“好。”兰若道：“你也别忘了搞清楚宇文狐狸到底住在哪儿。”

　　二人交谈已毕，便闭口各忙各的，只等时间一到，依计行事。

　　转眼已到中午。兰若又拎着食盒去登临阁送饭。到了门口，兰若将食盒交给丫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明知故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了？”

　　丫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恨声道：“我就在这坐着，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倒了我一身灰，还迷了眼睛，到现在还疼呢……”

　　兰若现在既尴尬，又惭愧，但也只得干笑两声，对她道：“妹妹，今天你不舒服，就不麻烦你往厨房送食盒了，过会我来取吧。”

　　“多谢姐姐了。”丫鬟乐意之至。

　　兰若回去后，将拿食盒的事情告诉厨娘，厨娘又是一句“不许摸鱼”，便去忙了。她又看看林放，林放也正看着自己点头。看来，林放已经得到允许去给宇文狐狸送菜了。

　　果然，菜一做好，林放就被管事的叫去上菜。所谓给宇文俊上菜，并不需要林放等人把菜送到宇文俊跟前，而是送到离门口不远处，交给等在那里的人就可以了。林放记下位置，和众人一道回去了。

　　半路上，林放借口要去茅厕离开，独自一人跑到登临阁附近，藏身于灌木丛中，等候兰若出现。

　　不多时，果见兰若朝着这边走来。趁着她与丫鬟说话之时，林放悄悄走了出来，又悄悄地来到丫鬟身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二人立即推门而入，兰若叫道：“苏姐姐！”

　　然而，出人意料的，屋内空无一人。

　　二人面面相觑，犹疑不定。正在此时，更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宇文俊缓步从旁走出，对二人道：“二位别来无恙？宇文俊恭候多时。”

　　二人转身欲走，却见屋内出来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众寡悬殊，突围无望。兰若愤怒转身，对宇文俊道：“宇文俊，你想干什么！”

　　宇文俊微笑作答：“二位来我听香楼，宇文俊自当一尽地主之谊。”接着，吩咐众人：“好生招待二位贵客！”

　　说罢，宇文俊从容离去。众人一拥而上，将二人制住，扔进屋子，把门反锁。

　　“开门！开门！宇文俊，你个卑鄙小人！”兰若一边骂一边使劲拍打门窗。

　　林放坐在一旁，，心中暗道：豪迈自负，秀林所言，果然不假。

　　兰若又敲了一会，林放才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小兰子。”

　　兰若当真停了下来，笑问：“我演得如何？”

　　林放笑答：“不错，过来歇会吧。”

　　二人一人一把圈椅坐了，环视屋内，布置精巧，家具陈设亦是名贵。桌子上摆了水果蜜饯，若当真是来做客，这环境待遇也足以令人满意了。

　　林放拿起一个梨，递给兰若：“吃一个吧，这个时候，外面可吃不着。”

　　兰若也不客气，接过吃了起来。林放又拿了一个，自己吃着。

　　此地名为听香楼，自然不可无香。兰林第一次进来，便觉四处隐隐有香气，虽不甚浓，却令人心旷神怡。

　　屋外尚有香气，屋里自不能无。林放闻了两日的暗香，此时尚有闲情细品。他越嗅越觉奇妙：香气自然而独特，四处皆有，浓淡却一。不用细嗅便馨香满鼻，着意去品，反无迹可寻。

　　“小林子，你闻到了么？”

　　“闻到了。”林放道：“这香好生奇特。”

　　“你知道这是什么香么？”

　　林放摇摇头，看着兰若道：“莫非你知道？”

　　兰若点点头，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放见她如此，不免困惑：“怎么了？”

　　“这香……”兰若斟酌着开了口：“这香名叫海怡香，极为珍贵，即使在宫里，也极少有人能得到，宇文俊怎么会有这个？”

　　如此一说，林放也觉得有些古怪。他不禁联想起以前萧懿曾对他说，宇文俊有丽泽香，而这丽泽香，也是只在宫中使用……

　　宇文俊的势力，竟已深入宫内了么？此念一闪而过，林放并不怎么相信：“我听说，闵升的夫人能见到宫妃，或许，是闵夫人从宫妃那里得来，又转赠给宇文俊。”

　　兰若疑问仍未消除，但也乐于接受这个解释，便将此事放在一边，专心消灭水果。

　　此时宇文俊已吃过饭，正坐于书房写信。信不长，宇文俊一挥而就，并不再看，直接交给下人：“送到纱帽胡同，我老朋友那里。”

　　这个老朋友，自然就是于秀林。秀林接信，打开一看，内容很简单：宇文俊说兰林都在听香楼做客，请他晚饭时也来此一叙云云。

　　秀林看完信，不动声色地对来人道：“请转告宇文兄，秀林一定准时赴约。”

　　送信人走了，秀林又拿起信笺——信笺很精美，隐隐透着香气，至于内容与措辞，也嗅不出丝毫要挟或者得意。仿佛，真的只是邀请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叙旧而已。

　　秀林放下信笺，又打开那把折扇——那把宇文俊亲手书写，又被其用来至自己于死地的扇子。知道真相后，他每次看到这把扇子，都觉十分刺目，但偏又不肯毁掉它。

　　宇文俊，其实他完全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完全可以再路上杀掉我们，再做成为盗贼所害就成了。秀林明白，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上次失败，非战之罪也。宇文俊说吃饭叙旧，真的只是吃饭叙旧而已。信中没有话外之音，席间也不会有刀光剑影——都是聪明人，也很了解对方，心照不宣，不用点破什么，风雅之士，也绝不会煞了风景。接着，自己会自愿留下来做客，一直做到宇文俊成功之时。到那时，宇文俊洗雪前耻，可以了无遗憾地看着自己死，而自己则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去死。

　　宇文俊，变化如此之大，如此出人意料，但还是有一点始终未变——他的高傲自负。正因如此，他不仅不会贬抑自己，也不会贬抑别人——特别是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因为自负，所以高明。宇文俊绝不会用强，而秀林却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晚饭时分，秀林如约来至听香楼。宇文俊亲至门前迎迓，微笑问道：“秀林别来无恙？”

　　秀林心中颇有感慨，此时却也平静答道：“承蒙挂念，秀林无恙。”

　　宇文知他心事，遂不多说，与秀林携手进入花厅。晚饭已摆下，海陆毕陈，味逾百品，食物丰腆，器亦精洁。对此盛宴，真不知是要感念宇文的热忱呢，还是要感叹他的奢侈？

　　秀林入座，却并不动筷。宇文俊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人言天下诸福，唯吴越口福。秀林吴人，自是喜爱家乡风味，是为兄疏忽了。”说着，目示下人换菜。

　　宇文此举，秀林亦未置可否，只是一派平静地坐在那里。趁着换菜的功夫，宇文俊为他斟了一杯茶，那种态度神情，一如当年。一时间，秀林似有一种错觉，这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宇文俊还是当年的宇文俊，自己的知己好友。

　　接下来二人只是各自品茶，并未说话。宇文俊如此自是一贯名士做派使然，同时也是为了使秀林避免尴尬。秀林也很承宇文俊的情，坐在那里，慢慢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的如表面那般平静。

　　终于，新的菜端上来了。都是吴地菜色，秀林见此，不禁动了莼鲈之思。想到家乡，便不免思及故人。

　　“董南枝是你杀的？”秀林突然问道。

　　宇文俊叹道：“董兄弟的死，为兄也十分伤感，但这并非为兄本意。”

　　秀林没有说话，定定地看向他，那目光里，似乎也不是不相信，而是……宇文俊也说不清，但却觉得不太舒服，而且——竟会有一点内疚。

　　“我只是吩咐人守在家乡那边，见有人来打探苏姑娘或者我的事，便将其拿下，一直等到事情了结再放人，哪知道……他们竟擅自下了杀手。你也知道，杀的人越多，破绽越多，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宇文俊心中，以秀林之智，不会想不到此，之所以解释这些，倒有几分让自己心安的意味。

　　秀林依旧没有说话，心情却更加复杂，一方面，是想到董南枝情绪不可抑止，另一方面，宇文俊，良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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