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与退 3
黎笑又在咖啡馆等了十来分钟,将方才翻了一半的杂志翻完,这下对小姨也算有了交代,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回去了。
低着头,刚推开玻璃门,迎面撞上一个人,未看清面貌,黎笑习惯性地道歉。
“黎小姐?“对方有些不确定的问着。
黎笑抬首,微蹙着眉,“封先生?“
男人一口应下:“是。“
年纪似乎比小姨发来的照片似乎还要小些,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像是刚从某个精英荟萃的会议室出来。他的个子很高,身形削瘦,将身后的门挡了个彻底。
日光渐弱,花香微醺。
黎笑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借着室内明晃晃的光线,能看到这个人眼角微微上挑,嘴角带着笑,只是那双眸子,似乎波澜不惊。
“对了,黎小姐,我还带了个朋友。”他侧着身子,指指廊下,“陆西洲。”
音色上乘,清朗而带有磁性,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说话三分礼貌,三分笑意,修养也是极好。
黎笑这才发现走廊下还站着一个人,同样剪裁得体的西装,万年不变的是那清冷的气质,凝结在空气里,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沉静悠远,面容上也依旧是那挥之不去的倦意。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今天一连见了他两次。
不由点头颔首,一如既往的毫无回应。
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回应。
“他就是这样,黎小姐不要介意。”来人打着圆场。
她当然知道。
黎笑尴尬笑着,只希望快点结束,相亲这种事,没有熟人在场倒也还好,碰到了就免不了尴尬,虽然他们这才第四面,这个人也不一定还记得她,但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也顾不上他们什么反应,松开推门的手,目不斜视的走过。只是在与陆西洲擦身而过的几秒里,周围的一切都淡化了,好像只有那双清淡的眸子,还有那句幻听似的“再见”。
她这是第几次,落荒而逃了。
“你们认识?”不是疑问句,滚打摸爬这么些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封汜一点也没有作为相亲者的自觉,看着廊下之人正目光沉沉望着佳人背影,倒先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该不会,你回来的原因就是她吧?”
直到最后黎笑的最后一点身影消失在街头转角,陆西洲才收回目光,在对上封汜时,又变得悠远而茫然:“我不知道。”想了想措辞,开口,“我好像很爱很爱一个人,我记不清她的名字,她的外貌,她的声音,甚至一度怀疑过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但是我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忘了。”
廊外,阳光正好,封汜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低头看着石阶下的男人,明明周身沐浴着阳光,可他的身影单薄又寂寥,言语苦涩又悲凉,唯有神情坚定又深情。
这几年,每逢热闹的二次元盛世,阿婳总要感叹句:要是我家小梨子在就好了,她那么喜欢热闹,如果知道,她肯定吵着要来了。
以前还会有不明真相的新人问:小梨子是谁啊,都没听过。
小梨子啊小梨子。阿婳总是爱念叨着,但笑不语。
二次元的世界,有人走,有人来,大家都劝阿婳看开了就好。后来,念叨得多了,大家都只当阿婳在思念一个永不会回来的故人。
活动按部就班地开着,阿婳作为社团团长例行做个总结性发言,她17岁的梦想,到如今不断壮大的故人西辞,那些曾出现在故人西辞名单上后来又消失不见的名字,每一个阿婳都记得,她就这么凭着印象一个个念着。那些话缠绵又悠远,化成丝线一圈圈萦绕在心头,隔着冰冷的电脑屏幕,完全可以想象地到电脑那端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心情愉悦、眉眼带笑的。
一连串名字过后,“梨花”两字被念起时,黎笑有一瞬间的呆愣,大概是把她放在最后一个了吧,又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她啊,还真是偏心,偏又偏心地可爱。
“她面试的时候说自己叫梨花,我就在想怎么有这么有趣的人,和这么恶俗的网名,后来,听她说话,软糯糯的,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软萌可爱,梨花两个字我是怎么也叫不出口。”话没说完,她倒先笑了起来。“后来我不依不挠叫她小梨子,喜欢听着她在那端抓耳挠腮,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小梨子,清脆可口,就像她给我的感觉,还记得《久辞》里的温暖吗?就是她!”
一石惊起千层浪,《久辞》是winter配的最后一部广播剧,其在圈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凡是剧中说上话的,最后都火了,除了女主,温暖。
因为公布的名单中,并没有说女主是谁配的音。
黎笑一看yy屏幕,呆了一瞬,笑了,她都离开那么久了,阿婳还不忘给她添粉。
啊啊啊,当时就在想怎么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偏偏官方又没有人说温暖是谁配音的!!!
怪不得阿婳姐每次都提这个人,温暖好可爱的!!
我要粉她了,她还会回来么!
她加入故人西辞的时候上初二,也没算过多大,那时候阿婳好像十八岁,刚上大学,空余时间很多,在网配方面,她们都是新人,可就是这样新人教新人,她带着大家一起玩,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装得像个大姐姐一样,保护他们不受别的社团的欺负,但是她顶着所有压力,做到了啊,还把故人西辞办得这么好。
“小梨子,你是不是在?”是阿婳。
频道里雅雀无声。
硕大的网吧,烟雾缭绕,噼里啪啦的按键声,网络游戏的厮杀声,伴着玩家低低的咒骂声。没有人注意,一个小姑娘,坐在这间屋子最深的角落里,捂着嘴,咬着唇,小声的啜泣。
嗯,我在。
“如果有谁遇见她,记得转告她,我很想她。”熟悉的声音顺着耳麦款款而来,每一个字都敲在了黎笑心上。
嗯,我听到了。
后面的节目,黎笑已经不准备看了,结账,离开。
夜凉如水,大概是白天出了太阳,秋日的夜晚显得格外冷,穿着长至膝盖的大衣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黎笑心里藏着心事,看着近在咫尺的宿舍楼不由放慢了脚步,看着一排排亮起的灯光发呆。
那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家里的,winter的,网配圈的,过去的,现在的,重要的,不重要的,一齐走马观花般从脑海里闪过。
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忙着工作,一年见不着几回,有印象的几次也是来去匆匆,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她感觉得到,每次他一回来,母亲很不开心,他得出一个结论,母亲不喜欢父亲,所以她也不待见父亲。更重要的是,父亲从来没有抱过她,所以在别的小朋友说自己的爸爸怎么怎么厉害时,她并不怎么理解,也不稀罕,下意识地觉得她不需要父亲,一直以来,她的世界里就是母亲,哥哥,还有半年一换的保姆。
她在网上闲逛,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的声音,然后为了这个声音跌跌撞撞进了网配圈,认识了阿婳,还有故人西辞里无数个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的一群人,大家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聚在一起,插科打诨,又因为她年纪小,大家格外照顾她。再也没有比那里更美好的地方了。之后找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静静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发光发亮,最后成为圈子里鼎鼎有名的大神,满足又自豪。
现实里,父亲似乎赚了很多钱,开始经常回家,可每次一回来,父母之间就是无尽的争吵。
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网上,放在了winter身上,在阿婳的助攻下,她和winter有了合作,合作之余,她变着法子和winter闲聊,幸亏,他一直没有讨厌她。
高中过了二分之一的时候,她终于考了班级第一,伞外,大雪纷飞,森冷的北风被吸进胸腔,连带着身子都凉了半截,黎笑浑不在意,她心里想的是,不如可以和妈妈提个小小的要求,买个带视频的麦吧,这样就能和winter视频了,认识那么久,当然想要见一面,情窦初开的少女啊,一直存着小心思,隐秘而欢喜。可到了家里,书包里漂亮的成绩单还没拿出来,往常淡然温暖的妈妈多了几分凌厉,离婚吧。她听到父亲怒极反笑的声音,像是地狱深处传来,轻蔑又悲凉,“你是不是早就受够了,是不是后悔当初义无反顾地北上找我来了!”
父亲摔门走了,她躲在墙角,看着空荡荡的家里,茫然。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可是他上大学去了,他在学校啊。
妈妈在哭,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她想伸手去接,被母亲一把抱在怀里,“笑笑。”她软着声音,应着“嗯。”
笑笑。
嗯。
也不知道妈妈叫了多少遍,她应了多少遍,只要妈妈没停,她就一直应着。
妈妈睡着了,她第一次给winter打电话,以前他们都是在qq打字聊天,虽然早就存了号码,她从来不敢拨过去,大概父母的争吵给了她莫大的勇气,鬼使神差的按了拨号,长久的等待之后,在她以为的绝望之前,电话被接起,一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委屈难过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努力将每一个字表达清楚。
要是没有父亲就好了,她那时这样和winter说。
后来,父母最终还是离了婚,她要跟着妈妈,妈妈没同意,无人知晓的深夜,母亲一个人走了,不久之后,外婆那边传来了妈妈的过世的消息。
所有的责怪怨气在生离死别面前变成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哥哥在墓前跪了一天一夜一句话没说走了,那个家啊,黎笑再呆不下去了,想去找winter,他们刚确定恋爱关系,那是她心底最后一点光亮和温暖,可是,发出去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打出去的电话由无人接听转变为关机。压住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天塌的声音,决绝又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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