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兄与弟
孙翔这一句却是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内心想法，眼前跟在胡御史身后的年轻人，俨然一副与叶修一模一样的面容！
大部分不熟悉叶修的人或许都会认为这就是他本人，只有那些跟叶修打过许多次交道的门派高层，才会从最初的愕然之后，纷纷发现对方与叶修的细微不同。
喻文州和黄少天是前几日才亲眼在兴欣客栈见过当事人，现下倒不是惊讶于此人为何有着与叶修相同的面孔，而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胡御史仿佛对众门派的反应视若无睹，他先与轮回山庄的周庄主寒暄一番，然后又介绍了身侧的青年：“这位是朝中翰林院的叶修撰，此次跟着我一同下的江南。不愧是新科状元，初次上手的工作便已做的尽善尽美。”
周庄主闻言看去，只见对方先行一礼，浅声道：“晚辈叶秋，见过周庄主。”而后他对着胡御史，回礼道：“御史大人过奖了，下官所行分内之事而已，不敢当。”
胡御史笑笑，未待说什么，底下的观众早已按捺不住，连声嚷着怎么下一场还不开始。
由于今日几位官员的到来并未提前告知轮回山庄，且未着官服更像是以庄主好友的名义观看大会，因此除去席位上的门派众人，台下群众自然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人物莅临现场。此刻见上一轮比试早已结束，却迟迟未开始新的一轮，已然心急的人们开始频频催促着。
轮回这边，立于周泽楷身侧的江波涛已上前悄声提醒了周庄主，他自幼同周泽楷一起长大，是庄主看好的辅佐人选。
周庄主见状，就着招呼胡御史落座，命手下继续进行着大会流程。
在上一场对决中胜利的唐昊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方才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来的御史身上，便自行离场了。一来他也不是中原人士，不知御史何人；二来若他知晓，以他的个性怕也耐不住这些虚礼问候。
正如席上的孙翔，就在他说出“叶修”二字时，他明显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一瞬的变化，可之后却听其介绍自称为“叶秋”。
叶修与叶秋一字之差，可韵相同。
孙翔也怀疑是否是自己听岔了，对方或许就是叶修，只是他施计骗过了众人而已，就如同当日与他对决时那般狡猾奸诈。
这么想着，他就自然地上前对他说道：“刚才你说你叫叶秋？”
他故意将“秋”说的模糊，若不细听，一时都分不清是“秋”还是“修”。
已坐下的叶秋抬眼望着眼前这个身着红黑武服，双手臂带着黑色护腕，交叉抱于胸前，颇有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他想起此前听闻的一些传言，本就对其无甚好感的他，心里更添一丝反感。
他并未正面回答孙翔的疑问，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开口道：“这位侠士是？”
嘉世席位上的陶轩刚从对叶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到孙翔已行至跟前直接质疑着，他又惊又怒，急忙上前制止他。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胡御史等人的注意，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孙翔和他身上。
陶轩顿时只觉难堪，内心对于孙翔的埋怨又深一丈，但他很快调整，赶忙开口解释道：“见过御史大人、修撰大人，在下是嘉世的陶轩。这位是我派掌门孙翔，年轻后辈不懂事，还望两位大人勿怪，勿怪。”
说罢，他拼命给了孙翔眼神示意其为刚才的失礼致歉。在陶轩的再三催促下，孙翔不情不愿地抱拳行了礼。
叶秋略颔首当作回应，一旁的胡御史却是饶有兴致地望着陶轩二人，单手捋着胡须，微笑吟道：“前人有云：‘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年轻人自有胆量与气魄，这是好事，就是不知今日大会能否得见孙掌门英姿？”
孙翔闻此得意一笑，扬声道：“当然可以。”他早就想在这擂台上一展身手了，之前在叶修那吃的瘪如今可要好好找补回来。
想到这，他又面向叶秋挑眉问道：“敢问叶修撰会武吗？不如我们来切磋一番？”
经方才陶轩的提醒，他这次倒是记住了称呼叶秋的官职名，也难得用上了谦辞，可这问出的话却是差点让陶轩两眼一番晕过去。他内心又气又急，恨不得掐着孙翔的脖子，再把他嘴给缝上。
蠢货！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就算是要探对方的底，有得是办法慢慢来，竟然当面直勾勾地问出来了。御史大人夸你的那两句诗，也只听懂了前半句，后半句这是在嘲讽你不知相机而动啊！
陶轩怒归怒，但毕竟二者一条船，他连忙赔笑着继续为孙翔打圆场，正要开口时，却被叶秋打断道：
“在下自幼舞文弄墨，从未习过武，请孙掌门见谅。”
孙翔看着眼前这人顶着叶修的脸，却是和气有礼地答了他的问，心里有种奇怪的别扭感。他正欲接着开口时，一旁的陶轩紧紧按着他的肩头，眼神示意他务必闭嘴，别再说话惹事了。
孙翔终是没继续说什么，只是仍用挑衅的眼神看了叶秋一眼。
这边几人说话间，位于席上的其他门派掌门却是心思各异。
喻文州此前便通过蓝雨的情报网得知了朝廷近日对壶舟的频频关注，因此他派了蓝河在前往此处采买时，递了密信提醒叶修，同时也探听到其与嘉世目前关系如何的情报，毕竟半年多前的离开申明，也不排除这是叶修和嘉世唱的双簧。
此后便是轮回山庄的大会帖子送来，他结合手头的消息，推测朝廷近期若真有意插手武林诸事，首当其冲极有可能从壶舟这边开刀，而烁城毗邻壶舟府，武林大会便是最佳的试探时机。
当日除夕夜，他在兴欣客栈见到了叶秋本人，但只当是同胞兄弟团聚。他知晓叶秋并非寻常书生而是朝廷官员，不过见其有意隐瞒，也只当是不方便对外人提起。如今在武林大会上目睹巡按御史亲自领他前来，他才彻底将所有信息捋清楚想明白。
朝廷这是，想要一石二鸟啊。
通过叶家的子嗣来做朝廷掌控江湖的首把刀，如若成了，必然免不了叶家兄弟同室操戈；如若不成，朝内自然有人便大可以办事不力的由头打击叶家。同时，还能试探武林各门派的底线，毕竟若是逼得太急了，惹来太过的反抗也不利于朝堂安稳。
真是一出好计，看来叶家依然让人有所忌惮着。
同喻文州想法相似的，便是微草的掌门王杰希。他早就知道叶修和叶秋的关系，与喻文州通过情报获得的不同，他居于博城，又与皇室有生意往来，自然便能更方便的打听一些消息。
若论朝廷想要插手江湖之事，早知晓晚知晓对他来说也无什么影响，他本就祖上有着朝堂的背景，微草一门又并非是草寇起家，自是无须过多担心。
可若朝廷对于江湖门派的试探，以叶秋，或者说以叶家来作敲门的那一个，那这一切便不同了。如若叶家被当做磨刀石或眼中钉，无论哪种，一旦因办事不力得罪朝内而失势，此前救下乔一帆一事就有可能被有心人翻出来，到时牵扯进去的除去王杰希，连带整个微草都会面临危险。
而叶家当年也参与了此事，毕竟如王杰希当日所说：阁老于他和叶修父亲皆有恩。只凭当时还是少年的他一人，是很难救下罪臣家眷，这当中，自然有暗中的助力。
叶秋原本的史官修撰是个清静文职，却不想朝中有人不想让他清静，或者说不想让叶家清静。
喻文州和王杰希能看明白的道理，台下目睹一切的叶修又岂会不知道。
就在叶秋跟着胡御史出现的时候，他便一眼看见了对方的身影。同其他掌门一样，他见状也是错愕半晌。
由于近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专心查找着有关苏沐秋的线索，对其他事情少了琢磨。而方才他已然将此前得到的种种信息串联在了一起，他内心怒不可遏，抓着货摊一角的手青筋立显，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一切。
身侧的苏沐橙见此心下担心，她将手覆在叶修手背上，见叶修望过来，她轻轻摇摇头。
叶修闭眼平复下内心的情绪，而后反手握住苏沐橙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忧。
以目前来看这只是一个预警的信号，按兵不动的确才是上策，若是一时慌张不甚，露了马脚，或许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当然，也有人选择主动出击。
这厢胡御史见孙翔的邀请被叶秋婉拒后，便笑着岔开话题道：“孙掌门若要找人比武，找他可就找错了。胡某倒是有些身手还不错的属下可以陪孙掌门比试比试，不过今日既是武林大会，那自然是以诸位侠客们为主角才是。”
他转头对周庄主继续道：“早先就听闻江湖中有着‘南嘉世，北霸图’的赫赫威名，这位孙掌门来自嘉世，不知这霸图的英雄胡某可有幸见上一见？”
周庄主闻言，便向霸图席位上的韩文清投去询问的目光。韩文清自然是听到了，出于礼数，他起身向胡御史等人抱拳行礼致意。
他今日只当这是一次例行的大会，简单参与坐坐便准备离开，近期武馆事务众多，若无其他事他便准备提早回程。
而当叶秋出现的时候，他心里也颇为震惊。他与叶修认识很久，交情颇深，叶修离开嘉世的内幕他虽知晓不多，但他也不会轻易相信那些坊间的传闻，并且严令武馆内的人员不可对毫无根据的事妄加猜测，他觉得叶修如此决定必有他的理由。
江湖中人行事交往，只凭性情，不问出身。因此他倒是对叶修的家事不怎么了解，况且霸图武馆安居一隅，只专心经营，不过问其他无关事宜。
韩文清在客套寒暄几句后便想回席坐下，却在半路被人拦住，他不解地看去，正是嘉世的孙翔。
就在胡御史说出“南嘉世，北霸图”的时候，他就暗自变了脸色。因为这名气不是他孙翔打下来的，而是叶修的功劳。年轻气盛的他自然是不服气，眼见霸图的韩文清就要落座，他便中途截住，扬眉勾唇道：
“韩掌门请留步。自从我担任嘉世掌门后，尚未有过和前辈切磋的机会。今日大会上，还请前辈赐教。”
身后的陶轩见状，正习惯性上前阻拦时，转念一想：现下孙翔这么下战书倒是合规合矩，况且他的身手陶轩自然是知道，而对面韩文清虽也武艺了得，但两者较量，还真不好说孰胜孰负。
这般想着，他便任其这般做着，心里则思考着比武结束后的各类应对措辞。这对外的工作本不该他亲自担任，通常都是由一派掌门出面交际。而孙翔初来乍到，行事又不加考量，副掌门刘皓又被他派往外地办事，于是他只能亲身跟来。
韩文清有一段时间没在公开场合里展露拳脚了，既然有年轻人请指教，他向来是个直率的主，便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
孙翔内心大喜，他十分重视能打败每一个武林前辈的机会，待会他必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两人行至擂台上，底下观众见这下一场竟然是嘉世新掌门和霸图老掌门之间的比试，现场的氛围立马火热起来，连带着台上众人皆纷纷拭目以待。
胡御史望着台中互相行礼致意的两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年轻人就是经不起三言两语的激将，他如此想着，眼神却不自觉瞟到了一旁端杯喝茶的叶秋，脸上笑容却是淡了三分，敛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台下，苏沐橙悄声附耳问着叶修他们俩会是谁赢谁输。
叶修望着上头二人，悄声说道：“老韩这人，即便输了，也会让人觉得他赢了。更何况，他也不一定就会输。”
台上，已然迫不及待的孙翔率先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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