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2
暮色沉沉,寒意阵阵。
一掀开超市的帘子,冰凉的雨滴夹杂着入秋的寒意席卷而来,林瑜不由后退两步,一惊一乍地叫着:“完了,下雨了。”
黎笑借着林瑜掀起的一侧往外探看一眼,这会儿雨势颇大,走廊下已积了浅浅的一层,不时有溅起的水花跳跃着企图爬上台阶,却又不幸跌落,最后融入湍急的水流蜿蜒着向低洼处流去。远处,有不少行人冒雨在雨中奔跑,亦或急切地在路旁招手打车,枯黄的叶子孤零零从枝头掉落,来不及在风雨中打个圈儿,就被疾驰而过的卡车碾在车轮之下。
按理说,这样的秋雨淅淅沥沥,就算从白天下到黑夜,也不会觉得冗长,可是……黎笑不着声色地低头看了看她手上满满当当地两大袋零食,还有两手空空抱着手机絮絮叨叨的林瑜,无语望天。
学校要开运动会,加上周末,一共四天假。校领导只对大一新生的做了特殊规定,参加比赛和留校观看。黎笑她们今年大四,自是没她们什么事,比起参加运动会,她们更期待的是放假。
宿舍几个妹子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剩下黎笑和林瑜,俩人一合计,决定趁着下午没课去超市囤点东西。出门的时候天气尚好,秋高气爽,很是怡人,哪能料想这才一会儿功夫就下起了这么大的雨。
黎笑又看了会外面的雨幕,无奈提议:“等等吧,先找家店解决下晚饭问题,等雨小点再走。“
林瑜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学着黎笑的样子往外探看一眼,随即附和着点头,“我都没意见,反正现在还早,歌会八点才开始。”说完又低头玩手机。
没救了。
这是黎笑的心声。
不用出门,超市进口处就有家KFC,因为突然而至的大雨,不少人滞留在这里。黎笑看了一圈,没有空位……
正转头想问林瑜要不要换家店,就看见林瑜雀跃的欢呼,然后飞快地将手机扔进上衣口袋,黎笑感觉右手被狠狠扯过,袋子脱手而出,踉跄的惊呼声随着被牵住的右手峰回路下被噪声吞没,黎笑晕乎乎地发现林瑜正风风火火拽着她的右手往靠窗的方向跑。
黎笑原本想吐槽抢个位子至于吗?可是匆忙中撇过头,远远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分明坐着一个人,穿着质地考究、熨烫平整的深蓝色西装,周身的清淡与这间屋子嘈杂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单手撑着额头,微微露出白衬衫袖口处设计精巧的袖扣,似乎是倦极,才会在这人声鼎沸的快餐店里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黎笑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双白皙干净的手上,十指修长、指骨分明,连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就是这身形,有点儿眼熟。
眼看越来越近,“喂,那里坐着一个人呢。“黎笑小声提醒着。
林瑜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眉眼带笑地拉着她一齐站在这个男人的桌侧,笑语盈盈地打着招呼:“陆先生,好巧啊。“
对此,黎笑只想用两个字概括:谄媚。
这个男人缓慢的放开撑着额头的左手,睁眼,侧首,冷冷淡淡地瞥了桌前的俩个女人一眼。“巧。”然后继续撑额头,闭目养神。
……
好冷。
但从一个声控的角度来说,虽然只有一个字节,但声音清冷,如泠泠白玉,混杂着慵懒倦意特有的沙哑。
莫名的勾人……
重要的是,这样的声线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陆西洲?
“陆先生,我是Z大经济系的林瑜,今年大四,这是我室友黎笑,我们俩上次有幸听过您在我们学校的演讲,深深地被您的才学所折服。今日逛个超市都能遇见,说明真是缘分啊。”林瑜看男人回打了招呼,打了鸡血似的说了一通。
黎笑默……
这么蠢的行为为什么要带上她。
只见那人又一次冷淡地侧首瞥了她们一眼,没有再出声,甚至撑着额头的手都没有松开。
黎笑蹙眉,不着痕迹的戳戳林瑜,无声地开口:“他是谁。”
“陆西洲,陆西洲,陆西洲。”怕黎笑辨认不出她的口型,林瑜晃着她的胳膊一连说了三遍。
黎笑有些怔,不由重新打量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上次没有戴眼镜,看得并不是太清,今天戴了隐形眼镜也没认出来。
怪不得觉得眼熟。
听说,这两个月来,学校有意高薪聘请,他拒绝了;听说学校里各种系花、院花、校花可都在变着法子追求他,最后都无功而返。
有人评论:那是一朵开在极北极寒之地的冰山雪莲,美则美矣,就是太遥不可及。
因为这个人,真的太冷了。
黎笑注意到这个人,倒不是他出众的外貌,也不是他清浅的气质。
而是,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便冒出那《西洲曲》最精华的一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是陆西洲名字的出处。
也是黎笑耿耿于怀的一个人所配过的念白。
除了没戴眼镜的那次讲演,这还真是黎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人冷、声冷、性子也冷。
听说,最近他联合着几个在读研究生和大学生,办了家会计师事务所,那么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出来谈事情的吧。
想到这里,黎笑才将视线从他脸颊移到撑着额头的手边,果然,他的肘关节下规规整整压着一沓文件夹,依稀能看到“城市规划法”的字样。
自从那句“巧”,陆西洲再没开口说过半句话,倒是林瑜,张口闭口“陆先生最近忙什么,陆先生什么时候再去学校一趟”云云,黎笑看着那个沉默坐着的人眉似乎蹙地更深了……而周围,不明真相的一群男女老少不时打量着窗边的一男两女,黎笑神色尴尬地瞥了眼那些朝着这边张望的人,再看林瑜,完全一副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依旧锲而不舍地花痴状看着闭目休息的陆西洲……
黎笑无奈,将另一袋零食也塞到林瑜手里,手里骤增的重量让林瑜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黎笑指指餐台:“我去点餐。“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客气的加了句:“陆先生需要什么吗?“
这次,陆西洲连眼皮都没有抬:“谢谢,什么都不用。”因为方位的转换,借着落地窗外渗透过来暖黄灯光,这下黎笑完完整整的看清了那张被他的手半遮档住的面容,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将光线晕染的温和迷离,与冰冷的语气不同,那张脸意外的柔和俊雅,如雨前寒山朦胧雅致的晨雾,悠远透着祥和,只是现在那张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挥之不去的倦意,看来,他真的是累极。
黎笑有一种错觉,好像再出声惊扰就是罪过。
“对了,您知道CV吗?”黎笑回来的时候,陆西洲撑在额头上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只是随意地坐在那,倦意沉沉地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在听林瑜讲话,周遭的空气便在不经意间沉淀,悠远又宁静。可林瑜话题的内容……
黎笑无奈。
看林瑜已经坐在了陆西洲的对面,陆西洲旁边的位子也已经空了下来,黎笑盯着那个位子,心情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了那个位子上。
第一次距离这个人这么近,而且气场,好冷,好像有点儿,紧张。
黎笑拘谨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中间的空位上,将林瑜喜欢的吃食递过去之后,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陆西洲手边。
“给您点的热牛奶。”
陆西洲轻拢眉峰,随便瞥了一眼手边的的纸盒杯子,还有余光里已经坐下开始聚精会神拆着汉堡的女生,客气地将纸盒握在手心揽到身前,“谢谢。”言语疏离。
黎笑屏着气一边拆汉堡,一边用余光去打量陆西洲的动作,他的指尖动了,曲肘,然后慢慢的碰到了杯壁,手臂向前推移,终于勾住杯子,然后慢慢将杯子揽到身前,怕对方有所察觉,才小心地收回视线。
“没事。”察觉到对方的疏远,黎笑也不在意,反正一会儿就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我的是可乐不是牛奶。”林瑜咬着下唇瘪着嘴,眼巴巴看了眼陆西洲手里的杯子,又可怜兮兮看着黎笑,放佛在说为什么不给我买男神同款!
林瑜属于那种长相娇小的女孩子,嘟嘴卖萌什么的信手拈来,还让人讨厌不起来,但相处久了就知道,那都是表象,林瑜外号林二蠢,就源于那与外貌格格不入的咋咋呼呼的性格,蠢萌蠢萌的。
奈何相处四年,黎笑早习惯了她的这些小把戏,纯属在男神面前卖萌。
所以黎笑继续拆着汉堡纸壳,眼神都没赏一个。
林瑜也习惯了黎笑的冷淡,转而攻像陆西洲。
“师兄,你还没说你玩不玩CV呢。”看到陆西洲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激动地语无伦次的补充,“一个圈子,二次元的,你音色条件这么好,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得,她才走一会儿,师兄都叫上了。
但黎笑也在等,微屏住气,等他的答案。
“CV是什么,e吗?”
是我认错了吗,觉得音色像的都是他?黎笑试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真的,什么都没有,他说真的不知道什么是CV。
他的注意力依旧在手上的那堆资料上,来回翻着。
“是e,配音演员的意思。“看林瑜憋了半天没有憋出CV的单词,黎笑在一旁补充。
对上陆西洲探究地一瞥,黎笑笑笑,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吸管,慢悠悠地画着圈。
耳边,是陆西洲略带倦意的歉意,“抱歉,我没有听过。”
语气清清冷冷,一如之前的疏离。
黎笑看林瑜还想再解释,她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窗外。这么久了,一谈到这些事还是会介意,想想大概只是一股残余的执念罢了,对着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念念不忘,入戏太深。
KFC里人来人往,来了一拨,走了一拨。他们就坐在这里,也没有人来催,陆西洲视若无人地翻着文件,林瑜手舞足蹈地自说自话,黎笑静静地看着昏黄的路灯将这个世界渲染的柔和迤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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