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三章 相妒之七
景仁宫内,珍嫔正半卧在炕上看书,蕴香端来一碗莲子百合羹轻轻地放在炕桌上。
“主子,趁热吃了吧。”
“嗯,搁着吧。”珍嫔轻应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
“主子,您这是在看什么书啊?”难得看见活跃的人一整个上午光捧着书本,蕴香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嗯,是皇上给我的《莎士比亚戏剧集》。”珍嫔漫不经心地回答,未等蕴香作出回应,顷刻发出感叹:“唉,罗密欧和朱丽叶真是太可怜啦~”
蕴香听得莫名其妙:“珍主子,您说什么藕和叶很可怜?”
她的问话令珍嫔啼笑皆非:“不是藕和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罗密欧是一个贵族家庭的独生少爷,而朱丽叶呢,则是另一个大贵族的小姐,他们俩一见钟情,可是两个家庭却是世仇,不答应让他们在一起,朱丽叶去找神父想办法,神父给了她一种药,服下去后就像死了一样,但四十二小时后就会苏醒过来。神父答应她会派人去通知罗密欧,让罗密欧悄悄来带她私奔,谁知道送信的人误了点,让罗密欧以为朱丽叶真的死了,于是买来了□□,倒在朱丽叶身边死去,等朱丽叶醒来发现罗密欧为了她而殉情,亦追随他而去,后来两大世家因为这件事情终于化解了仇恨,还在那个城镇上一起出资为他们塑造了一座黄金雕像以示两家永结友好。”
珍嫔的一番长篇大论,又是私奔又是殉情的,听得蕴香心惊肉跳:“珍主子,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故事,洋人的胆子真大。”
珍嫔白了她一眼,嘟嚷道:“什么啦,明明是那么浪漫的故事,而且人家那是开明。”
蕴香不懂什么叫做浪漫,只一副惊吓的样子傻傻地看着珍嫔,引逗得珍嫔哈哈大笑。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通报打断了珍嫔的欢乐。
“她又来做什么啊?”珍嫔攒眉苦脸道。
“珍主子,我们还是赶快去迎驾吧。”
珍嫔无奈,唯有带领着蕴香等走到院子里接驾。
皇后扫视了院落一眼,对着面前的珍嫔道:“昨儿老佛爷在御花园受了惊,可是不想惊动了皇上,特命本宫和李大总管一起搜检一下东西六宫,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皇后此言一出,珍嫔心下更为不快,碍于是慈禧皇太后的命令,又有李总管随行,不好发作,淡淡道:“奴才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后娘娘尽管搜查便是。”
皇后刚在寿康宫窝了一肚子的气,珍嫔的态度宛如火上添油,只因心里念着正事要紧,不愿多作计较,瞪了她一眼便领着一众人踏入景仁宫。
皇后进入主殿后挥手让人开始搜检,蕴香上前请皇后在主位落座,皇后的目光却被炕桌上一本画着西洋人像封面的书吸引过去。
珍嫔不等皇后问话,抢着说:“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是皇上赏给奴才的书。”
皇后瞥了珍嫔一眼,不置可否,抄起书来翻了翻。
珍嫔有些恼怒,不冷不热地站在一旁,心里指望一群不速之客赶紧离去。
两方正保持着缄默,就见李莲英手里拿着一只男人用的靴子走到皇后面前,躬身禀报:“回皇后主子,在珍主子的寝室内发现了一只靴子,请皇后主子明鉴。”
明眼人早看出那只靴子根本不是皇帝用的款式,在场的所有人俱感震惊,皇后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怒火被这个惊人的结果引燃开来,夺过靴子怒气冲冲地向珍嫔斥道:“你赶紧交待,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珍嫔则是一脸不敢置信,被皇后这一质问旋即醒悟过来,大声抗辩道:“奴才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靴子明明是从你寝室里搜出来的,你敢对本宫说你不知道?!”皇后的心头被怒火燃烧着,想这珍嫔备受皇上宠爱,却竟然还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奴才倘若当真把这脏东西藏进自己的寝室,能如此明光正大地让皇后你派人去搜查?再说奴才一直深受皇上的宠幸,皇上时常宿在景仁宫,奴才至于把赃物置之皇上眼皮底下吗?要论真有此事,也只能是那些独守空房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稍动脑筋都能看出来这明摆着就是诬陷!”
珍嫔振振有词的一番话令皇后脸色涨红,一双眼睛严厉地瞪着珍嫔道:“东西在你的寝室里搜出来你就是脱不了干系,是不是诬陷你说了不算。”说着眼神转到珍嫔身后的蕴香身上,对左右下令道:“把这个景仁宫的首领宫女带到慎刑司去审讯!”
蕴香大惊失色,跪下磕头道:“回皇后娘娘,宫禁森严,珍主子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本宫知道宫禁森严,可是老佛爷亲眼看见有诡异人影在东六宫出没,而皇上最近也常召戏班进宫,恰好又在珍嫔的寝室搜出赃物,单凭口说哪能证明清白,无须多说了,拉下去!”
蕴香被皇后身边的执事太监拖了下去,沿路一直哭喊着冤枉,珍嫔见状又气又急,连脸色都变了:“事情还未弄清楚,皇后怎么能够随便拿我的人?!”
皇后轻哼:“一只野男人的靴子都从你寝室里搜了出来,本宫只拿你的宫女审问已经是顾及你的颜面,你还敢腆着面子强辩!”
极度的羞辱和难堪使得珍嫔的眼泪止不住涌出眼眶:“我要等皇上回来为我做主!”
皇后看着珍嫔气急交加、泪水涟涟的样子,非但不觉得同情,反而让心中的忿忿更甚,想着皇上如此宠爱她,自己盼都盼不来,她竟然还敢背地里做这等龌龊的事情,简直令人寒心。
“你用不着用皇上来压本宫,皇上要是知道你有这等行为,必定会比本宫更为气愤!”
珍嫔的目光充满鄙夷,冷笑连连:“皇后犯不着臆测皇上的心情,奴才相信皇上会还奴才一个公道,让那些只敢在背地里诬陷人的卑鄙小人得到报应!”
场面正闹得僵,接到消息的慈禧皇太后扶着荣儿的手缓步进了景仁宫。
在场的人纷纷跪下请安,皇后行礼后让张兰德奉上男靴给皇太后过目,同时禀道:“回老佛爷,奴才在景仁宫珍嫔的寝室搜出了一只靴子,敬请老佛爷裁夺。”
慈禧皇太后瞄了瞄张兰德手上的靴子:“这看着不是皇帝的龙靴,大小也不对,景仁宫,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珍嫔并无惧色,上前回话道:“回老佛爷,奴才从未见过这只靴子,更不知道此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奴才的寝室里头,奴才大胆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奴才。”
“那你认为是谁栽脏于你呢?”慈禧皇太后的声音不辨喜怒。
“这个奴才不好揣测,还请老佛爷明鉴。”
慈禧皇太后看了看气愤填膺的皇后,又看了看满脸愤懑的珍嫔,语气转为严厉:“在一个嫔妃宫里搜出一只男人的靴子,不管是珍嫔干的好事还是另有人栽赃,都跟景仁宫的某些个奴才脱不了干系,把景仁宫的太监宫女就地圈起来,逐一审讯,务必把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扫了一眼颤栗着的奴才,转而叹道:“出了此等关碍皇家脸面的大事,想要不惊动皇帝也不能了,小李子,你去请皇帝来,这事儿还得看皇帝的圣裁。”
“是,奴才遵旨。”李莲英利落地应了一声,迅速走出了景仁宫。
皇帝正在养心殿西暖阁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户部尚书翁同龢、盛京将军裕禄等商议办理关东铁路事宜,听得李莲英说皇太后有要事请万岁爷回内廷一趟,皇帝压下满腹疑问拟定每年由户部拨银二百万两兴筑关东铁路后便蹙着眉在李莲英的陪同下带着寇之钰起身返回后宫。
甫一进入景仁宫正殿,皇帝便看见神色严峻的慈禧皇太后居中而坐,坐在右侧的皇后脸上仍带愤色,侍立在旁的珍嫔虽满脸泪痕,神情却是一股不屈,皇帝情知不妙,面上犹不动声色。
见皇帝进来,皇后站起来与珍嫔一道给皇帝道了万福,皇帝点头示意后上前向皇太后请安。
“儿子见过皇爸爸,不知道皇爸爸宣儿子回来何事?”
“皇后,你把事情经过告诉皇帝。”
皇后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皇帝听着皇后说话,眼神却飘向了珍嫔,只见她默默地看着自己,一双哭红了的杏目透着委屈与心伤,皇帝心里不是滋味。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感觉只有两个字——荒谬,但仍保持平静地向慈禧皇太后道:“皇爸爸,儿子认为单凭从珍嫔寝室里搜出一只靴子并不能说明这就是珍嫔所为,况且儿子宿在景仁宫时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儿子相信珍嫔。”
慈禧皇太后抬眼看着藻井,沉吟了半响道:“皇帝说的有道理,此事不宜轻下定论,这样吧,皇后统帅六宫,彻底查清这件事情是皇后的责任,倘若珍嫔果真是被诬陷的,皇后也有义务还景仁宫一个清白,说到底哀家过几天就要去颐和园了,这事就交给皇后你了。”
皇后听了皇帝意见之后内心五味杂陈,如今见皇太后发了话,遂恭谨道:“是,奴才一定会彻查此事。”
“好了,闹了半天我也乏了,小李子,扶我回宫。”慈禧皇太后边说边站起身,李莲英应声上前搀扶。
“儿子恭送皇爸爸。”皇帝目送皇太后离去,情知后宫出了这种荒唐事,皇太后的情绪必定不佳,而自己的心情同样好不了哪里去,就在这时候,张兰德进来向皇后禀告:“回皇后主子,奴才依照老佛爷的吩咐一一审问了景仁宫的奴才,可是再怎么逼问,他们都是说不知道,奴才请皇后主子示下。”
不等皇后回答,珍嫔抢道:“这事原本就是有人企图诬陷本宫,跟本宫和景仁宫的奴才都没有关系,赶紧放了他们。”
皇后隐含怨恨地睨了珍嫔一眼,对皇帝道:“奴才请皇上裁夺。”
“这样未必就能问出个结果来,先放了吧,之后再慢慢查探。”
“是,奴才遵旨。”
“还有蕴香,她更是无辜的,皇后命人把她送了慎刑司,皇上您赶快让他们把蕴香放回来。”自从入宫,蕴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珍嫔想起这事,不由得再次红了眼眶。
皇帝对寇之钰挥挥手,寇之钰会意领命而去。
虽说皇太后离开前留下了口谕言明此事交给自己办理,但皇后清楚如若皇太后撒手不管,有皇帝挡在珍嫔跟前,自己根本无权去查办些什么,这样一想难免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再呆在景仁宫实在没意思,于是对皇帝屈膝道:“既然有皇上决断,那奴才先告退了。”
皇帝颔首,皇后领着兰鑫、张德兰等离开了景仁宫。
待皇后走远,珍嫔瞧了瞧皇帝,倏地扑入他的怀里放声哭泣。
“皇上,珍儿……珍儿真不知道那靴子……是打哪来的……”珍嫔双臂抱着皇帝,边哭边诉说。
“好了,朕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不是说过朕是绝对不会误会真心关爱朕的人吗?所以朕相信你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就别伤心了。”皇帝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着。
“珍儿知道皇上不会误会我,只是珍儿实在气不过皇后竟然这样污蔑我。”
“出了这等事,皇后也不能不查,未必是出自恶意。”
“皇上您没听到她刚才是怎么说我的,珍儿觉得这件事情根本就是皇后故意栽我的赃!”珍嫔犹自气愤不平。
皇帝眉头微蹙:“你有证据?”
“除了她还有谁?谁有这个本领偷偷儿把一只靴子放进珍儿的寝宫,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给搜出来了,还一口咬定是我藏的,不由分说命人把蕴香拉了去,如果不是她,难道还是皇太后或者是我姐姐?那根本不可能嘛。”珍嫔连珠炮似的把自己心里的怀疑道出。
皇帝的眉皱得更紧了,这个表姐至于那么卑劣吗?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桂公福晋带着她和她的弟弟德恒进宫陪老佛爷,在德恒含有轻视的目光中,他瞧见那个其貌不扬的表姐默默无闻地低头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就她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咱家的人。”面对德恒的嘲笑,她也完全不进行争辩,像她那样的人真会做出这种做贼喊贼的卑鄙行为吗?
“皇上?”珍嫔见皇帝陷入了沉思,不解道。
皇帝醒过神来道:“到底是不是皇后在搞鬼,目前并没有真凭实据,便不去猜度了,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早晚会真相大白。”
珍嫔破涕为笑,频频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其实只要皇上相信珍儿,喜欢珍儿,珍儿便什么都不怕。”
“小傻瓜。”皇帝紧紧地搂住了她。
(https://www.tyvxw.cc/ty12426/924107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