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叶之约（2）
“你怎么就让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呢？”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用相当不礼貌的表情和语气对着他的父亲说。
对于自己那个无业游民父亲曾经是能够被媒体称为“警界新星”的警视厅正，唐泽奈绪并不感到奇怪。
那股对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虽然从来没有对母亲表现过，但是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无论是每次遇到邻居都下意识地等对方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的样子，还是不愿意主动去拜访其他人的表现——因为他觉得这些“普通人”没有什么用处，最多只是能够起到让母亲满足于当一个女主人的感受而已。
加上父亲从来不愿随意地对待每一次用餐的礼仪，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那枚被他放进抽屉里的，蒙上灰尘的警徽。
曾经当过警察，年纪轻轻地位却不算低，加上他的姓氏……唐泽奈绪虽然不是跟着他姓，但是也知道他的姓氏在日本历史上有多大的名气，他这样的人不会没有姓名。
他其实在这两个人去约会的时候偷偷出门买过报纸。
也许是运气好吧，第一次买的报纸上面就用遗憾的语气表示现在警视厅内部大部分人都是吃干饭的，顺带着怀念了五年前那个前途一片光明的警视厅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辞去了职位。
那上面写的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父亲的老熟人？
尽管对方的态度说不上好，但是唐泽奈绪并没有感觉他是来把他们全部灭口的。
比起想要杀死他们，这个人好像只是更想让唐泽奈绪的父亲看看他现在的好样子，像一只秃毛的孔雀。
心智成熟如唐泽奈绪这样的人当然不至于直接笑出来讨对方的嫌，但谁叫对方不准备放过他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没办法自己把当初吃过的亏从仇人身上讨回来的人，他们总会把恶心的目光投向下一辈。
理直气壮地表明子偿父债，女偿母债、前世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看家族情仇牵扯过多的偶像剧，哪怕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是很感兴趣。
归根结底应该是他对家族本来就没有什么认同感，要让他去过多地背负不属于他自己的债务基本上想都别想，他从来都没那么重视血缘关系。
对前世的父母记挂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好，这一世的父母他不找个机会向警视厅举报都是因为没有万全之策不敢轻易动手。
“是个男孩……”那个人嘴里还在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让唐泽奈绪感到厌烦。
这句话他父亲就念叨了不少遍，因为他们只想要一个女儿。
神经质的父亲觉得如果生出一个儿子，那么他们的孩子也会爱上那个在他心理完全纯洁无暇的女人，所以他只想要一个和女人长得很像的女儿，至于他有没有更恶心的想法……起码唐泽奈绪觉得他对女人的爱意和顺从不会这么做。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
唐泽奈绪垂下眼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乖巧地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偶。
“真可惜。”他听见了那道令人作呕的声音说，“没办法迎娶你们家族的姬君了，这可是无上的光荣呢。”
他的父亲终于发话了——他因为家族被这个不入流的人挂在嘴边而愤怒，也因为他和女人并没有的女儿被这样直白地冒犯而愤怒，反正不是因为唐泽奈绪这个人
“就凭借早就没落的菅原家族的声名？可笑！我和奈奈的女儿只会姓唐泽，和那个家族一点关系都不可能有！”
啊，菅原家族？
唐泽奈绪放空精神让自己不把注意力投放到越来越痛的头顶，努力回想在国文课本上到底有没有见到过菅原这个姓氏。
如他父亲所言，起码近代以来菅原家族就和遭受天灾一样几乎没有了影子，原来在犄角旮旯里还有这群蠢货吗。
他难得喜欢起了父亲的看不起人，在对待垃圾的时候这个态度恰如其分。快加把劲恶心他，这样他还能把连夜卷走家里所有钱跑路的日期提前一点，省的他们互相恶心了。
但是很可惜的是他父亲并没有因为他被人按住多生气一点，而母亲，那个柔弱的女人流下了两滴眼泪。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们呢……菅原先生，我只是想要和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一起过上平静的生活而已。”
她自然地把丈夫和儿子都归于她的附庸，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也是正常的现象——作为曾经和她相处过的人，菅原也和每一个自以为能够拥有她的男人的一样，反过来被她掌控着。
结果是没有人能够拥有她，反而是她稳坐在无数个人托住的花架上安静地当着她的鲜花。
后面的事不算很重要，唐泽奈绪其实在第二天就差不多忘了这个人，谁让他母亲难得对他保证不会在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他还是相信她的能力的，所以第二天在对方询问他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
“父亲母亲今天还有客人吗？”
年幼的唐泽奈绪抓紧了衣带，他的父亲还没丧心病狂地把他打扮成一个小姑娘来博取母亲欢心的地步，恐怕就算是个小姑娘他也会嫉妒的不行。
“是的，今天你父亲要去和昨天来拜访的菅原先生练习剑道。”
女人温和的手放在他的头顶，声音也是那么平静：“昨天奈绪做的很好哦，今天奈绪也会做的很好的，对吗？”
他又一次低下头：“……是的，母亲，我会去找朋友玩，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女人亲昵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一定要玩的开心点哦。”
这里应该就是降谷零的家附近了吧？
唐泽奈绪不确定地看着周围。
小孩子的身体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没有人会在做宅前名牌的时候照顾孩子的身高，往往需要他踮起脚尖费很大力气才能勉强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也是他太过相信看起来还比较靠谱的降谷零了，直到回家之后他才发现对方虽然告诉了他家里在哪个街道，但是忘记和他说户名了。
降谷、降谷……唐泽奈绪艰难地踮起脚尖，这里是宫野，下一个吧。
“哎？！千叶？”
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一个降谷零，对方的金发上沾了点红药水，脸上的包扎让他看上去伤的不清。
一股药味，刚刚在上药吗？
唐泽奈绪好奇地朝着里面望了望，却被对方拉住胳膊一起跑了起来。
“咦——？”
等一下为什么他也要跟着跑起来？
一边跟着跑一边怀疑人生的唐泽奈绪完全不懂这样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被降谷零几乎是一路拉着跑到了千叶公园，两个人才双双倒在公园的草坪上大喘气。
“所以说为什么要拉着我跑起来！”
唐泽奈绪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难得有这么活泼的时候，脸上的碎草屑也没有清理干净，直白地控诉着降谷零：“明明那里面的医生在给你上药吧，就算被抓了也是你一个人的事啊！”
对方甚至没有坐起来，只是在草坪上伸了个懒腰。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你不要误会医生的好意，或者干脆怀疑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他嘟囔道：“为什么你两个都不沾啊。”
很简单，因为我不在乎七岁的小孩子干了什么。
自己还是五岁孩子的唐泽奈绪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是个回旋镖，他更加好奇另一件事。
“你身上明显有药味，为什么我会怀疑你去抢劫宫野医生的诊所？”
更何况宫野夫妇是他父母搬家来的第二天就去拜访的人，以他们的重视度，那么宫野医生夫妇更加不可能是什么平常的人了。
降谷零要是真的是什么心怀歹意的人……别提他是孩子了，就算是一般路过的成人恐怕也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我的头发颜色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更不用说肤色了，降谷零闭上眼睛，完全不想去看任何东西，像是自暴自弃一样把事情都说给了唐泽奈绪。
反正这里也只有“千叶”一个人，他还能说给谁听呢。
“那群人一直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什么话都说，老师在学校从来没教过的东西也是……他们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就是错的。”
降谷零没有对想对千叶说自己被他们拳打脚踢的事情，反正他也还回去了。
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而已，千叶看起来这么小，说不定有的话他说了还听不懂，他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部告诉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最后他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千叶。
对方双手抱膝，安静地坐在草坪上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好像是传说中能看透一切的魔法石那样，让他情不自禁问出了自己心底的问题：“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问的必要。
唐泽奈绪摇了摇头，他看着降谷零说道：“你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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