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开学事情布置得差不多了，大家才有了心情闲聊，骆清逸家里的事请大家都知道，于是话题的重点就转移到了骆清逸的身上。
“大元帅的事情……你们要尽快调整心态，”校长缓缓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我们义不容辞。”
“谢谢大家，我没事。”骆清逸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勉强，“早在爸爸上战场的时候我们家就做好了准备，我们都为他骄傲。”
“军方那边有什么安排吗，那天他们来去匆匆的，像是把伯父送回家就离开了。”萧平是骆清逸最好的朋友，他俩一起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去联邦求学又一起回到华夏任教，比起别人语言中的克制与谨慎，他则要忧心许多，而且无时无刻不在怀疑有人想卸磨杀驴，苛待烈士遗孤。
那天大元帅归国的仪式虽然盛大，但是帝国那边还有几股顽固分子在闹事，军队其实分了一部分人过去处理，所以其实那场仪式能拍到并且转播的画面有限，转播出来的画面里军方家属要么不能拍要么打马赛克，萧平知道这是正确的宣传方式，民众们只需要知道军方很重视大元帅的身后事就行了，至于烈士遗孀长什么样，烈士遗孤都有谁，整个送葬归国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并不需要完全转播出来。
而且听说整个队伍并没有在华夏待太久，至少他得到的消息就是如今除了随军的换防士兵，其他人基本上已经撤了。
萧平能理解军部的忙碌，可是这样来去匆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骆家人的安全部署好。
“我们所住的就是军区大院，那里已经加强了警戒，而且联邦也派了人过来。”具体什么部署他没有说，只是挑了些能说的说出来让大家别担心，“家里来了两位客人，最近很热闹。妈妈、哥哥和姐姐的情绪也很好，真的不需要为我们担心。”
他这样说，大家才渐渐放了心，只不过出了教务大楼，萧平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几句，得知军方那边确实没有过河拆桥，安排好了人手保护骆家人，这才压下了详问的心思，知道关于军方的安排，不是他一个外人应该得知的。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们发信息。”亲人逝去的伤痛不是说没有就没有，萧平知道好友足够坚强，会乐观面对日后的生活，不过身为好友，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对方偶尔难受的时候借给他肩膀，“你现在是回家还是跟我去一趟书店？”散散心什么的。
“先回家。”骆清逸抬了抬下巴，“有人来接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楼前的大树底下正站着个年轻人，年轻人身材高瘦，如雪松似地立在那儿，远远看去不像等人倒像在站岗。
那是个军人。
萧平看着他的站姿就知道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家的客人，卫煊，他和他的母亲受我妈妈的邀请从首都星来地球玩，”骆清逸说，“这是萧平，我的好朋友。”
卫煊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敬个军礼，萧平却快他一步伸出了手：“你好。”
卫煊犹豫了一下，才快速地和对方握了一下。
萧平却十分热情，先是欢迎他来地球玩，再表达了自己对首都星的喜爱和怀念，很快就找到对方能回复的话题，硬生生把话匣子打开了。
“首都星夏日广场的花坛还在吗？”
“在。”
“我毕业的时候就听说它要被整填平树一个雕像，没想到它残喘了这么多年，它隔壁的居民区整改了吗？”
“嗯。”
“那可是首都星最顽强的钉子户，居然真的被政府搞定了，所以他们的邻居终于扩大面积了？”
“……做了中心大学的分校。”
“我就说嘛，我上学那会儿全校的目标就是把那块地拿下来……”
他叽叽喳喳聒噪得很，但是卫煊很安静，任由萧平把自己的底都透露了一遍也没搭上几句话，直到走到校门，萧平一肚子的话都说完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听清逸的话选那个破专业了。中心大学机甲系那个机甲研发专业，课多得要死，作业难得要死，专业老师还总爱用研究卡我们的毕业时间。如果不是他求着我说他一个人去首都星无聊，我才不会报填首都星呢。”
曾经“求着好友报同一所大学”的骆清逸：“……感谢你当年的陪伴。”
卫煊：“……”
至此，明明是三个人聚在一起，却没有人能继续活跃氛围。萧平没见过这么难交流的年轻人，一时间不由得冲着骆清逸投去求救的目光：救命，他受不了这样沉默的氛围。
骆清逸也只能冲着他笑了笑：“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开学见。”
萧平几乎是下一秒就消失了，骆清逸沉默地看着卫煊调出悬浮车，看他设置好了行车路线，才和他一起坐到了车后座。
悬浮车的车内空间不窄，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安静的环境使得这个容纳了两个大男人的车身显得过于拥挤了。车内卫煊笔直地坐着，面前是打开的智能机屏幕，骆清逸偷偷瞄了一眼屏幕。如果不是和对方相处了几天，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从头发丝儿到脚底都散发着疏离气息，此刻神情严肃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事的年轻军官……其实是在学习语言呢？
骆清逸拿着会议上发下来的几张课程表和校历，摊开自己刚刚做的笔记，想要简单地做一做下学期教学计划，然而身边杵着个气场强大的卫煊，实在是极为影响他的思路。
这人的存在感太强，明明什么也不需做，就能影响骆清逸的工作效果，况且骆清逸其实能感觉到卫煊虽然翻着投屏界面，但是目光时不时会往自己这边扫过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微妙，总觉得不能再这么冷场下去。
其实骆清逸和卫煊小时候算是见过，卫煊的亲生母亲是华夏人，早些年卫煊出生的时候就住在华夏，两人的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小时候他的母亲曾经带他回华夏住过一段时间。
这几天卫煊在他家住着，隐约能说几句华夏语，并且腔调还不错，应该是小时候有他妈妈引导的因素在里面。
骆清逸和这几天和他慢慢熟悉了起来，两人聊得还算来，久而久之疏离感也就在慢慢消退了。
就像此时此刻，他还想着这样冷着对方不算好，要不要展开个什么话题，就听见卫煊低声问道：“你是速成班的负责老师之一？”
“啊？”骆清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中有关速成班的文件应该是被卫煊看去了开头，他心里一边惊讶着卫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文字的阅读，一边回答道，“哦……是啊，原本负责速成班的老师去别的学校交流了，所以今年得重新安排。”他想了想，开玩笑地问，“今年速成班的人数暴增，校长说预计要开三个班，你们这是所有来换防的人都不会华夏语吗？”
卫煊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包括了一些政/要人员。”
骆清逸“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老师我有一套独门教学方法，保证你们能在短时间内能和别人日常交流的。”然而扯到速成班，他的心情还是不免沉重下来。
因为自治，然而星球又附属联邦，所以首都星会派遣军队过来驻扎，五年到十年一个换防，不过整个星球这么大，星体之间又隔得那么远，所以其实联邦尊重自治性的各方面，一般不会安排太多的人过来，来的人也只是起到一个监督和攒资历的作用。以往来这里换防的军人和政/治调动的政客合在一起，每期速成班最多不超过2个班。
如今却一下子扩大到了3个班，还是在战争已经结束的和平时期。这不免让人多想了。
卫煊想了想，试图安慰他：“这不是针对地球做出的计划，毕竟之前其他星球闹出了点事情，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增派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骆清逸轻叹了口气：“烦人啊。”
所谓的闹出事情，不是别的，是战时大忌——出/卖/信息。
乱世用重典，联盟与帝国之间的这场拉锯战打了几十年，决战打了好几年，到了决战前首都星和交战星球都绷着神经，有一段时间联盟抓住了好几个出/卖/联盟信息的间/谍，超过一半的人员出自别的自治星。
当下就有很多议论，有说是因为自治星拿着自治权太久，跟联盟早就不是一条心的，也有自治星早就被帝国收买的，不过因为特殊情况，新闻传播很快被管控了，军方公布那批间谍出来的目的是威慑帝国，而不是想把联盟的人员们吓得自乱阵脚。
眼下战争结束了，不说别人想不想的起来这茬，首都星那群人首先就得考虑加强自治星教育的事情，所以派来多一些人也不奇怪了。
“此时此刻，一定有人比你更不开心。”卫煊说道。
骆清逸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可不是嘛，弗林星球那群人估计要气疯了。”弗林星系是联邦第一个自治星，星体大，说是自治星，不如说是自治星星群——因为那里一共临近着4颗大型的星系，人多且自成一系，有着强大的军事、独特的人文历史，加入联盟时间很早，从加入联盟开始就与联盟格格不入，联盟因此给出了第一个自治权，才使得双方和平共处共同发展。
这个星群的人有自负的资本，而且上面的人也不怎么乐意和联盟凑一起，从联盟手上坑了不少权利出来，间接造福了联盟后来新加入的四个自治星。
眼下联邦政府增派人员去自治星“□□”和“辅助教育”，弗林人恐怕第一个要找麻烦。
两人就着弗林人的脾气猜测了一番后续动态，总算使得骆清逸放松不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车子已经自动驾驶到了家门，而掐着时间迎接他们的是两位美丽的女士。
一位眉清目秀，气质温婉，一位金发微卷，热情大方。
“妈妈，阿姨，我回来啦。”按理来说，他应该称呼那位热情大方的女士为卡利斯夫人，这是联邦大部分人对长辈的朋友应有的称呼，只不过在来到地球的第一天晚上，在自己正要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时，对方就表示入乡随俗，她希望卫煊能多接触接触华夏文化，多理解他生母的家乡，骆清逸便就着自己之前的错小错误称呼她阿姨。
“今天的会开得倒是长。”骆清逸的母亲苏以雪接过他手中的文件翻了翻，在看到儿子列出的“速成班拟定计划”后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看到了会议记录，很快就从冗长的会议记录中找到了重点，“着重普及联邦语，首都星派遣专家团队，咦，负责华夏的是安德鲁教授？”
骆清逸报以苦笑。
卡利斯夫人正在拥抱儿子，闻言转过头来：“我知道这位教授，教出了诸多的联邦人才，对知识的热忱之心让他成为强制退休年龄延后法的第一位响应人，据我所知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申请了继续工作。”
“是一位让人敬佩的教授。”苏以雪缓缓地说，“教导小逸良多。”
“我记得安德鲁教授是生物机甲专业的负责人，这个专业人向来少，小逸在中心大学学的是生物机甲的话，毕业了居然回到华夏？”
生物机甲研发，机甲问世200年后首度被提出来的概念，主题是的研究机甲自身的能源的另一种使用方式
机甲问世的头200年期间，据说常有人的因机甲能源不足而停留广袤宇宙，一旦能源切断，驾驶员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早年星际海盗猖獗的时候，在宇宙中漂浮无异于活靶子，后来机甲虽愈加完善，可是若有人恶意破坏机甲驱动能源，那么对于驾驶员来说依旧是个灾难。
所以有人提出能不能使用生物技术来研发机甲，让机甲本身就是一个活体循环，自拥备用能源，一旦驱动能源被破坏，好歹能启用备用能源紧急逃生或发出求救信号。
只不过这个研究至今没有太大的进展，但是政府并没有放弃这个项目，目前整个联邦只有中心大学有这个专业，并且进入这个专业其实和进入科研院所没什么区别。中心大学的其他专业的学生上大学收到的是录取通知书，虽然不必为日后的饭碗发愁，但是可选择的星球多，首都星的科研院或者别的星球的合作型科研所都可供选择，只有“生物机甲研发”专业的学生收到的是合同书，进入这个专业，日后仅有进入生物机甲研究院这一选择，离开首都星本身就是一件“违约”的大事，最高代价是终身监/禁。
“辅修。”骆清逸摆摆手，“我当时学的是生物与环境，去听过几节课而已，这个专业的的学生少，教授能记住每一个人。”
“原来如此，安德鲁教授人不错，等他来了华夏，你可得好好辅助他的工作。”安德鲁教授在教育界的名声不错，甚至卡利斯夫人都十分喜欢他，听到骆清逸曾经受教于他一段时间，顺嘴提了一句。
骆清逸点点头，和自己母亲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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