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梦 重返松兰

　　翌日一早，我和连若菡刚用过早点，秀菱便跑进了屋。

　　“小姐、若菡小姐，仙师来了，人在正厅呢。”

　　“这么快？！”我心下为又要启程离开而微微有些失落。“爹娘呢？”我又问道。

　　“老爷夫人今天出去串门了，此时不在府中。”

　　我心下更加难过，难道这次要不辞而别了吗。

　　“这仙师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带你去幻境的人吗？”连若菡有些激动，拉住我的衣袖问道。

　　我点了点头，转身将桌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放的正是云玄之前给我的灵符。我看着匣中的灵符，心下不免升起丝丝担忧。

　　自上次连若菡说要陪我重回轮回道时，这段日子里，我一直试图劝她放弃这个想法，一心想着她能改变主意。毕竟她若陪我一起，对她而言，那里危险重重，我打从心底的不想让她为我涉险。但连若菡却是个犟驴，我越劝她，她越生气，最后竟直接给我下最后通牒，说我若再提此事，她就真的和我绝交，永不相见。我无奈，也只好作罢。

　　我伸手将匣中的灵符拿起，紧紧的攥在手中，转头望向正兴奋不已的连若菡，有些担忧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同我一起去？”

　　连若菡面色一敛，郑重点头：“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虽然不是君子而是女子，但说话定然也是算数的。你无须再问了，再问多少遍，我都是一样的答案。”

　　我无奈轻叹一口气，伸手将灵符塞到连若菡手中，郑重道：“这个灵符你务必收好。那里不比这里，这灵符，可护你性命，切记。”

　　连若菡展开手掌，望了眼手中灵符，又望向我：“那你呢？灵符给了我，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将灵符塞进她的怀中，“仙师不是来了？一会儿我再跟他要一个。”

　　连若菡这才放下心。我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带你去见见那大名鼎鼎的仙师大人。”

　　刚一踏入正厅，我一眼便看见坐在一侧的云玄。他一身青衣，身形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脸色泛着苍白，气色看起来不是太好。唯有那双炯炯的眸子，在望见我两踏入正厅之时，仍闪着盈盈光华。

　　我走到云玄身侧，对他笑了笑，轻声道：“你来了。”

　　云玄缓缓起身，眉毛微挑，戏谑道：“许久不见，你倒丰盈了不少。”

　　我面色一窘，偏头轻咳了几声，尴尬道：“爹娘好意，不得不受。”我急忙一手拉过身旁的连若菡，对云玄道：“这是连若菡，我的发小。”

　　连若菡优雅的朝云玄福了福身，轻声说道：“久闻仙道大名，今日得此一见，若菡三生有幸。”声音甚是柔软娇娜。许久未见连若菡这幅大家闺秀的模样，我一时有些不适应，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暗暗打了个寒颤，不禁偷偷看向云玄，看好戏般的想看他见到连若菡这等姿容的女子会作何反应。

　　让我惊讶的是，云玄并未像以往见过连若菡的男子那般花痴，他只是迅速扫了眼连若菡，朝她点了下头，便不再多看一眼，反而转头对我说道：“走吧，我们即刻前往松兰山。”说罢，举步便向外走去，将连若菡完全当成了透明人。

　　我急忙伸手扯住云玄的袖子，道：“等......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云玄扭头望向我，投来个问询的目光。

　　我回身将连若菡拉到云玄面前，有些为难道：“若菡她放心不下我一人，想要陪我一起去。”

　　云玄眉毛挑了挑，淡淡道：“你是说......我不是人吗？”

　　我便急忙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云玄打断我，“还是说，你觉得本道爷保护不了你，要换这个小丫头片子保护你？”

　　一直被忽略了很久的连若菡终于忍不住了，一撸袖子，一只纤纤玉手便指到了云玄的面前，怒道：“你说谁是小丫头片子？”先前那副盈盈春水的模样顿时消失不见。

　　云玄一怔，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定是没想到先前还语笑嫣然的美娇娘，霎时竟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母夜叉。

　　云玄的嘴角抽了抽，不客气的伸手打掉指在他面前的纤纤玉手，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我见他两人一时对峙起来，眼神中均充满了挑衅，急忙趁战火还未燃起，打起了圆场：“云玄，我的东西还没收拾，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罢，我拉起连若菡便朝屋里跑去。连若菡被我拉着还不忘回头狠狠瞪着云玄，仿佛借着眼刀就能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我拉着连若菡气喘吁吁的跑回屋，连若菡一把甩开我的手，怒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怂包？什么狗屁仙师，竟把你吓成这样！”

　　我正要开口解释，我并非是害怕云玄，而是为了大家不要太尴尬而故意打圆场的。可连若菡仍自顾自的说道：“还有啊，你不至于如此没见过世面吧？这种长相的都能让你花痴成那样！”

　　我被她说的一愣，心想自己何时花痴过云玄了？虽说云玄是长的风姿俊朗的，但比起梧桐，那还是略逊一筹的。再细想，才反应过来连若菡定是误会了我，以为先前我说的那人是云玄。我好笑的摇了摇头，心道若是你见了梧桐，那便明白我的感受了。

　　连若菡见我并未答话，只是站在那傻笑，更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摇着我的肩膀道：“姜秋盈，你给我醒醒！能不能争气点，别对那个臭道士花痴了！看着就让人窝火！”

　　我急忙双手搭住连若菡的胳膊，道：“别摇了，别摇了，再摇下去我就散架了。”

　　连若菡这才收回手，闷闷的走到桌旁坐下，须时，才讷讷道：“怎么办，秋盈？那臭道士若不带我一同去，可如何是好？”

　　我在她身侧站定，单手抚上她的肩头，低声道：“若菡......那你不如就别去了，本来我......”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完，便被连若菡投来的眼刀给封住了嘴。

　　我无奈叹了口气，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着办法。突然心生一计，我凑近莲若菡，狡黠的笑道：“不如这样......”

　　连若菡冲我眨了眨眼，低声道：“这......不太好吧？”

　　我嗔了她一眼：“那你就别去了，我可没别的办法了。”

　　连若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佯装拧我的耳朵道：“姜秋盈，你变坏了！这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我捂嘴笑着避开她的魔爪，道：“还不是被你逼的？”

　　两人笑闹了一阵，简单收好了包袱，又留了封书信。将书信交给秀菱，让她转交给爹娘，便和连若菡返回了正厅。

　　正厅里云玄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正悠闲的喝着茶。见我俩拎着包袱出来，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拿那么多东西干嘛，那里又用不到。”

　　我缓缓走到云玄面前，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云玄见状，稍稍一愣，又看了我几眼，才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以手掩面，佯装十分伤心的样子，颤声道：“云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发生了什么......”

　　云玄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惆怅的点了点头，幽幽道：“自上次回来，我便日日心悸，严重时，甚至呼吸困难。”我侧脸望向连若菡，接着说：“若菡她精通医术，这段时日，若不是她照顾我，恐怕......也不必去寻那剩下的三魄了......”

　　云玄眉头紧紧蹙起，负手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似在思忖着什么。许久，才转身望向连若菡：“你果真懂医术？”

　　连若菡虚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急忙道：“啊......是......是......我医术可是祖传的。”

　　云玄有些狐疑的盯着连若菡，连若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见再这样盯下去肯定会露馅，急忙佯装捂着胸口，虚靠到连若菡身侧，怏怏道：“哎......若菡，我......又不舒服了。”边说便朝她眨眼。

　　连若菡会意，急忙扶住我，将我扶到一旁坐下，有些结巴道：“秋盈，快......快坐下。”她从身侧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似得东西，塞到我口中，“快把这药丸服下。”

　　真要给我吃药啊！我心下一阵哀鸣，勉强吞了那药丸。抚着胸口，坐了会，才讷讷道：“舒服多了......”

　　云玄起初颇为担心，但见我的面色好转，才缓缓开口：“此药既然有用，那便多带些。”

　　连若菡不紧不慢的说道：“此药并没有几颗。仙师不知，要制得此药，必须要有浮仙草入药才行。而这浮仙草只在极为阴寒之地才会生长，十分稀少。我爹多年前去北疆时才得到两颗，都被我偷来入药了，才制成了这几颗药丸而已。”

　　我惊讶于连若菡的口才，竟能如此信口开河说的头头是道，若不是我与她联手糊弄云玄，此时，我还真被她给蒙住了。

　　云玄思索了一阵，才缓缓道：“这浮仙草我倒是听师父提起过，那个地方也确实长了不少。既然要用它入药，不如你将方子告诉我，届时若药不够了，我来炼制便好。”

　　“那怎么行？”我和连若菡几乎异口同声的喊道。

　　云玄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两。还是连若菡机灵，她急忙解释道：“这方子是我家祖传的，只能给我们自家人。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

　　云玄皱了皱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才勉强开口：“既如此......那你便与我们一同去吧。”

　　我和连若菡不由相视而笑，心道任务终于达成。

　　云玄又缓缓道：“不过，那个地方可不是凡人能够随便出入的，你若决定了与我们同去，那便要做好心理准备。”

　　连若菡毅然答道：“仙师不必担心，只要是为了秋盈，我什么都不怕。”

　　云玄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向前踱了几步，挑眉道：“轻则神魂受损，重则灰飞烟灭......就是这样，你也不怕？”

　　我担忧的望向连若菡，伸手抓紧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别去。而连若菡却抚上我的手背，坚定道：“无妨，秋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她若遇到困难，我责无旁贷。”

　　云玄转头看向连若菡，眼中竟闪现了一刹那的惊讶与佩服。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表情，缓缓道：“那好，我们即刻启程。”

　　再次来到松兰山，周遭的景色依旧。我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如玉石阶，不禁又头疼起来。云玄这次却没有让我俩爬上去，而是大发善心的掐了个诀。我心道，原来上次他竟然骗我，还说此地不能施法，害我爬的半条命都没了。正想着，一转眼，我们三人便落在了松兰观门前。道童见来人是云玄，行了一礼。云玄回礼道：“去告诉其他师弟，让他们先到云露台准备。”道童又施了一礼，才像后院跑去。

　　连若菡不停的四下张望，看着山上的美景，还不忘拉着我低声道：“这可真是世外桃源啊，看这气势，果真只有仙人住在这里吧？”

　　我朝她抿嘴笑道：“我第一回来也是如此惊讶呢。”见云玄独自走在前面，与我俩拉开了一段距离，我才小声问连若菡：“若菡，之前你说那什么浮仙草的时候，可真是有模有样呢，连我都信了。”我捂着嘴偷笑着。

　　连若菡却不以为然，望向我：“我没骗他，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就连你吃的那药丸也是真的。”

　　我嘴角不住一抽，顿时停住脚步，低声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啊？药能随便乱吃吗？”

　　连若菡轻轻嗤笑一声：“放心，那药丸可是不可多得的补药，吃了能强身健体，这还是我先前回府时，偷偷从我爹那偷来的。”

　　我俩偷笑一阵，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上云玄，穿过后院一路南行，不一会便到了云露台。

　　云露台景色依旧，四周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六位年轻道士早已在此等候，我打量了一下，皆是上次来时的那几位。许久未见，竟有些故人重逢的感慨。

　　我和连若菡随云玄来到云露台中央，与几位道士互相见礼后，那几位道士便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道：“秋盈姑娘，好久不见。”又望向我身侧的连若菡，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发小，连若菡。”我微笑道。

　　连若菡上前行了个礼，几位道士也都回了礼。一个道士又对我道：“秋盈姑娘，云玄师兄说你们这次又要回轮回道。我们几个可都担心的很。”周围几个道士都纷纷附和。

　　另一个道士忙接话道：“秋盈姑娘，你是不知道，上次师兄回来，整个人都......”

　　“莫进！”云玄转头喝住那个叫莫进的道士。莫进急忙闭上了嘴，将头缩了回去。其他几个道士见云玄有些微怒，也都散开，立到一侧，都不再言语。

　　我正疑惑，抬头望向云玄。云玄的眼神却只是淡淡扫过我，落在了连若菡的脸上。

　　“连姑娘，之前我已对你提过此次之事的凶险，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连若菡坚持道，“我既然都跟来了松兰山，必不会再改变主意。”

　　云玄见她如此坚定，低垂了眸子，顷刻，才道：“师弟们一会儿会布阵助我们进入轮回道，连姑娘届时只需闭目专注即刻。”

　　连若菡点头应承。

　　“那便开始吧。”云玄双手撩开袍摆，席地而坐。其他几位道士也迅速归位，摆好法阵。

　　我上前一步，握住连若菡的手，她的手心微微有细汗渗出。可见她虽然外表表现的十分果敢从容，内心还是会像寻常人般有所担忧。

　　我将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向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她朝我粲然一笑，便与我一同坐在了云玄的对面。

　　随着云玄的那声“入！”，我便又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身旁却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安静，此时竟又是黑夜。云层遮住了月色，四周看不真切。我仔细望去，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破庙门口。

　　“若菡？云玄？”我站起身出声唤道，却没有人回话。

　　我又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我缓缓朝那破庙走去，刚一进门，突然发现有个人倒在那里，一身黑衣，四周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心下一抖，吓的后退了几步，却发现那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近前一看，原来是个蒙面的女子。我鼓起勇气，伸手拉下她的面巾，探她的鼻息。气息微弱，看来这人还活着。

　　我松了口气，走到她身旁蹲下，这才发现她身上有多处划伤，似是被利刃所伤，伤口正汩汩的流着鲜血。

　　我不假思索便将裙摆扯下一块，撕成布条，帮她包扎起伤口。她似是因伤口疼痛，间歇偶尔微微睁了睁眼，迷迷糊糊的吐出一个字：“谁......”便又再次晕厥过去。

　　我见她暂时止住了血，才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全身力气似已消耗干净，倚着破庙一侧的墙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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