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银芩
太和宫中,赵禹定定的看着急忙推门而入的落衣。
她眼眶有些泛红,看到床榻上的人一瞬间思维乱了几秒,这才迟疑的问了句,“娘娘...无事吧?”
“落衣,我想知道,你是否和他们一起对付清菡?”似是喟叹似是疲惫,那坐在床榻前的陛下一双眸子死死的看着她,生怕错过任何表情。
这话一出,落衣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陛下理应知道啊,落衣不过蝼蚁,只是这蝼蚁,平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别成了供人使唤的狗。”
看到落衣这样,意识到自己适才语气有些过了,赵禹起身轻轻的走过来,卷了卷衣袖一点点的帮她擦干泪渍,一脸歉意的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在她后背拍了几下。
“我知你不会,我只不过是今日太慌太乱了,我觉得似是回到了几年前晚晚死在我怀里的时候。”
怀中的人一直没有反应,本想松开看看她,却发现袖子被她使劲扯着,小兽般的呜咽这才轻轻地发了出来,听的出来极是隐忍,低低的声音带着抽泣,“陛下,我只有你了。”
一声痛苦的呻吟,惊得赵禹急忙奔到榻前。
落衣跟上去,待看清面前一脸痛色的白清菡,心里猛然一惊。急忙点了她的穴道,轻轻地扒开肩胛破碎的衣衫,眼前所见之景,使得她惊呼出声。
待赵禹看清,也是面色陡然大变。白清菡的肩胛处似是有利刃一样不停地在骨肉之中游动,使得两肩肿胀血色淋淋。
更为骇人的是,大抵因为她与人撕扯的时候,导致颈部以下全都是惊心怵目的血色伤痕,有几处还泛出皮肉。
“陛下,是银芩。”落衣呆呆的说出这句话。
落衣因为并非久居深宫,时常需要四处探查游走,相对于赵禹来说对这银芩的了解要更多一些。银芩是少见的兵器,说它是兵器但却小的可怜,只是两片叶子形状的独特材料制成,从肩胛处插入,可自由活动于肩胛肌肤四周,直至溃烂。
见皇后娘娘刚刚面色潮红,一双手掌全是指甲印子,大抵是用这银芩之人涂了药,银芩入体,带着药物流窜,自然药效强劲。
本以为这皇后娘娘只是平日里一副清高冷傲的跋扈,没想到却有如此心性强忍下来,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
赵禹许久未作声,可榻上的人青筋暴起,一双手紧紧扯着锦被。虽再未出声,但更让人看着心中难受。
他轻轻擦净白清菡的脸,终于开口道,“把龙须丹拿来吧,我用功力将银芩逼出来。”
落衣心中骇然,“陛下,药王谷是何种地方,只需飞鸽传书,解药自然不在话下。龙须丹只有一颗,若是给她,陛下日后需要该如何是好?况且还需外力相辅逼出银芩,对身体的损耗也是极大的,您箭伤未愈,落衣这次可不会任由你。”
“若是药王谷和云庭山庄送来解药,那这今日发生的事必是瞒不住了。以他们那样的江湖气性,定是不容白清菡受如此委屈。到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后果?”
虽是一时接不上话来,落衣仍是站在那里未动分毫。见他面色微变,这才缓缓的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出来,放到他手上。
垂了幔帘,他将白清菡扶着坐了起来,极小心的将药丸塞在她的嘴里,又回过头来对那痴着的落衣说了句,“出去候着吧,母后那边若是有什么动静,等我出来再说。”
白清菡被解了穴道,整个人都左立不稳。只是她眼角微睁,模糊中看到赵禹正在为他整理伤口,极冷淡的笑出声来,可这一笑,浑身的伤口似是被带动了,疼的眉头一紧,又沉沉的昏死过去。
落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下,终于疾步走了出去。殿外苜蓿和翠浓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尤其是那翠浓,连哭都不会了,只在一旁眼神空洞的抽泣。
见落衣出来,却是一下子冲了上来,拉住她的衣衫,“我家小姐没事吧,我家小姐没事吧?”
不知为何,她心中烦闷,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一旁的苜蓿到底是更懂得看人眼色,抚慰了几句便拉着走了。这白清菡倒是好福气,有一个这么舍命的好丫头。
她走出宫殿,因为临近初冬,太和宫外的莲池早已沉寂的如一滩死水,再没有之前的生机勃勃了。
走了几步,突然蹲下身来坐在台阶上痴痴的看着远处,天有些冷,她又将手臂紧紧的环了环。心里无端的想起了晚晚,要说这皇后娘娘,的确有几分相似。
落衣想起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离开皇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宫禁管得严,私自外出都是大罪。可偏偏自己耐不住性子,想要去这皇宫外面看一看。
她悄悄拿了巡逻侍卫的进出令牌,换了一身男装,跟着配送御膳房的几个小贩居然真的浑水摸鱼的出去了。
宫外的小贩叫卖,姑娘们的打闹说笑,就连杀猪宰牛的场景她都觉得新奇,要默默的看上一会。那时正逢春季,河边的杨柳絮四处飞扬,掉到脸上,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自己一个人呆的无聊,见那河边清波绿水,杨柳低垂,好一副景致。索性走到那岸边去看景色,河中央有个雅致的小船,四面都用锦布遮着,船头的流苏灯笼在微风里轻轻摆着煞是好看。
她心中有些好奇,这船头连个划桨的船夫都没有,难不成是自己游到那里去的?
自诩轻功不错,她偷偷瞧了几眼岸上只顾谈笑风生的百姓和河边专心洗衣的老妪。心中偷笑,轻轻的飞身到那船头,想着探个究竟。
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彭爷,您这手是放在奴家哪里啊?”虽没看到面貌,只听这声音,人就酥酥麻麻的不知所以了。
里面的男子听到这话却是笑出声来,“做了我的女人,我哪里都摸得........”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衣物摩擦细细碎碎的声音,女子的急促的呼吸和男子的大笑。饶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此刻也该明白了。
脑袋里像一下子炸开了,手脚也变得慌乱起来,这要是让人逮住,自己还不得异死宫外。谁料越是心急越容易出事,放在船头的木浆不小心被绊倒,声响虽是不大,船内却是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人这么大的够胆,敢坏我的好事?”
她无奈的回过头去,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这里风景独好,看看就走......对,我看看就走。”
面前的男子衣衫已经褪掉,一身浓密的毛发让人看了有些难受,只是他左边脸颊上一块疤痕一直延伸到唇边,骇人得很。
他撩了半边帘子,落衣侧身看过去里面那女子,脸色更是通红。
船中女子脸色绯红,胸前春光一片大好,她也不遮掩,媚眼如丝的搭在男子身后,眼里的一汪春水像是要把人融化一样,娇俏的说了句,“妹妹好雅致。”
这话一出,那男子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虽是男装,但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居然是个女子,他摸了摸下巴,一脸贼笑的说,“风景?我看你进船来才算是一副好风景。”
说着他又回过身去亲了那船内女子一口,女子娇羞的骂了几句。一时间站在船头的落衣脸涨得通红,心里又羞又恼。
见那男子言语调戏,眼神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心中气结,她忍不住开口大骂“你这个登徒子,流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敢这般无礼。”
“你自己撞上门来可不能怪我。”说罢那男子面色一变,伸手就要来抓。
心中大叫不好,可脚却被一把拉住,反手想偷袭,岂料那男子早已知道一般,根本毫无办法。
欲哭无泪,正要感慨自己第一次出宫就要命运悲惨的时候,那男子却忽然惨叫一声,仔细一看,那男子手指上似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一片乌紫。
呆愣了片刻,急忙撒腿就跑。刚一上岸,头就被不知什么砸了一下。
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女子倚在柳树枝桠上,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蠢货,女扮男装都不知道遮掩一下,还跑去听人家的床头,也不嫌害臊。”
“你........你这个满嘴污秽之人。”气的词穷,她好半天才回了这几句,那女子听到这话,却是笑的岔了气。
摇了摇头飞身下来,拉了她的手就要跑。
她一边挣脱一边大骂,“怎么如此粗俗,你是何人?”那女子指了指身后,只见刚才船上那男子已经上岸,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正指着自己一脸怒气,吓得顿时三魂没了七魄,反倒是拉着那女子跑的飞快。
两个人在一个小巷子停了下来,见四周无人,那女子抚了抚胸口,大咧咧的坐在地上。落衣见了,一脸的鄙夷,“你真是没什么礼数,这样举止粗俗,不堪入眼。”
那女子一脸不屑,好似根本没当回事。落衣没讨到好处,心中有些气闷。再想想刚才也算是她救了自己,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见着本来气焰嚣张的落衣此刻扭扭捏捏,那女子面上笑意渐深。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开了口,“我叫晚晚,你呢?”
“晚晚,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叫........”正要说时,她面色陡然一变,满脸震惊的看着巷子口。
“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只见那缓缓走来的男子一脸怒意,目光里也是冰冷得很,待看到旁边的女子时,却是明显一顿。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怎么又是你?”
陛下和晚晚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落衣不禁笑了起来。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不似现在,已经满目疮痍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将自己的双手张开,这是一双杀了无数人的手,这双手,曾经也是对镜贴花黄,对月举杯盏的,只是如今,早就物是人非了。
“想什么事想的如此入神?”
听到这声音她急忙转身,只见陛下一脸浅笑的看着自己。他额头的汗珠密密麻麻,衣衫上全是血迹,就连唇色也变得卡白,还没等自己说话,就有些支撑不住的坐在地上。
她急忙跑过去扶住,正想喊人,却被赵禹叫住,“你轻轻唤几个近侍来扶我回宫,银芩已经取出,皇后那里你去照顾一下,她们胆小怕事,怕是做不好。”
知道他性子倔强,说的话从不容得任何人反驳。只得悄悄隐了泪意,喊来近侍抬了车辇回宫。瞧着那车辇走远,她才慢慢走到宫中去。
苜蓿和翠浓正拿着丝帕清理皇后娘娘的血渍,较于刚才,她的面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只是大概人太累了,还一直昏迷着未曾醒过来。
落衣轻轻拿过她们手中的丝帕,轻声让她们下去。榻上的女子脸上划痕很多,但都已经结痂。此刻她眉头紧蹙,轻轻地闷哼了一声,似是极为痛苦。
擦拭的手顿了顿,似是喃喃自语的说了句,“若真是晚晚,今日救了倒也值得。”
眼泪落在衣衫上,很快便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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