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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炼尸


相传仙门有一种术法,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但因为施行的条件过于残忍苛刻,它被冠以一个可怕的名字之后便被列为禁术,封存在仙门最幽深的地方。

        魏闻西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曾经窥见过那个禁术。

        那时他躺在幽潭之中,气息奄奄,意识朦胧之间,魂魄出壳,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正在受苦,只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感到欣喜。他像鱼儿一般畅游在冰冷的水底,恍惚之中被一纸卷轴包裹起来。

        那卷轴上记载着各种他没有见过的术式阵法、剑招心决,他觉得好奇,便抓过卷轴看了起来。

        分体、穿梭、血祭、牺牲……

        每一个字符都是他认识的,可串连在一起,却成了无法阅读的乱码,他耐着性子细细地研读,直到将卷轴拉扯到最后,终于看到了可以连缀成有意义句子的字符。

        炼尸。

        以尸首制体,以阴阳眼引魂,可令人死复生。

        他呆呆地看着那行字,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恐惧。好像是突然梦醒了一样,他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左深右浅的奇特眼睛,胸中一股闷气顺着喉咙往上攀爬,他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大滩水。

        “魏师兄,你还好吧?”奇妙眼睛的主人轻拍着他的背,关切地问道。

        魏闻西有些恍惚,再看向那对妖异的瞳孔,想到刚才离魂时看到的句子,不由得流下一串冷汗,反射性地向后缩了一下。

        细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那对不祥的眼睛。魏闻西也知道,眼前的人因为这双不寻常的眼睛吃了不少苦头,自己刚才的行为,或许是让他感到受伤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抱歉,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萧师弟,我这是在哪儿?”

        魏闻西依稀记得自己是受一名师弟所托,到后山的幽泉寻他不小心丢失的佩剑。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个冰凉且坚硬的东西,用手握住,正是一把剑的形状。看来他没记错。

        “这里是后山的幽泉?”他试探地询问。

        萧闻北点了点头:“魏师兄大概是不慎落入了泉中,被泉水麻痹了意识。我本来想在后山练剑,偶然感知到这里有混乱的灵力波动,便过来查看,没想到竟看到了魏师兄。”

        “害,”魏闻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盯着手里的剑,“让你看到没出息的一面了。”

        萧闻北摇了摇头:“魏师兄,你是如何落入这幽泉之中的?我不深究事由,但你要小心,恐怕有人想要害你性命。”

        魏闻西一愣,转而想起那个让他来寻剑的师弟。是呀,什么人会让自己从不离身的佩剑掉到幽泉里,又明知幽泉水危险,却不向长老师父们寻求帮助,反而来找他这个还没成器的师兄。

        那师弟来寻他时面露焦急神色,他也没有多想,如今经萧闻北一提,倒让他感觉出几分古怪来。他平时做了什么招人讨厌的事,惹得人竟想出这种破办法来害他?

        “多谢萧师弟提醒,我明白了,今后会小心的。今天的事,你可别告诉任何人。”

        萧闻北苦笑着点了点头:“师兄便放心好了,我就是想告诉别人,也没人愿意听我唠叨。”

        魏闻西有些怜惜地看了看萧闻北。他的这个师弟,脾气好,长相好,实力强,偏偏在门内不受待见,真不知道那些对他退避三舍的同门都是怎么想的。

        尽管魏闻西想不明白,但名门弟子对萧闻北的欺压愈演愈烈,已经到了让他没法静心修行的地步了。魏闻西没忍住,就当是自己多管闲事吧,跑去了北山找北长老商谈了半天,最后两人达成了将萧闻北送到正派当并门弟子的意见。

        去了正派之后的萧闻北,显然比在名门的时候快活多了,修为也提升得更快,不出两年,才刚弱冠,便达到了元婴境界,可以说是仙门千年难见的奇才了。

        魏闻西觉得,这位奇才的成长,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魏闻西虽然是西支的大弟子,但他有这个自觉——自己不是个成大器的人,他在名门中做过最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事就是让北长老把萧闻北送去正派。

        如果他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法打包票否认现在的这个决定。

        不管萧闻北在哪儿,总会有人觊觎他的阴阳眼,至少在正派的时候,他过得看上去比过去开心。从这个角度来说,魏闻西不曾后悔过。

        25,

        在萧闻北突破元婴之后,名门之内希望将他从正派要回来的呼声突然高涨了起来,如此呼吁的主要是掌门那一派的人。

        北长老从掌门那里受命,前去正派与萧闻北商量此事。

        魏闻西是不怀疑北长老对萧闻北的心思的,但掌门怎么想,就不太好说了。

        他不太喜欢掌门,总觉得能从那个人身上嗅到一股卑劣而危险的气息,因此,他认定了掌门要把萧师弟接回来,肯定是暗中有着什么谋划,不是对北长老不利,就是对萧师弟不利。

        在北长老动身那日的大早,他就跑去北山,央求长老带自己一起去。

        长老面露难色:“你若一起去,西长老那边会怎么想?掌门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魏闻西执拗地答道:“师父知道我同长老关系不错,不然怎么天天让我送酒笺呢,长老放心好了,师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的。至于掌门——”

        魏闻西本来想说他才不管掌门怎么想,但又觉得身为名门弟子,将话说得太直白,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向掌门打了小报告,那他就是自讨苦吃,于是生硬地将话给咽了下去。

        “哎,行吧。”他叹了口气,“可长老,若是萧师弟不愿意回来呢,你还是要依着掌门,将他强带回来吗?”

        北长老将两只手塞在袖子里,表情有些为难:“我知道他在这儿过得憋屈,但他毕竟是名门的弟子,更是我的弟子,总呆在正派那边也不是个办法。我也打算过了,他这次回来,我会尽心护着他,不让他受别的弟子各种非议,让他能够专心修炼。”

        魏闻西皱眉:“长老,那样对萧师弟来说也太残酷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把他和别人隔绝开,说是专心修炼,可你觉得那样他会好过吗?”

        外头的天光越发明亮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我会好好问问他的想法,具体怎么办,到时再作打算。”北长老终于将手伸了出来,一拂袖,踏上了早已横在身前的佩剑,手中快速捏诀,一眨眼功夫就飞得没了影子。

        魏闻西在后头长吁短叹,抓耳挠腮,思来想去,觉得大不了回来被师父批评一顿,索性自己御剑而去。

        他术法不错,御剑却不够擅长,在云絮之中摇来晃去大半天,才隔着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看到了正派的山头。

        就在他正要从剑身跃下的时候,面前的白雾却陡然变得漆黑,一股不祥的气息在刹那间缠绕住正派的整座山头。

        魏闻西屏住呼吸,双腿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就这么将剑悬停在正派上空,离开也不是,下去也不是,进退两难。

        正派绝对是遇上什么事了。北长老一来,山上的雾气就变了样子,莫非这事与萧师弟有关?

        他想到萧闻北,心中不免担心,想要立刻跑进山门看个究竟,但那漆黑的云雾有如炼狱中翻滚的幽鬼,让他恐惧不已,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正派有百十号人,又有好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其掌门也是个厉害人物,加上北长老也在,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凭他们也一定能化解的。”

        正当魏闻西这么想着,身下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他赶紧捂住耳朵,“究竟是怎么回事?”

        翻腾的不祥云雾之中,他仅能感受到微弱而混乱的灵力流动,无数出自不同的灵力在黑暗之中疯狂地蹿动,然后消失……消失……消失……

        他能感受到,正派之中的灵力越来越少,一股爬行动物的腥臭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鼻而来,然后一条巨大的黑影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差点将他从剑身上掀下去,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一伸手,便扳住了一片冰冷且坚硬的鳞片。

        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他也没心思理会。

        猎猎的冷风包裹着他,叫他吸不上气。

        他就这么被那条如同恐惧的化身般的巨蛇给带走了。巨蛇在空中移动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魏闻西便觉得头昏脑涨,意识开始变得朦胧。等到他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暗的洞穴里。

        一个粗重的呼吸声在不远的地方响起,那鼻息里还带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魏闻西勉强地站起身,身下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飞了过去,擦着他的腰部一闪而过,他觉得后腰一疼,伸手摸了一下,那里的衣服已经被划破,鲜血不停地往外流着。

        似乎是被血液的气味刺激到,洞穴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移动了起来,一开始还是慢而犹豫的,接着,似乎是在某种痛苦的激励下,移动变成了扭动,而且动作变得疯狂。

        是那条巨蛇!

        魏闻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刚刚站起的身体差点又跌落在地,恐惧在一秒之内攫住了他的内心,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与山洞的岩壁紧紧贴在一起。

        只要沿着岩壁慢慢地磨过去,应该就能够找到出口。他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还没等他看到洞口的光亮,哗的一声,头顶上响起了火焰燃起的声音。整个岩壁上,没过一个固定的距离,就会装一个小油灯。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所有的油灯在一刹那全部都亮了起来,在这阴暗的洞穴之中,创造出金碧辉煌的景象。

        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一双,左眼墨黑,右眼烟灰的眼睛,和萧师弟的眼睛一模一样。

        魏闻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顾自己两条软到已经快要站不住的腿,厉声喊道:“你抢走了萧师弟的眼睛?”

        巨蛇吐了一口蛇信。

        “你竟敢……抢走萧师弟的眼睛!”魏闻西的声音带上了愤怒。

        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一般,巨蛇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然后张开那张仿佛地狱阎罗殿一般的血盆大口,向魏闻西扑来。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挠了它的进攻,那粗而长的身体僵在半空,接着,它因为一种巨大的痛苦而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巨大的蛇头不停在岩壁上碰撞,在火光的照耀下,魏闻西看到岩壁在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片污泥般的黑色——它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却始终固执地避免伤到眼睛。

        魏闻西在一瞬间忘记了恐惧,手中捏着术诀,电流一般的灵力立刻在洞穴之中蔓延开来,将巨蛇紧紧地包裹在内。

        束缚如此好动的庞然大物比他想象得还要耗费精力,他觉得喉咙一腥,一口血顺着喉管爬了上来,还未经过他的同意,便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该到此为止了。万万没有想到,在不知多久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然而眼睛很痛,痛得他恨不得将那两颗球体从眼眶里挖出来。他不得不拿自己的头去撞墙,以另一种疼痛来缓解眼部的痛苦。

        他的脑中被一些奇怪的想法占据,他觉得自己在渴望鲜血,渴求力量,等待着复仇。

        在眼睛的疼痛平息以后,他狼狈地爬出山洞,炽烈的阳光让他感到陌生,他伸手去阻挡,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上竟长满了黑色的,细密的鳞片,就像他当时看到的那条巨蛇。

        他通过河流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样貌,一张陌生的、邪恶的、被黑色鳞片所淹没的诡异的脸孔,一深一浅的奇异眼睛在他的黑色眼眶之中熠熠发光。他想起自己用利刃般的獠牙撕开了很多人的脖子,然后用变成人形之后的双手,从那张让他怜惜与心疼的苍白面孔中,将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剜了出来。

        不,不,不……不可能的。他发誓他从未肖想过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即使他知道那里蕴藏着通天彻地贯连阴阳的异能,但他也知道,不是他的东西,终究不会是他的。

        他怎么敢去肖想萧师弟的眼睛,他怎么敢……

        “有了这双眼睛,再加上你我的修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们征服不了的?”一个沙哑而沉重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了起来,“想想那些讨厌的嘴脸,想想那些迫害你的人,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像捏死蚂蚁一样将他们尽情碾碎。”

        不,不,不……这怎么能够?我要回去,我要将眼睛还给萧师弟。

        “怎么还,他已经死了,你也看到了,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他还没有死,我要回去找他。

        “你要怎么回去?你忘了吗,你的身上,还沾染着血腥的气味,你的牙齿上,还沾着那些人的肉末,你要怎么回去?呵——不要异想天开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漆黑的视野之中,一纸泛黄的破旧卷轴隐隐浮现。

        以尸首制体,以阴阳眼引魂,可令人死复生。

        此术,是为炼尸。

        他的面前,是“一具尸体”,看上去完整,但又显得残破。

        没有办法,把一个人的腿,缝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再将第三个人的手,也同这具身体连接在一起,这是“一具”通过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尸体,显得残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他尽量寻找漂亮的身体,最好和那个人一样苍白纤细。

        可是他虽然能够施术避免腐烂,却无法阻止这些破碎的肢体逐渐浮肿。

        “今天也不会成功的,你就快点放弃吧,每天花这精力做无用功,我都心疼你白白浪费的那些修为。不过多亏了这双阴阳眼,你再怎么浪费,也能马上补回来。”

        在看到他复活之前,我不可能放弃的。

        “可你已经失败多少次了?说不定,那什么炼尸,不过是谁开的玩笑。死而复生,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怎么便宜了?你可知道,这具尸体,是我用了多少人的血肉才做成的?

        “这世上没有比凡人的血肉更不值钱的东西了。呵,你愿意费这个力气,我也随你去,只是我实在看得心烦,忍不住跟你说一声,你,不可能成功的。”

        为什么,我已经做好了尸体,也已经拥有了阴阳眼,还有什么不够的,告诉我,究竟还缺什么?是不是我与阴阳眼的融合还不够好?再过一段时间,等我能够完全掌控这双眼睛了,我一定能够把他的魂魄唤回来的。

        “呵。”有尸首,也有阴阳眼,炼尸之术的条件已经齐备了,为什么还是无法实现起死回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死。既然没有死,又如何起死回生?

        日复一日的徒劳中,他逐渐忘记了很多事。他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长相,声音,忘记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地上那具形容诡异的尸体,猛地想到,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具尸体的?他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花费那么多无用的精力?

        他看着那具尸体,那模糊的面貌,苍白的皮肤,泛青的血管,越看越觉得恶心。

        “你若觉得不舒服,还是把这东西给扔了吧,实话告诉你,我早就觉得碍眼了。”

        可以吗?我总觉得,他好像是一样重要的东西。真的可以就这么丢掉吗?

        “你早该把他丢掉的,要是没有这玩意儿,你的修为可不会只有今天这点了。”

        你说得对,是时候把他扔掉了。

        在无人知晓的深山野林之中,躺着一具奇怪的尸体。那具尸体穿着奇怪的破烂衣服,四肢躯干显露出奇怪的不和谐感,一头杂乱干枯的头发像一窝小蛇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最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具尸体,可任凭风吹日晒,都没有表现出要腐烂的意思。

        在仙门获知魔尊已死的那一天,在青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在无人知晓的深山野林之中,一具奇怪的尸体忽然动了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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