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到底是做事向来游刃有余的阿萝,她面不改色,“你的身份还不够跟主子商量。”
劲装暗卫一点也不温柔地给他松了绑,站到他面前,甚至连头也不低,只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墙上挂的山水图。
少年左右瞧了瞧,觉得这屋子甚小,打碎了什么他都赔不起……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让那位小娘子尽了兴也未必逃得过一顿打。
他眼疾手快,飞快地摸向那暗卫腰间,暗卫仿佛全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似的,他声东击西也能被一招击破。
少年不甘心,再接再厉,旁人瞧着他整个人挂在那暗卫身上了,但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那白衣还是一尘不染。他除了出手迅速,所作招式并没有章法,但是似乎还有些正经路子的影子,暗卫心里了然,只怕这少年是偷学来的武功。
二月天气,屋中本来就暖了炉子,少年心手并用,急得满头是汗,加上他脸上灰扑扑的,这下脏水糊了他一脸,让正在兴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观看“表演”的城阳郡主顿时胃里翻腾,兴致阑珊!
听到郡主作呕,暗卫在少年将要抓住自己钱袋时出手扭脱臼了他的胳膊,少年痛呼一声,颤巍巍坐到地上。
郡主脸色发白几乎吓坏了阿萝,她一边替郡主顺气一边叫人去请太医,动静大到隔壁的萧晏也急忙赶来。
“表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问道,外人面前他从不叫郡主乳名。
郡主说不出话来,阿萝只好代劳,“回二公子,主子瞧见那少年脸上的污渍,恶心反胃……”
萧晏立刻瞪向“罪魁祸首”,本来是热得出汗的少年,现在虽然不热了,但是疼得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黑白沟壑交横,近乎狰狞。
他瞥了一眼暗卫,后者立刻一手拽起少年拖了下去,又吩咐人打扫熏香,楼太医带了药来才压制住郡主的反胃。
“我从未见过这样脏的人!”郡主终于能说出话了,立刻控诉。
萧晏用帕子擦了擦她刚刚喝过药的嘴唇,“这些人温饱问题尚未解决,哪里顾得上外表仪态?”
“分包子的那两个孩子不是穿得干干净净?刚刚那窃贼有手有脚,为何不找一个正经活计养活自己?”她问。
乖乖!萧晏抽了抽嘴角,决定找个机会问一下这位表妹为什么想不开开始关心百姓生计州县治安起来了。
他道:“阿留说的有理,只是咱们又不是旁人,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万一他们是自甘堕落?”
“那也要有自甘堕落的理由啊!”城阳郡主很认真地道,“把那窃贼洗洗干净,给他点吃的,我要亲自审问他,他年纪还小,若是能改邪归正,也不枉一件善事!”
郡主发话,底下人动作极快,只是若是她瞧见那洗过的一盆黑水,只怕真的要吐得天昏地暗了!
少年勉强穿了侍卫的一件宽大的旧衣,忍着刚刚接好的胳膊的剧痛吃完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腿,若不是有人拦着他,他都要拿他刚刚洗干净的脚丫子吃饭了好吗!
他乖巧地跪在屏风外头,等着里头的小祖宗发话,虽然今天被卸了胳膊又挨了打,但是总归吃上了一顿饱饭,若是再卸一次,能给两个鸡腿,他绝对赞成。
“说说你为何走上扒窃这条不归路?”
那个丫鬟说了好几句,总归的意思就是这样,他想了想,想着以后再也吃不上肉的凄惨生活,悲从心来,竟然挤出眼泪:“您不知道,小人从小就没了爹娘,族中也没有什么亲人,一个人顺着路从天明走到天黑,如此几天几夜才到了这里,饿得头晕眼花,若不是师父赏了半个馒头,只怕我坟头草都长得有人高了!”
“师父教我饿不死的本领,我无以为报,本想着干完这次,就买些药回去给师父治病,然后再劝师父金盆洗手,做个正经活计,哪里想到栽到了您的手里!您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只要留我一口气回去伺候师父就成……”
他越说越伤心,最后嚎啕大哭,一屋子侍女都变了脸色,虽然动容但是明显不相信。
糟糕!郡主别信了啊!
郡主没有经历过人心险恶,从小爱作妖却从来不是精明算计之辈,别一不小心被这贼子骗了,反而助纣为虐可怎么好?
纵然未央宫里几位主子对于郡主知错能改喜闻乐见,但是哪怕自己这等人磕破了脑袋承诺自己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让郡主相信奸恶小人的话,皇上皇后太子还有二皇子都不会让自己活到天亮!
可是郡主眼中的神情不像是信了,几个侍女提心吊胆,互相交换眼神要提醒郡主,郡主开口道:“留你一口气就能救你师父了?你会妙手回春还是会起死回生?”
以为我好哄好骗呢!郡主心想。
四侍女:郡郡郡郡郡郡郡郡郡主她信了?
“主子,勿要轻信这贼人的话,您性子纯良,哪里知道这等人的险恶?”
“他说自己师父病了,咱们也不知道,您若是真想了解,派个人去查探一下,也好过在这里听他胡言啊!”
“就算他师父病入膏肓,可是也还是个贼,您不送去官府反而施加救助,所以极有可能是这人在利用您的善良为自己还有他师父开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一您真去救助,那老贼人装疯卖傻讹上您,这可怎么好呢!”
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但是少年却脸色未变,他心道:笑话,没有根据的事儿老子会说吗?
他那混蛋玩意的师父被人打断了腿,再加上教出的徒弟一个比一个爱翻脸不认人,只怕无人回去接济就真的归天了!
况且他师父号称“千面玉郎”,这不是说他有颜任性,而是有很多面孔啊!对上不同的人他师父总能演上一出荡气回肠的悲伤过往。
“既然你过的这样苦,为何不向官府求助,我印象里,官府也会安顿一些无处可去的人,甚至定时施粥……”
“您一定是太久没有出门了!”他本来想说“你太天真了!”,“施粥都是受灾时官府才会做的事儿,如今太平盛世……”
“所以你对朝廷不满?”
少年惊掉了下巴,“你你你说什么!?”
这小祖宗的脑回路有些奇怪,他回过神,“您别误会了!……像您这种生来就锦衣玉食的人自然不知道我们为了一个馒头一碗饭过得有多么艰辛……有时候就那么一丁点东西都可以救一个人的命了!”
城阳郡主不知道是受哪句话触动,眸光闪了一闪,缓缓垂下眼皮,整个人怏怏起来,仿佛一下子被夺去了身体的支柱,无力地靠在垫子上。
郡主的忧郁情绪很快感染了上上下下的人,四个侍女如临大敌,两个太医也严阵以待。
“救星”一般的二皇子萧晏仔细追问了当时两人的对话,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
阿留最近有点反常,可是她几天前还跟安成伯家的公子打架,生龙活虎无忧无虑的,似乎自从出京开始就时不时一个人闷闷不乐。
也许是她从未离开京城所以远乡情怯?
不过自己也说过会一直留在这里照看她,总之这孩子不应该那么多愁善感啊!
她从小到大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她想骑自己头上,父皇母后也会开心地召唤自己来当大马。她这辈子唯一不如意的就是她的身体了,因为太医曾说过她的身体活不过成年。
也正因为此,父皇母后才对这个晋阳姑姑唯一的骨血、皇太后临终前最大的牵挂百般纵容,生怕她在她短短的一生中过得不顺心不如意。试问,哪一朝中,公主之女能有堪比公主的优待?皇子皇孙都未必及得上她!
她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有些事情心里约摸是清楚的,就算下面再守口如瓶,她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她前些日子突然想明白,自己默默流眼泪可怎么办?
萧晏及时反思了自己最近有没有欺负“眼珠子”表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他实在是不要脸地去哄她了好吗!
……
直到众人以为他实在没有对策的时候,他转身进屋去看城阳郡主。
郡主无精打采地躺在靠背上,炉子烤得她脸红彤彤的,可是她眼神涣散,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人心疼极了。
他坐到旁边,拨了拨她的碎发,柔声道:“阿留怎么了?”
城阳郡主果然不出所料地动也未动。
“阿留长大了,表哥都不能用猜小孩子的方法去猜你心中所想了,你今日听那小贼自说无父无母身世可怜,所以想姑姑了吗?”
郡主仿佛被真的说中心事一般,又长又弯的睫毛扇了两下,却很快平息下去了。
“姑姑去得早,阿留想念姑姑再寻常不过了,可是你有皇祖母疼爱多年,父皇母后视你如己出,对我们哥俩都不如对你好,可不要为此太过伤怀,免得拖累身子。”
萧晏觉得自己简直温柔如水了!上到半老徐娘下到青葱少女都能倾倒在他的怀抱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像这位表妹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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