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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六章 变法之四


  奕劻领命回宫复述了皇太后的意思,皇帝闻言喜出望外,当日下午立即动身前往颐和园。

  请过安,皇帝看到慈禧皇太后一脸慈和的表情对他说:“咱娘儿俩去湖边一边散步一边聊吧。”

  六月的天气宛如孩儿脸,说变就变,早上晴朗明媚,午间却乌云密布地下了场急雨,如今天空的浓云又竟然绽开了几缕缝隙,泄出丝丝缕缕耀眼的光芒,映照得湖面闪着粼粼波光。

  慈禧皇太后让李莲英、寇之钰等近身侍候的人隔几步跟着,由皇帝搀扶着自己慢慢地在湖边踱步。

  “你为国家如今内忧外患的境况急着找条出路,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这样的大事你不一开始就亲自来跟我商量,偏要找个人来传话,倒显得咱们母子俩生分,真成了外头嚷嚷的什么‘后党’‘帝党’的头子了。”

  被慈禧皇太后这么一说,皇帝顿时觉得惭愧起来:“皇爸爸,儿子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看着你从那么小小的一个长大成人,你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吗?为了大清国维新变法我是不反对,虽说是破而后立,可是,你要知道破立之间万一掌握得不好,能导致大乱,这可不是光嘴皮子动动就能办妥当的事情,需慎之又慎。”

  “是,儿子明白,一定将谨慎行事。”

  “特别在用人上头,你不能光听那些新派的书生虚嚷嚷,也得尊重为官多年的老臣子的意见。”

  皇帝有些不是滋味,可慈禧皇太后一直把持着二品以上官员的升迁大权,如他想作出变动必须请示皇太后,若得到许可方可行事,但是,只要能够顺利开展变法,这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儿子亦会时时征询皇爸爸的意见的。”

  对于皇帝柔顺的态度,慈禧皇太后深感满意,颔首道:“盖此,只要你留着祖宗的牌位不烧,不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尽可放手去为我大清朝寻求富强之路。”

  闻言,皇帝内心激动,喜形于色:“儿子感谢皇爸爸的支持!”

  慈禧皇太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在宣诏之前,你要依我所说的作出两个变动。”

  “敬听皇爸爸的慈谕。”

  “一是让荣禄接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二是将翁同龢革职遣回原籍,永不叙用。”

  平地一声惊雷令皇帝反应不过来。

  罢免翁同龢是慈禧皇太后一早便想好的,皇帝小时候,她对这个满腹经纶的大儒并无什么不满,可是自从皇帝成年,她看出来了,这位帝师对皇帝带来的一直是负面的影响,甲午年间一味鼓吹皇帝宣战自不必说,那个言论狂妄的什么康有为也是由他推荐给皇帝的,再者,面对各种内政外交的难题,翁同龢更是显得心余力绌,最后还得靠着李鸿章出来收拾残局,正如恭王最后所认为的,这个人不宜倚重,多留他在皇帝身边一天,只会遗祸一天。

  皇帝的心有些乱,脑子里出现的是半个月前他与翁同龢的一场争执。

  那天下午,他再一次向翁师傅索要康有为关于维新变法的新著作,翁师傅竟然一反以往的态度,木着脸说他与康有为已不来往了。

  皇帝当时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清晰地记得翁师傅当初不止一次地向他称赞过康有为的才学,甚至希望自己能够破格召见康,怎么仅仅过去了三个月就成了不来往之人呢?

  对此,皇帝不免要问个为什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和他来往了?”

  “因为臣发现康有为此人居心叵测,可能只是一政治小人。”翁师傅仍是一脸不悦。

  “那你之前不是对朕说康有为此人人品学问皆不错吗?怎么突然又成居心叵测之人了?”

  “因为臣之前没有看完康有为全部的著作,最近读了他的《孔子改制考》方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那你给朕进呈他的这本《孔子改制考》,朕也要看看他到底是如何居心叵测的!”皇帝心里不免光火。

  “臣刚才说过了,如今已不与康有为来往,所有书籍也早早尽数归还,若皇上想要看他的书,最好请总理衙门通过正式渠道进呈。”

  对于这样的回答,皇帝当即大怒,可是翁师傅还是那句话他与康有为已不来往。

  这还不算,几日后德国亨利亲王来华访问,关于谒见礼仪,翁师傅执意反对自己与亨利亲王行握手礼,他置之不理,坚持采用其他革新派官员的建议,与亲王行了握手礼,翁师傅不仅对此怨气颇盛,还在招待亲王饷宴时,不顾大臣理应坐陪之礼,不屑为之,恼怒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这一切,他只能认为年近七旬的师傅真的老了,糊涂了。

  然而,他纵使生气,却并没有打算要将这位自幼教导自己的师傅如何,

  如今,皇太后竟提出要将翁师傅一罢到底,皇帝心里有些惘然与不忍。

  “怎么?皇帝是不忍心对你的翁师傅作出惩处吗?”慈禧皇太后见皇帝迟迟不答话,侧过头来看着他踌躇的脸,微带嘲弄地道:“皇帝有除旧革新的决心却为一小事而犹豫不决吗?”

  皇帝心下一凛,皇太后说得没错,国家大事不容私情,自己既然要着手推行新政,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将守旧冗陈之人、之事清除掉,何况翁师傅一向被外界视为是他座下头号人物,若他将其革除,不仅对外表明了他决意改革,推行新政,绝无偏私的决心,亦同时向皇太后表示出他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绝无与皇太后争权夺利之意。

  想到这里,皇帝毅然垂首道:“儿子谨遵皇爸爸的懿旨。”

  皇太后与皇帝达成共识,很快一道宣告大清国开始实施变法维新的谕旨——“明定国是诏”颁下了:

  数年以来,中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裁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梃以挞坚甲利兵乎朕惟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时政毫无裨益。即以中国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譬之冬裘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袭其皮毛,毋竞腾其口说,总期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

  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尤应首先举办,着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会同妥速议奏,所有翰林院编检、各部院司员、大门侍卫、候补候选道府州县以下官、大员子弟、八旗世职、各省武职后裔,其愿入学堂者,均准其入学肄业,以期人材辈出,共济时艰,不得敷衍因循,循私援引,致负朝廷谆谆告诫之至意。

  将此通谕知之。

  钦此。

  诏书颁下,不仅上疏奏请维新的臣子们欢庆,翁同龢亦为皇帝找他起草此诏而兴奋,纵然他发觉康有为跟他原是两路人,可作为帝师他仍支持皇帝维新变革有所作为,只是不能赞成康有为的‘孔子改制’与‘新学伪经’这种无君无父的异端邪说。

  如今皇帝得到皇太后首肯,下诏宣告推行新政,实在是一个好的开端,若皇帝能借此机会扭转局面,中兴大清,那么自己作为帝师,绝对能够随之青史留名!

  可是,明定国是诏颁下仅仅四天后,亦是他六十八岁寿辰的当天,这天他不用上朝,一大早,当一些宗族亲友、门生故吏争相来为他贺寿之时,一份宛如晴天霹雳的圣旨来到家中:

  协办大学士翁同龢,近来办事多不允协,以致舆论不服。且每于召对之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任枢机之任,屡经有人参奏。本应察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严谴。翁同龢着即开缺回籍,以资保全。特谕!

  全场宾客呆在当场,翁同龢亦犹如身处梦中。

  在一旁门生的提醒下,他急急备车赶赴宫中见驾,求问缘由。

  来到每日皇帝退朝后必经的甬道旁,翁同龢没等多久果然看见皇帝的龙辇正从远处缓缓而至,立即伏身跪倒在地。

  抬辇太监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心跳遂渐加速,等龙辇来到身前的那一刻,翁同龢恭恭敬敬地碰了几下头,正欲开口向皇帝询问开革的原因,嗓子眼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辇越过翁同龢的身边,渐渐地开始拉开距离,翁同龢于焦急之中直起身来向御驾望去,只见皇帝恰好正回首相顾。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多少往事在当中流过:

  被委任为首席帝师,谒见后,慈禧皇太后单独留下了他,命人带小皇帝来一见。

  随着一声‘圣驾到!’,他马上跪伏于地,没有仔细看清楚来人便按礼参拜。

  “臣,翁同龢叩见皇上。”

  “皇帝,这是皇爸爸给你挑的翁师傅,等过了年就由他来教导你功课,你可要用心。”

  还没有叫平身,他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一双小巧的虎头鞋儿映入眼帘,然后竟然探来了一只小手好奇地拉拉他那长长直直的胡子,随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一阵错愕。

  “皇帝!”传来皇太后略带责怪的低喝,使得那只小手迅速地收回了。“还不赶紧叫翁师傅起来。”

  嫩嫩的童音响起:“翁师傅起来吧。”

  “谢皇上。”他慢慢站直了身子,面前站立着一个极小的娃娃,看上去只四岁左右,但生得粉嫩白皙,睁着一双纯真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好奇又似羞涩地看着他。

  就这一瞬间,他竟觉得内心有某个地方被碰疼了,莫名其妙的感到眼眶发热。

  这双纯真清澈的眼睛令他联想起穆宗皇帝在病重时期那痛苦无望的神情,一股带着悲伤的怜爱情绪从心底强烈地涌起。

  慈禧皇太后独特的、柔中显严的声音使他从自己的情绪中回归现实:“孩子还小,不太懂规矩,期望你能尽心把他教导成一个德孝礼义全的好皇帝。”

  “是,微臣一定竭力尽职。”

  ……

  他就坐后,翁师傅和孙家鼐带领着其他授课师傅行叩拜皇帝礼,然后翁师傅上前在书案上端端正正的写下‘帝德如天’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忍不住问道。

  “品德操行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而帝王贵为天子,其个人的品德更是会影响到国家百姓,自然像天一般重要了。”翁师傅恭敬和蔼地回答。

  ……

  他因身体不适而倔强不肯开口读书,师傅夏同善说要把此事登记在《内省录》里,呈给皇太后阅览,他大发脾气砸了玻璃,不顾阻拦跑回了养心殿寝宫,这样一场大闹自然受到皇太后的斥责。

  “其实这件事情,师傅也有错,态度过于强硬,而且据臣所知,皇上昨日龙体不适,并非故意不念书,敬请皇太后免去责罚吧。”

  他听了这话,带点讶异地抬头看着翁师傅,有点不敢相信。

  翁师傅坦然的态度使皇太后缓和了下来:“既然翁师傅帮你求情,这一回就算了,但下不为例,乖乖地跟师傅回去念书,如果还有下一回,无论谁说情都不再宽恕你。”

  回到了书房,翁师傅在开课之前先询问了他今天的身体状况,然后别有意味地说了一番话:“师傅们用要挟的方法固然不好,但是其实他们都是为了爱护皇上,是为了让皇上把书念好了,这样不仅能赢得皇太后的称赞,将来还能有本事为国家百姓做事,当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现在的功课是枯燥了一点,只要师傅发现有图画之类的书一定拿来给皇上看,典故知道多了,您就会发现功课也有有趣的一面。翁师傅也知道皇上的龙体弱了一点,以后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告诉师傅一声,也好让师傅按情况安排皇上的学业,不至于让龙体过于劳累。”

  他的心顿时柔软下来:“翁师傅,你真好。”

  “皇上这话,臣不敢当。”

  ……

  他告假回乡省墓,拟定了启程的日期,临行前小皇帝破例送他至景运门前,执住他的手双眼盈着泪哽咽道:“下个月的今天,朕与师傅相聚于书房,师傅要早早回来。”

  他含着热泪点头。

  回来的那天,皇帝早早便候在毓庆宫前星门翘首企盼,见到他之后笑得灿若春花,第一句话是:“翁师傅,你总算回来了,朕好想你啊。”

  ……

  翁同龢老泪纵横,看着皇帝默默地回转身去,龙辇在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此一别,此生将再会无期。

  脑海中依然是翁师傅花白的胡子和日渐伛偻的身躯。

  突然感到脸上的凉意,皇帝方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泪流两行。

  “万岁爷,这会子要上哪儿?”

  “……去景仁宫。”

  “嗻!”

  在景仁宫的珍妃早已经知道翁同龢今日被开革,遣回原籍的事情,虽说这事是皇帝定下来的,可她知道理好说情感难过,二十多年师生情谊,皇帝内心必定是难受的。

  灰蒙蒙的天,绵延不绝地降落着令人惆怅的雨滴,空气中尽是湿冷的寒意。

  珍妃来到负手伫立在檐下良久没有动静的皇帝身后,柔声劝慰道:“皇上,还是进屋子里吧,万一让雨气浇到了有损龙体。”

  皇帝昂首看着檐廊上的旋子彩画没有作声,珍妃正想再劝,皇帝突然对随侍在侧的寇之钰道:“小寇子,你去吩咐内务府着人按在朝臣子的份例将两匹葛纱和御膳房做的端午粽子送至翁师傅府上,……让他此去保重,在家乡好好颐养天年吧。”

  “嗻,奴才遵旨。”

  珍妃看了一眼寇之钰撑伞而去的背影,走上前去握住皇帝冰冷的手掌,感觉到皇帝的回握再牵着手将人从背后环绕抱住,脸贴上他温热的后背听着那一下下的心跳声,绵言细语地道:“皇上,您从早上开始就没用过点什么,还是进屋用膳吧,珍儿陪您一块吃,好吗?”

  皇帝感受到从她身上逐渐传递过来的暖意,转过身来展颜道:“你放心,朕没事,朕已决意推行新政,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前路有多艰难朕都会竭力而行的。”

  “嗯,珍儿也是,不管怎样都会陪在皇上身边,支持皇上的!”

  珍妃重重地点头,两个人含笑相视一眼携手跨进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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