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七章 莫测之六
歇完午觉精神饱满的慈禧皇太后喝了口寿儿递上来的碧螺春,正准备召人继续上德和楼看戏,冷不防小太监进来报:“禀老佛爷,礼部尚书怀塔布夫人钮枯禄氏求见。”
“我正要继续去看戏呢,她倒是犯牌瘾了?”慈禧皇太后笑着道。
李莲英知道怀塔布的妻子是皇太后的牌友,笑着回应道:“想必也是太久没能面见慈圣,想得慌,今日难得有机会自然迫不及待。”
“既然来了,先一块去看戏,挨晚点再打牌也不迟。”慈禧皇太后含笑颔首,同时对小太监道:“让她进来吧”
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钮枯禄氏走进来就是一跪,哭着磕头:“老佛爷,您得给我家老爷作主啊。”
慈禧皇太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老佛爷,我家老爷和汉人礼部尚书许大人连着四位礼部侍郎一起被万岁爷给罢免了。”钮枯禄氏抬起头来流着泪说。
“你说什么?”慈禧皇太后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老佛爷,我家老爷和许大人以及四位礼部侍郎一并被万岁爷罢官了。”钮枯禄氏哭哭啼啼地重复了一遍。
慈禧皇太后暗自吃了一惊,表面仍不动声色,故作轻松地问道:“礼部堂官们怎么惹着皇帝了?”
“冤枉啊,老佛爷,只不过是那个礼部主事王照上了一道折子说要让万岁爷到什么日本啊、英国美国啊那些国家去巡游,我家老爷和许大人他们一致觉得这也太不拿万岁爷的龙体安全当一回事了,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建议,于是为了万岁爷好,老爷他们就压着这份折子没往上递,没想到那个王照一状告到万岁爷那儿,说老爷堵塞言路,阻扰新政,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今天一早老爷便接到革职的圣旨,如今万岁爷搞新政用的多数是那些低微的汉人官员,请老佛爷为咱们满人作主,为我家老爷作主啊,老佛爷……”钮枯禄氏翕合着鼻子,抽泣着诉说。
一下子罢免六位礼部堂官,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声!慈禧皇太后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在胸口里翻腾着。
乐寿堂内一片肃静。
“老佛爷……”半响没有得到答复,钮枯禄氏还想继续,可一接触到皇太后阴晴不定的脸色,只开了头便畏怯不前了。
不料,慈禧皇太后倏地笑了起来:“怀塔布向来不是蛮透亮的一个人嘛,怎么突然犯起糊涂来呢?那个王照不过是提议皇帝这样做,皇帝又不是三岁小儿,该不该离国游荡难道他自己不会分辨吗?皇帝下诏广开言路,你家老爷非得逆着他的意思,皇帝能不恼吗?”
钮枯禄氏没料到皇太后会这样说,顿时脸如土色,悲呼:“老佛爷,我家老爷对老佛爷和万岁爷可是一片忠心啊,要是忠臣落得个这般下场,我家老爷说他宁愿一死以报老佛爷啊。”
慈禧皇太后冷哼:“书上说得好,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却不知竟不如不死的好!这一死不等于骂皇帝是昏君么?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弃君于何地?何况你家老爷果真为此死了,恐怕连个名都捞不着,他倘若真的是个聪明人,反而应该感激皇帝给他这么一个休养的好机会,趁机游山玩水,四处走动走动,指不定啊哪天皇帝心里的气一消,念起他的好来,想要把他召回来官复原职呢?真去死了那可打水飘儿咯。”
钮枯禄氏细细咀嚼着皇太后的这番话,抓住了当中的一线亮光,破涕为笑,连连磕头道:“愚妇无知,老佛爷教训得是,奴才回去一定劝着老爷,我家老爷一向奉老佛爷的话为圭臬,准听老佛爷的。”
“可不是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啦,你既然来了,跟我一块儿去看戏吧,热闹热闹去去晦气,今天有一场好戏,你正好饱饱眼福。”
“是,奴才叩谢老佛爷。”
可当戏开演,台上锣鼓喧天,慈禧皇太后却充耳不闻,钮枯禄氏方才所说的事情引起她万千思绪。
从皇帝召见那个康有为开始,她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她甚至觉得皇帝不跟她商量一气罢免六位礼部大员,当中恐怕还有来自景仁宫的怂恿。
对这个野心昭然的狐媚子,鉴于早年的法子不灵,这几年来她一直隐忍不发,原指望着日子长了,皇帝淡下来,她再找机会把眼中钉拨除,可皇帝就像中邪了一般地搭牢了景仁宫,她连想找机会多插几个人分宠他都一口拒绝,可见其疯魔!她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了。
方才在一瞬间的气恼过后,她想清楚了,木已成舟,质问皇帝毫无意义,即便把他召来训斥一番也无法收回成命,倒不如静观其变,暗作准备,防患于未然。
回顾进宫后这几十年,邀宠、生子、从贵人到嫔,再从嫔到妃至贵妃,最后年方二十六岁成为皇太后,联合仁懦的东宫皇后慈安,除掉了跋扈的肃顺,罢退了傲气的恭王……血雨腥风,她什么没有经历过?
然而,想起东边,一些往事清晰地浮上心头。
随着当今皇帝长大,东边没有了利用价值,这个一直压自己一头的女人甚至已成为了她的新的障碍,不过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扫除绊脚石的原因还是光绪五年携皇帝前往定陵祭奠文宗皇帝时所发生的事。
当时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向懦弱退让的东边竟然会一反常态,当着在场诸位大臣的面子明确嫡庶东西之分,跟她抢夺小皇帝的归属权。
——妹妹,这种时候理应让皇儿跟着我。
——姐姐,他不仅是我过继的皇儿还是我的亲外甥。
——既然他已经入继为文宗的次子,那么他的阿玛就是文宗皇帝,嫡母是我,皇儿跟着我在首位行祭礼而你居次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啊。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导致东边改变初衷,可她忘不了东边当时的表情和说出口的话。
东边在名份上高于她是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的事实,对于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可是就像载淳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样,载湉不仅是她主张过继过来的皇儿还是她嫡亲的外甥,血缘之亲是她绝对优胜于东边的地方。
之所以,自湉儿被抱进宫,为了弥补当初身为妃子不能亲自抚养载淳,导致儿子与东边比对自己还亲的遗憾和隐恨,她一直对湉儿多有眷顾,甚至亲力亲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直至他进学,好不容易培养起的情感她绝不容许再被东边施以怀柔的姿态抢夺走!
当时经历了‘辛酉政变’、‘黜议政王’,决心扫除一切阻碍的她动起手来毫不犹豫且滴水不漏。
况且最后一丝阴云扫去的日子的的确确虹销雨霁、天朗气清啊。
国事大致顺畅,她与湉儿母慈子孝,和乐融融。
可到如今,乌云再次遮住了明媚的日光,提醒着她兴许又要变天了。
台上正演着《怜香伴》,一曲‘我已将巧计安排定,冒险投考入曹门。
’的唱词传入耳中,慈禧皇太后自嘲地笑笑,把思绪从阴霾中□□。
然,积攒在心底的不快,宛如盘绕在假石山上的青藤,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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